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老自然姓韩,不过不是寒仙子的寒。在山中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这般可有可无的人物,山中也有许多。只不过,占着是寒仙子师父的身份,青金子每次与他都笑脸相待。
此时听到赤铜护法这话,青金子却是来了兴趣,所以他转过头来,扬声道:“你若是骗我,我便在此将你已教规处置。”
赤铜护法毫不畏惧,嘿嘿笑道:“开口教规,闭嘴也是教规。果然是大护法呀。只是,不知教主无辜残杀山中长老,这算不算是犯了教规,那这又当处置?”
青金子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若是再信口雌黄,别怪我不客气。”
“韩长老身死不见尸体,当日那白衣闯山,我并未见到韩长老。那韩长老实力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贪生怕死,他就不怕教规处置吗?”
“后来,我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韩长老死了。这一死,可不打紧。寒仙子在山中可没了依靠。”
青金子有些恼怒,说道:“这事,和寒仙子又有什么干系?”
那赤铜护法放下茶杯,娓娓道来:“大护法也知道邢长老死在山脚。韩长老与他颇有交情。不过,邢长老曾多次向韩长老暗示,寒仙子天生媚体,可为双修之鼎炉。”
青金子眯了眯眼,手中茶杯砰然破碎。
赤铜护法似乎未曾看到,平静道:“韩长老视寒仙子如己出,自然没有答应。所以邢长老自然想到了别的法子。”
这才说几句,就又停下,吊足了人胃口。
“这般欲言又止,藏着掖着,着实视吊人胃口。赤铜护法还是有话快说吧。”
赤铜护法一拍脑袋,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快人快语了。今日寒仙子被一小厮带到邢长老洞府之内。”
青金子眉毛一拧,望向赤铜护法。
“大护法不必这般望着我。这件事虽然只有几人知晓,却没那般绝密。”
青金子寒声问道:“那黑衣人究竟是谁?”
“在山中,有几人不知寒仙子是大护法的意中人。而那人胆大包天,不仅假冒一个死人行事,片刻之后更是隐匿身形,分明是熟悉山中地形,莫非大护法心里真的没有谱吗?”
“就在方才,那传信的黑衣小厮也死在山野之中。这般杀人灭口的行径,这等的心思缜密……”
青金子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护法如此心性,如此隐忍。我在此恭喜你了。日后,教主百年之后,着荡歌山仅当归大护法所有。”赤铜护法拱手祝贺道。
“你今日若是来取笑我,大可不必。”青金子也终于坐下。
“听说教主让那剑客观摩星邪壁画,而大护法进山久矣,却始终无缘。到底是教主深谋远虑,为大护法着想,还是另有打算呢?要知道那星邪壁画所刻本就是凝神之法门,于大护法更是有裨益。”
“教主膝下无子,大护法忠心耿耿,一心为教。”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此生绝不负荡歌山。”青金子张了张手制止道。
不负荡歌山,可不代表不负教主。赤铜护法久经江湖,也是哈哈一笑。
青金子问道:“所以,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我们愿助大护法一臂之力。”
“你们?这山中还有许多你们的人?”
赤铜护法嘴角漾开,故作神秘道:“若非如此,怎么敢妄言助大护法一臂之力呢?”
“我如何信你?”
“敢问,如何才能让大护法相信我们?”赤铜护法问道。
青金子头也不抬,说道:“你先找出那黑衣人是谁。再来与我谈什么一臂之力吧。”
“如此,便一言为定。”
等到赤铜护法大步迈出洞府而去,青金子蓦然起身,将桌上的茶壶茶杯一扫而空。
茶壶茶杯落地而有声,碎了一地,青白不一,无法重圆。
……
金意楼享誉天下,不仅是它的地位超然,更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几架颜色不一马车方一停在门口,自有十数个黑衣小厮出来接待。
梯架迎人下车,落架引马就槽,小厮们的动作颇为麻利。
为首那人虎背熊腰,一伸手一张嘴便是要了五间上房。乖乖,这出手可是阔绰。
那小二丝毫不敢怠慢,堆起熟络笑脸相迎。
不过让小二觉得奇怪的是,这人竟是他人挤的一处,竟是让一个脸色苍白,不停咳嗽的中年书生独居一间。
中年书生并未在厢房之内就餐,而是将自己一人关进房间。
厢房之内,酒桌之上,一旁新晋的客卿善意提醒道:“楼主,纳兰先生不愿与我们住在一处。”
虎背熊腰者,正是点器楼主姜赭。他笑了笑,解释道:“非是不愿,而是纳兰先生向来喜欢清静。客卿不必多心。”
那客卿不明白其中道理,却是不依不饶:“楼主身份超然,自当独居一间。可是纳兰先生……”
点器楼主猛然端起酒杯,打断那客卿的话语,笑道:“这等小事,不应搅了客卿的雅兴。我们喝酒,喝酒。”
那客卿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就此喝下。
自家楼主礼贤下士,待人友善,可就是太娇惯纳兰先生了。
吃饱喝足之后,点器楼主简单吩咐几句注意安全,不要惹是生非之后,就让一干人等前去休息。众人欣然领受。
眼看四下无人,这时,点器楼主姜赭才端过小厮手中的饭菜,敲了敲纳兰先生的房门。
“进来吧。你若再不来,我就得饿死了。”
点器楼主嘿嘿一笑,这般说法,自然料到是自己前来。看来纳兰先生并没有生自己的气。
推门而入,姜赭小心将饭菜置于桌上,他特意让那小厮温了一壶酒,就是前来赔罪的。
只见他熟络地倒了满满一大杯酒,朝纳兰先生说道:“知晓你戒酒多年,可金意楼的烧刀子你念叨已久,今日,我便替你尝一尝。”
酒一入口,便真的如一柄小刀入喉,火辣,干烈。
姜赭张了张嘴,却是拿起筷子,习惯性地夹了一口菜。
“你到底是来气我的,还是来给我赔罪的?姜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不长进呀。”纳兰明弈坐在琴台之前,摇了摇头。
“不长进才好,若非如此,当年我岂能得纳兰先生倾囊相助呢?”姜赭嘿嘿一笑,丝毫不生气。
纳兰明弈走到桌前,终于入座,动起碗筷来。
这时,点器楼主姜赭才眉开眼笑,嘿嘿笑道:“先生,不生气了就好,你且多吃些。”
纳兰明弈没有回话,只是瞪了姜赭一眼。点器楼主知道,食不言,寝不语,这是纳兰先生多年的习惯。花了约么半盏茶功夫,纳兰明弈才将这一顿晚饭给吃完。
点器楼主极为体贴地倒上了一杯茶水,这一次,刚好是七分,不多不少,刚刚好。
纳兰明弈接过茶水,轻轻嘬了一小口热茶,就此放下。
“说吧。到此来,无事献殷勤,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点器楼主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表情,说道:“我欲让图邦拜先生为师。”
纳兰明弈问道:“楼主是想让我早些归天?”
“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盼先生好还来不及,怎么会盼着先生早些归天呢?”
“既然没这个心思,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姜赭反问道:“为何?”
“图邦公子贵为楼主嫡子,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客卿罢了。当不得如此礼遇。”
“你摸着良心问问,我哪里只当你是小小客卿了?再说,若是图邦拜在你的门下,我保他侍你为父。”
“我却无法待他如己出。如此一来,图邦公子是吃了大亏。”
话中有话,自家儿子何时是个闷声吃大亏的主。姜赭知道眼前之人的脾气,依旧是不依不饶:“那又有何关系。只要能将这小子顽劣脾气改过来,便是再受些苦又何妨?先生,便如当初待我一般即可。姜赭保证绝无半句怨言。”
“楼主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姜图邦不是姜赭。世间也只有一个姜赭。”
姜赭一喜,摸了摸头说道:“先生,这是在夸我?姜某愧不敢当呀。”
纳兰明弈贵为天下名士,依旧风轻云淡,说道:“今日不知为何,却是有些乏了。”
“先生,你切莫对姜赭如此绝情呀。”点器楼主却是有些着急了。
“你又不是女子,我也是个病弱书生。哪来的多情呢。”纳兰明弈起身,开窗,借着叹息道,“图邦公子一向不喜欢我,楼主可知?”
点器楼主姜赭也是起身,答道:“他不过是小儿心性。先生大人大量,不必记在心里。”
“楼主游历江湖多年,早有识人之明。为何今日独独看不透自己的儿子呢?”纳兰明弈呼了一口气,喟叹道,“其实,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理放在哪门哪派都是适用的。”
片刻之后,纳兰明弈正色问道:“姜赭,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这话问得极为暧昧,不过姜赭闻听之后,浑身一震,答道:“至今日为止,刚好二十又一年。”
“二十一年,不多不少。图邦公子今年刚好二十一。时光荏苒,由不得美人悲迟暮,英雄叹白头呀。”
纳兰明弈回过头来,眼神熠熠,朝点器楼主姜赭沉声说道:“其实,我也不喜姜图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