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的眼中满是失望,退后一步,不再说话了。
中元帝对秦素的忌讳是如此明显,她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得来一句褒奖。
阿蒲用力地绞着手中锦巾,阴鸷的视线不住扫向秦素。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不曾发现,二皇子低垂的脸上,飞快地涌起了一层青气,神情亦变得狰狞扭曲。
只是,当他抬起头来时,他的神色却已是迅速地复如从前,甚至比以往还多了几分谦恭,弯腰揖手道:“父皇有命,儿臣谨遵。”停了停,转身看向秦素与旌宏,蓦地提声大喝:“兀那妖女,我自随你们去,而你,”
他顿住话声,看向秦素的视线变得极为幽深:“你,需得留下。”
秦素冷眼看着他,心底微哂。
这是算准了她不会留下,故意以此要挟。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拼着九死一生,冒名进宫,为的,就是“那位皇子”。
前世之仇、之生之惑,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解答。
“我再说一遍,我要带着二殿下并那些人证一齐离开。”秦素正色看向中元帝,语声是前所未有地沉肃:“陛下若是不应,便是要与民女打赌了。”
言至此节她的面上忽尔便现出了一个甜笑,语声却益发肃杀:“陛下若是愿赌,则民女也只能陪着赌一赌了。”
语罢,再不迟疑,将手一挥:“我们走!”
“诺。”随着一阵响亮的应答,旌宏手执巨斧,猛地一抡。
“刷”,千重雪影之下,蓦地炸开了一片硕大幽沉的乌光,竟似将那大雪与雨线也给切割成了几片。
“变阵!”金御卫中传出一声断喝,旋即便见那枪林如飞星乱坠,直舞得那殿宇前一片银芒。
阿蒲此时已然站不稳了,脸色惨白地扶着梁柱,身体摇摇晃晃,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她知道,接下来必将是一场激斗,而那冲天而来的杀气,让她连睁眼一观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旌宏方才的那一动,并非攻势。
只见她抡起巨斧,却只在原地划了个圈儿,随后便是“啪”地一声机括脆响,那斧柄居然从中断开,往两旁一展,斧头顶端猛地陷了进去。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再凝神时,那巨斧竟变成了一面极大的铁盾!
旌宏单手一抬一招,那巨盾“呼”地凌空飞起,落下时,却是刚好落在了她的身后早就背好的卡槽之中,被她牢牢负在了背后。
这铁盾极为巨大,甫一落下,便将秦素等四人牢牢护在了盾后。
“走!”一声轻叱响起,铁盾迅速向后移去,就这样从寿成殿的宫门前,奔向了石阶下的那一大片空地。
“机关术!”虎卫首领惊呼了一声,长枪一挥,森然喝道:“杀!”
杀令一出,银光耀眼。
刹时间,那枪阵已然全速发动起来,却闻那虎卫首领疾喝道:“四阵齐出,阻住他们!”
“诺!”数百金御卫发出了整齐的呼喝。
“弓箭手,准备!”
又是一声断喝响起,一瞬间,那寿成殿前方的空地周围,突然便多出了无数手持铁箭的金御卫,大片黑黢黢的箭簇,直指着那面快速后移的铁盾。
“嘭!”不知是谁放起了报信的烟花,青蓝紫三色相接的火焰,在大雪的夜色中绽放,直将方圆数丈的人也映得纤毫毕现。
“孤的禁军就要到了,尔等还是留下罢!”中元帝阴沉的声音嵌在这烟花之中,森然阴冷,如索命无常。
那一刻,已然立在殿外石阶上的他,连眉眼都被烟火映成了青紫色。
“殿下放心,雨雪天气,弓弦受潮,那箭阵拦不住我们。”旌宏在铁盾后轻声说道,拉着秦素疾速狂奔,却还不忘安慰于她。
秦素转首一笑:“我省得的。我们这边两位宗师,就算禁军来了,也奈何不得我等。”
口中虽是如此说着,可她的心底却终是一黯。
阿葵、阿栗还有胡妪,她……终究是救不了他们了。
原本是想利用这一退之势,迫得中元帝应下她的要求,可如今看来,中元帝对金御卫的信心却是极足,他似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秦素留在这皇宫之中。
“殿下勿慌,禁军那里,林文信已经安排好了。”前头传来了英宗的语声,沉稳而又缓慢,让人根本听不出来,在说这些话时,他手中的长枪直舞得炫光灿烂,挡住了前方射来的箭支。
秦素到此时不由万分庆幸,庆幸今晚下了雪。
即便她并不曾真正亲历过这样的场面,前世在隐堂学来的简单的兵器知识,亦令她知晓,那箭阵基本上没起什么作用,潮湿的天气条件下,弓箭的效用已是大为逊色。
此外,这样的大雪天气,禁军营的那些官兵们总免不了要生火烤炭,那沉香梦醉的效用,亦比往常要大些。林文信那里,想必已然得手了。
还有英宗与黄源,竟能够出奇不意地混入金御卫,这也让秦素大为感慨。
自然,她之所以敢单刀赴会,也正是因为她提前备下了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早在事发前两个时辰,便把消息送到了秦素这里,这才让她有余裕安排诸事。
这一世,她再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了值得信赖的伙伴。
有人相助与孤军奋战,那感觉,真的太不一样了。
秦素一面在心中暗自庆幸,一面被旌宏拉着朝前疾奔。
他们这一行四人,原本便定下由旌宏断后,英宗与黄源开道。这其中夹带着个没有武技的秦素,自是对速度略有影响,但四个人还是疾行如飞,秦素只觉得朔风扑面,大片雪粒子夹着雨点落在脸上,冰冷如针扎。
便在她片刻的失神间,他们已然在那空地上行出了大半,很快便要转上宫道。
英宗眼中划过了喜色。
只要上了宫道,便是易守难攻之势,那宫道的地形取势较窄,不如此地宽阔,到了那里,金御卫的枪阵便再也施展不开,他们逃脱的希望便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