漆黑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夏雨进去的时候,身后的门骤然关上,心也跟着高悬揪起。在黑暗中站了良久,她才适应眼前的漆黑一片。
这屋子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站在屋子里,也有种难以言说的窒息之感。
夏雨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四下只觉压抑。
取出火折子,小心的走到烛台处。桌案上,唯有两支白蜡烛无言伫立。没办法,夏雨只能点了白蜡烛照明。
漆黑的房间,燃起了幽幽的烛光。
这是夏雨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房间,她这才发现,正前方的蜡烛台中间,挂着一幅绘影图形,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底下是个灵位,她认得上头的第一个字:赵。
她忽然笑了,眸中带着少许晶莹。
转身望着置于屋内正中央的冰棺。莫怪这屋里寒冷得瘆人,房间里放着冰棺。怎么会不冷呢?可是放了冰棺又如何?
夏雨静静的站在冰棺旁边,她不觉得害怕。死人嘛,又不是没见过,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去义庄偷东西,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何况,她都亲手杀过人了,还怕什么呢?
冰棺隔得厚,只能模糊的看见里头的——完整的死人骸骨。那么多年过去了,纵然当初倾城绝世,如今也只是红粉骷髅。大红色的嫁衣穿着,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可以想象,当年的叶知秋,穿着这一身嫁衣出嫁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美丽不可方物,否则赵朔怎么会如此深情不负?为了叶知秋,甘愿与东方越殊死一搏,险些把命都搭上。
但那又怎样,死了就是死了。
她低头苦笑,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叶知秋是死了,可在赵朔的心里。怕是永远都会活下去。就好像身上的伤,即便忘了疼痛忘了当初的鲜血淋漓,可是那道疤再也不会消失,将伴随着人的一生,至死永存。
蓦地,白烛微光轻摇,夏雨骇然握拳,突然一个凌空,快速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掌风。身后的帷幔瞬时被掌风击起,剧烈颤动。
这房里还有人!
她上次来的时候,就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没想到,是真的!
“谁?是谁?”夏雨敏锐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
烛光里,幽暗的房间显得格外诡异,夏雨屏住呼吸,只觉得脊背发凉。在这个地方,总有股阴冷之气不断的从四周窜入衣襟。让人冷得直哆嗦。
下一刻,夏雨骤然转身,一拳挥去。
这一次,她看得真真切切。
黑衣蒙面的男子,就出现在她的身后。一双阴戾的眸子幽暗冰冷,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浑身上下透着森冷的阴气,让人只一眼,便足以心生怯懦,不敢与他对视。
那双乌眼珠子,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夏雨,似满聚仇恨,恨不能将夏雨戳得粉身碎骨。
“你是什么人?”夏雨急退,对方一出手,她便知道,自己压根不是他的对手。而今之计,唯有走为上策,只要出去,寻梅和阿奴都在外头,她必定能安然无虞。
可对方似乎早已察觉她的用意,招招毙命,压根容不得她逃脱。
若非夏雨脚下功夫极好,此刻必定已经性命难保。
黑衣人一掌击在木柱上,柱子瞬时豁开一道口子,夏雨心惊,更是打定主意往外冲,“寻梅?阿奴!”她疾呼,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夏雨根本始料不及。
冰冷的手已经掐在了她的脖子上,夏雨压根喊不出声。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突然轻了。就像被丢出去的沙包,瞬间飞了出去。身子重重的砸在墙面上,而后闷声落地。
脑子嗡嗡的响,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勉强撑着想爬起来。
可是——眼前越来越黑,好似被人熄灭了蜡烛。
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黑衣男子步步逼近,冰冷的脚步声,一记又一记的落在地面上。那一刻,指关节被掐得咯咯作响,似乎要将夏雨撕碎,恨不能让她彻底从世上消失。
掌面高高抬起,他冷眼看着晕厥的夏雨,只要他一掌落下,夏雨必死无疑。
夏雨做了个梦,梦里有个温暖的怀抱,泛着淡淡的茶香,将她包围。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可是她记得,那是赵老九身上的味道。
冰凉的东西贴在额头,惊得她瞬时坐了起来。睁眼却见赵朔正坐在床沿上,见夏雨醒转,便拿着毛巾走到一旁,什么话也没说。
“我怎么回来的?”夏雨揉着酸疼的脖颈,她记得昏迷前,身子被那人丢出去,而后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她只觉得脖颈都快要撞断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然后便没了知觉。
“我捡回来的。”他背对着她,将毛巾丢在了水盆里,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烛光里,没有回头看她。
夏雨垂了眼眸,抿唇良久。
谁都没说话,房内一度冷寂得可怕。
她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一样,赵朔都没有理她,是生气了吧!
“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很生气?”她咬唇,下了床,缓步朝着他走过去。走到在他身后的时候,她顿住脚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半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她想上去抱着他,可她又觉得迈不开最后一步。
他不说话,她如何有台阶可下。
低眉间,刚好看见烛光里的影子。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她看见影子里的两个人终于抱在了一起。可事实上,她压根没有碰到他。
只顾着低头看影子,却不料赵朔突然转身。
一个简单而踏实的拥抱,将她牢牢的锁在怀中。这就是他给的台阶,也算是他的低头。
头顶上,传来他嫌弃的话语,“抱着影子,会暖吗?大活人都站着,抱一下,就那么难吗?”
她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的淡淡茶香,回应着他的拥抱,那一刻的影子,才算是彻底的将两个人融为一个人。唇边带着笑,眸中带着少许泪光,“其实,我也不是想让你每次都低头,我——只是想让你给我台阶下。”
赵朔的下颚抵在她的发髻处,“爷何时低头了?谁让你长得这么矮。”
夏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比她高,但凡对着她,不得先低头吗?
自然,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少顷,他才松了手,双手落在她的肩膀上,一双桃花眼半带迷离色,倾城染桃红,“你可知,若我来迟片刻,躺在冰棺里的就会是你。”
她蹙眉,别有所思的盯着他,“你说,冰棺?”
冰棺里躺着的,不该是叶知秋吗?不该是赵老九心属之人吗?可他方才说,她?
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脖颈处,厚实的掌面托起她的下颚,让她直视着他的双眸,“看着我。”她依言投去目光,却满是疑惑和不解,“此时此刻,你觉得是我重要,还是躺在冰棺里的叶知秋重要?”
“你。”她如实回答。
他满意的扯了唇,“那不就结了?”
她愕然,忽然觉得有种上当的错觉。
“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可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赵朔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爷说过,你要信我。虽然我知道,让你全身心的相信一个人,是件不可能的事。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前提是你真的能做到好聚好散吗?”
夏雨僵在那里,长长的羽睫突然间颤了颤。
“若我让你离开,你能毫无眷恋的走得远远的吗?”他面色微凉,眸光彻底冷了下来,“若你能做到,我就告诉你叶知秋是怎么回事。”
“你说,你会让我离开?”她下意识的抚上他的手背。
四目相对,她真的不了解,眼前的男人,到底有一颗怎样深沉的心。但她来京城的时日不短,见过的听到的也不少,心里亦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上头有皇帝和太后,旁边有东方越,再者还有战场上三足鼎立的局面,他肩上的担子不轻。可不管卸下哪一个,他都会死无全尸。
身居高阁,掌权多年,不是你说退出就能退出的。
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不是你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不甘,也不敢。
进一步,水火之势;退一步,粉身碎骨。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杀戮,没有硝烟的战场,虽让人举步维艰却不得不继续往前。
他大拇指的指腹,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可是指腹上的略显粗粝的肌肤,还是弄疼了她。她蹙眉凝望,他重重点头,“迟早,都是要离开这里的。”
夏雨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笔直迎上他的眸,“我答应你,到了该走的时候,我一定会走,绝不会拖泥带水。”
“好。”他平静得让人心疼,低头的那一瞬,已经摄住了她的唇。
辗转唇瓣,寂寂无声。
浅喘着抓紧他的胳膊,夏雨只觉得心口微疼,有种莫名的窒息之感。下一刻却被他拦腰抱起,直接走向了床榻。静静的抱着她坐在床沿,他不允许她抬头,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似乎压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神色。
她想着,他是不是后怕?
若她真的就这样死了,他会不会悔恨终身?
而他此刻的惊惧,是否胜过了她擅自闯入“一叶知秋”的愤怒?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与你一般年纪,我也只是比她略微大些。她生得好,与如今的叶尔瑜确实极为相似。当初东方越想要拉拢叶家,所以上请圣谕,太后下旨将她许给了东方旭。有关与我与东方越比武受伤之事,所有人都瞒着她。直到成亲那一夜,她才得知此事,还不等东方旭进洞房,便已经自尽而亡。”赵朔娓娓道来,却是避重就轻,说得有些含糊其辞。
“按理说,她既然跟东方旭拜堂成亲,就不该入我赵家门楣,进不的我这睿王府。最后却是东方越松了口,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叶知秋如此贞烈,叶将军也悔之不及,有意成全。所以我便敛了她的尸骨,收在养心阁后院的一叶知秋内。那院子的名字,原就是取了她的名讳,谁知终成为她的埋骨之所。”
语罢,赵朔将怀中的夏雨抱紧,“你是否也觉得,我有些窝囊,得不到活得,得到了死的?”
夏雨苦笑,“如果——我是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去跟东方越拼死一搏吗?”
他神色莫辨,“我会再输一次。”
她垂眸不语,眸中蕴着难以言说的凄然。叶知秋,在他心里,到底还是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都会如此下去吧?
“是我,故意输的。”他迟疑了良久,才幽然轻语。
夏雨愕然,身形一震,“你说什么?”她不敢思议的盯着他。
赵朔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我只是不想让叶家和东方家联姻罢了!彼时年轻气盛,少有谋略,心智不够成熟,所行之事也只能如此尔尔。”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
“因为权。”他轻叹,温柔的抚着她素白的面颊,“如果我说,我杀过很多人,也做过很多你无法想象的事情,甚至于有朝一日,我还可能利用你,你还会跟着我吗?”
“如果有一天,你大权在握,甚至于整个朝廷都握在你的手里,执掌世人生杀。你还会要我吗?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帮不了你,还可能会拖累你。”夏雨凝着他的脸,如此反问。
赵朔突然笑了,嫌弃的将视线挪向别处,不再看她。
如玉的胳膊强势环上他的脖颈,“看着我,回答我。”
“女人都这样不讲道理吗?”赵朔眸光柔和了不少,淡淡的瞧着她。
夏雨坏坏一笑,突然欺身将他直接压在了床榻上。赵朔没防备,瞬间愣了。待回过神,小丫头已经攀附在他的胸膛处,“明知道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还要跟我讲道理,你不是自找麻烦吗?”
赵朔嗤然轻笑,“夏大爷打算如何处置本王?”
“长得如此秀色可餐,夏大爷当然舍不得宰了你。”夏雨爬到他身上,学着他一惯的模样,将双手撑在他的面颊两侧,饶有兴致的盯着他,“小子,从了夏大爷如何?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有我一口饭就绝不会让你饿着。”
他眼珠子微转,瞧一眼色泽朦胧的帐子,“要不要,爷把这睿王府,都搭上?送你?”
夏雨解开他的衣襟,直接将冰凉的手探入了他的胸前。惊得赵朔身子一哆嗦,冷热交接,让他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低头,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啃咬着他的脖颈。最后轻柔的吻着他的喉结,却让他紧跟着喉结滚动,整个人都开始热血沸腾,“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玩火。
“吃了你。”她嘿嘿的笑着,像极了那些逛窑子的公子哥。好似此刻的赵朔,是被夏雨点名的花楼姑娘,如今正躺在她身下,任她为所欲为。
赵朔挑眉,音色暗哑而深沉,“这种事,还是让男人来吧!”
音落,他已翻身,将她压下。
难过是一日,高兴是一日,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让自己更舒服的方式活着?为那些不值得之事,不值得之人而惆怅懊恼,让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成为了毫无价值,何苦来哉?
第二天一早,洛花和寻梅就趴在门口等了好久,赵朔一早就出门了,夏雨迟迟没有起身,也不知道昨夜到底怎么了。
昨日,夏雨进了屋子之后不久,赵朔行色匆匆的赶到,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阿奴拦着洛花和寻梅,二人自然进不去。等到回过神,赵朔已经抱着晕厥的夏雨走出来。那张脸,黑沉得可怕,几乎凝了漫天风雪,冷到了极点,让人禁不住心里直打颤。
可更担心的,是夏雨的身子。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任谁都会担心得要命。
赵朔带着夏雨回房,辛复也跟着进去,不多时又出来。门口有李焕和阿奴拦着,寻梅与洛花自然无法探视,何况里头还有个赵朔。
睿王爷的脸上黑线还未褪去,谁敢去触霉头,除非是不想活了。
所幸辛复道,不过是皮外伤,晕厥了而已,并无大碍。夏雨自身的愈合能力极好,睡一觉便没事了。如此,寻梅和洛花才算放下心来。
只是夏雨的身子无恙,那赵朔会如何惩处夏雨?
阿奴挨了十鞭子,以示惩戒。那么夏雨呢?
洛花与寻梅一夜没睡,一早就等在了院子里,直到看见赵朔离开,二人才敢探着脑袋瞧瞧夏雨的动静。附耳在门面上,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没有动静,应该是好事吧!
“进来吧,在外头看什么?”夏雨伸个懒腰坐起身来,寻梅的脚步声自然是低的很,但洛花却闹出了动静。她不会武功,呼吸上和脚步声上头,是没办法与寻梅这般收放自如的。
寻梅快步进门,“少主,你没事吧?”
夏雨挠了挠后颈,“我能有什么事?”
听得这话,寻梅如释重负,一眼便看见夏雨脖颈上的红印子,当下面色微红,没有再说话。倒是洛花,紧跟着笑道,“公子你不知道,王爷昨夜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可吓人了,真的能把人吓死。”
“有多难看?”夏雨明知故问。
洛花想了想,她不识字,自然也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说的是老百姓最常说的话,“脸拉长得跟鞋拔子似的,黑得跟挖煤烧炭的一般,然后那双眼珠子,狠得都能打出闪电来。反正,特吓人。当时,吓得我两腿直哆嗦。”
夏雨一口茶到了嘴里,想笑不能笑,最后还是一口喷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笑得直拍桌子。赵老九要是听到这形容,估计两只眼睛就不是单纯的打闪电了,肯定能下一场暴风雨。
寻梅无奈的直摇头,慌忙捋着夏雨的脊背,“少主别笑了,小心笑岔了气。”
“那是、是事实嘛!”洛花挠了挠鬓间,“我没说错。”
“没错没错。”夏雨擦着嘴,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这话,咱们说说也就是了,你可千万别脑袋缺根弦,跟别人说。”到时候赵老九要杀人,她可拦不住。
洛花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在这世上除了公子,我谁都不多说。”
她也没有什么亲人,除了跟着夏雨,实在也是无处可去的。
夏雨一笑,握住了洛花的手,“放心吧,在你出嫁之前,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咱们几个可都是过命的兄弟,谁也离不开谁。等到桃花开的时候,咱们来个桃园三结义,到时候我带你闯江湖去。”
洛花连连点头,“好,那可说好了。”上土乐技。
“小爷一诺千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夏雨拍着胸脯保证。
寻梅坐了下来,略带迟疑,担忧的望着夏雨,“少主,昨日的事,王爷真的没说什么吗?可有怪罪于你?”
夏雨摇头,“他哪里舍得怪罪我,只不过我忽然发现,有些事被人小题大做了。”她起身,面色沉冷下来,“人言可畏,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应在自己的身上。”
“少主的意思是,咱们被人利用了?”寻梅冷然。
洛花仲怔,“利用?这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无中生有的事,就不怕被人揭穿吗?”
“可怕的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人心。”夏雨伫立窗前,定了神望着天际,“每个人的弱处都不尽相同,可好奇心是每个人都具备的。他们没有无中生有,而是真真假假,真假参半。可他们忘了赵老九是个千年的狐狸,岂会轻易的中了圈套。我会做的,赵老九未必会做。我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
夏雨回头,“可我没有证据,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谁又知道呢!”
洛花点头,“这个确实不好说。因为确有其事,但以讹传讹这种事,从来都是夸大的。”
“那么了解叶家的事,不会是她吧?”寻梅努了嘴,示意叶尔瑜。
“谁知道呢,无凭无证。”夏雨伸个懒腰,开始慢慢吞吞的穿衣裳。
洛花上前,“公子别想那么多,只要你跟王爷说清楚,大家心中没有猜疑,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人心隔肚皮,那是因为都有私心,公子坦坦荡荡,王爷又如此厚待你,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夏雨一笑,“他的事,我插不上手,所以我宁可不问,问多了我自己也累。我做好自己就行了,那些事就烂着吧!等到烂完了,自然就没了。”
寻梅点了点头,“少主如此豁达,寻梅自叹不如。”
“倒不是豁达,只是我这人怕死,惜命,所以不想让自己知道太多,免得英年早逝,多划不来。”夏雨笑颜如花,“我这辈子刚开始,可不想轻易折在这里。”
寻梅轻笑,虽然疯言疯语,可说得竟是十分有道理。
只是夏雨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厢侯府刚刚订了亲,街市上就有人在传言,说是大夏的七皇子看中了郡主谢环,想要求娶郡主为妻。
这么一来,天下人议论纷纷。
大夏与大燕征战多年,大半是谢环的功劳。
可这带头抵抗大夏的大燕朝将军,此刻却要嫁给大夏的七皇子,说来说去,怎么着也说不通。然转念一想,谢环毕竟是个女人,女人掌权,多多少少是要惹来非议的。嫁人,本就是最寻常不过之事。若是能嫁给大夏七皇子,从此换来两国太平,倒也是件好事。
夏雨走进雅阁,寻梅却是絮絮叨叨,“这不是胡闹吗?让郡主远嫁大夏,以后大夏来犯,谁去冲锋陷阵?就那个什么侯?他那点斤两,还不够疏影给他喝一壶的,上战场就是去送死。”
提起疏影,夏雨瞧了她一眼。
意识到夏雨的异样,寻梅缄口不语。
“阿奴,你没事吧?”夏雨扭头问。
阿奴摇头,面色青白,然则她早已习惯,脸上依旧是一惯的清冷模样。夏雨倒了杯茶递过去,四人围桌而坐,各自沉默。
“听说郡主病了。”洛花道。
寻梅瞥了她一眼,“换做是谁遇见这事,都得病着。”病着病着,婚事就作废了。
“这是朝廷的事,不是咱们能插嘴的。”夏雨蹙眉,“我现在关心的是,到底是谁在我背后动手动脚?一次两次三次的,我到底是惹了谁?”
洛花道,“公子也别太担心,有寻梅和阿奴在,没人能伤得了你。”她拎起热水就想为众人添茶,可倒茶的手一个劲的轻颤。
“你右手怎么了?”夏雨问。
“夜里做针线活,一不小心扎得太深,有些疼。我是右撇子,可做不了左撇子,这不——让公子笑话了。”洛花笑了笑,“不碍事。”
“夜里别做了。”夏雨笑了笑,“对眼睛不好。”
洛花也只是点了头,笑而不答。年前,她是一定要做好的。让夏雨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裳过年,洛花想想都觉得心里暖和。
夏雨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瞧了瞧自己的左手,仿佛想起了什么,竟有少许痴愣。
难道是——
镇远侯府。
谢环称病,闭门不出。
可有时候你不出去,不代表别人不会进来。七皇子元灏与赫里专程备下厚礼,上门探病。说是探病,可实际上是什么意思,各自心中清楚。
练武场上,谢环一身的好功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愧是大燕第一女将军。文武悉备,巾帼不逊须眉。
青云递上擦汗巾,“郡主累了吧?”
“回京之后,许久不练,都生疏了!”谢环轻笑,接过擦汗巾,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子,一张脸白里透红,正是健康之色,“可惜啊——”
青玉接过谢环手中的长枪,插回原处,“郡主说的哪里话,郡主的谢家枪法,真是炉火纯青,世间少有敌手。”
谢环轻叹,正欲抬步,却听得管家匆匆上前,“郡主不好了,七皇子与大夏丞相来访。”
“他们来做什么?”青玉蹙眉。
谢环眸色微沉,“花厅备茶,我马上就到。”
管家颔首,躬身退下。
“郡主不是称病吗?还要去见?”青云将外衣递上。
谢环边穿衣服边往外走,“称病不过是拖延时间,可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我这是心病。私下里见一见也好,有些话是该避开一些人,好好谈一谈的。”
“郡主就不担心吗?”青云上前,“万一传出去,人云亦云,到时候郡主就算不想嫁,难免也会落人口实。不如,不见吧?”
谢环顿住脚步,瞧一眼极好的阳光,若有所思道,“不能不见。”语罢,快速朝前走去。
青云轻叹一声,瞧了青玉一眼,终归也是无可奈何。
上有君王,下有黎民,奈何?
元灏与赫里等在花厅里,须臾,谢环换了一身衣裳,缓缓而至。下了朝廷,她不再是臣子之躬,而是堂堂忠义郡主。郡主之仪,尽表无虞。
只是举手投足间的凌厉之气,依旧不减,宛若马上将军,威严不逊,仍有不怒自威之色。
“二位大驾光临,实乃镇远侯府之幸。”谢环微微扯唇,似笑非笑的抱拳。
元灏一笑,也跟着还礼,“听闻郡主身子不适,自当前来探望。一则关慰郡主,二则也当来看一看,我未来的皇妃,一直生活着的地方,到底如何。”
“七皇子这话言之过早,皇上未下旨,我也未答应,何来的未来皇妃之说?”谢环坐定,端起杯盏呷一口清茶,若无其事的说这话。仿佛二人所说之事,皆与她无关。这般淡然从容的气魄,从一个女子身上漾开,委实有着别样的魅力。
“迟早之事,郡主何必执着。”元灏抿茶。
谢环挑眉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是我执着?为何不说,是七皇子太过咄咄逼人。”
“我乃真心求娶,何来逼人之说?”元灏浅笑,“虽说是政治联姻,可郡主为何不信,我对你是一见倾心呢?”
“是一箭穿心还差不多。”谢环不紧不慢的说着,继而轻嗤,“七皇子死心吧,我是不会远嫁大夏的。”
“那就不怕,我大夏对你大燕发动战争?因为一己之私,而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觉得值得吗?”元灏问。
谢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若只是一己之私,倒也罢了,可惜正是因为天下为公,所以才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尔等连真实面目都遮遮掩掩,还指望着我能真心相对?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此言一出,元灏骇然蹙眉,继而瞧了身边的赫里一眼。
赫里一笑,“不知郡主何出此言?”
“没什么,胡言乱语罢了!”谢环冷笑,“不知道诸位可知我谢家的规矩?”
“什么规矩?”元灏问。
谢环道,“我谢家挑的媳妇第一关必须会武,我爹在我小的时候,就给我立下过一条规矩,若是将来谁想娶我,必须打赢我。七皇子觉得,自己能过第一关吗?”
元灏一笑,“不如试试。”
“七皇子身份尊贵,我怕伤着你。”谢环别有所思的抿茶。
“我虽不说武功独步天下,但——想来也不会太差。”元灏眸色微恙,“是否打赢了郡主,郡主就会答应这场婚事?”
谢环放下杯盏,“你先赢了我再说。”
“好!”元灏一口应承,“请郡主赐教。”
“要兵器吗?”谢环问。
元灏摇头,“点到为止,不必兵器。手脚功夫,即可见真章。”
“那就得罪了。”谢环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杯盏,缓步走出了门。空荡荡的院子,虽然比不得练武场,但是切磋一下武艺,这地场还算宽敞。
出门的时候,谢环瞧一眼站在门外的侍卫哈图。哈图快速俯首,以示恭敬。
唇角微扬,谢环似笑非笑的从他跟前走过,走进了院子。
青云、青玉站在回廊里,冷眼瞧着赫里和元灏,她们相信,郡主的武功绝对可以胜过大夏七皇子。却还是屏住了呼吸,揪着心看着这一场切磋。
“请!”谢环伸手。
元灏一笑,“那便——得罪了!”音落,骤然出手。
他出手极快,快如闪电,好似训练有素。套路诡异,与大燕朝的武功路数是截然不同的。所幸谢环接触的也都是大夏军队,对这些大夏人颇为了解。
纵身一跃,快速避开元灏的掌风,反手便是一掌推出。
你快,我必得更快。
掌与掌相对,各自竭力。
谢环出手,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而对方,似乎也是拼尽了全力。最后竟是大跌眼镜,元灏一掌击中谢环肩头,谢环不慎,瞬时连退数步方得站立。
青云、青玉愕然,疾步上前伫立谢环身边,“郡主?”
谢环摇头,“我没事,多谢七皇子手下留情。”
“这么说,第一关,我是过了?”元灏含笑上前,及至谢环跟前,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浓烈,“想来郡主是个一言九鼎之人,那我便等着郡主的好消息。郡主好生休养,告辞!”
音落,元灏转身离去。
一旁默不作声的赫里却微微凝眉,似乎别有所思。
“想不到七皇子的武功竟是如此厉害。”青云不敢置信,“郡主你没事吧?”
谢环摇头,“没事,只不过倒让我证实了一件事。”
“什么事?”青玉不解。
谢环笑而不语,看样子,她很有必要,亲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