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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流寇诸事 第382章 胜利
    闯军阵地这边,忽闻明军方向传来三声高吼:“必胜!必胜!必胜!”

    便听炮声轰隆,数不清的炮子劈头盖脸而来。

    便是在洛阳战中许多闯军将兵见识过舜乡军火炮的威力,但此时野战中再次经历,仍然让人感觉有如恶梦。四十五门火炮的射击,而且皆是群子,便如暴风骤雨般,一下子将整个闯军阵地打蒙了。

    红夷大炮威力较猛,以往连续发射不能超过三次,每发射四十发后还必须暂停一小时,以使炮管冷却。不过经过火药配方完善,现在军中火炮射程更远,开炮次数更多,己经可以打五炮再散热,威力更增。

    特别佛郎机炮没有散热这个顾虑,双方距离不到一里之地,大佛朗机不但可以打进闯阵,射程还笼罩闯军前阵饥兵许多队列。

    而且佛狼机火炮使用子铳,熟练的明军炮手二十秒钟可以打出一炮,舜乡军炮手却不需二十秒。在闯军这边的感觉中,便是明军火炮源源不断,永不停歇一样。

    呼啸的炮子不断激射而至,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断肢飞扬。不说正面阵前的闯军各刀盾兵,弓箭手,铳手,炮手一下子溃散。便是被炮弹波及的后面几个军阵的饥兵们,也是惊恐逃散。

    虽说方才士气激起,但金属风暴的恐怖又岂是这些饥兵可以承受?若是一刀一枪明面撕杀还好,这等炮火的威力,便是一等强军也难以忍受。更不要说往日这些还是平头百姓的存在。

    不但如此,那些未被波及的军阵,众多闯军士卒都是阵阵骚动,心惊胆战,特别目睹一些中炮士卒的惨状后。

    中军位置,李自成等人脸色极为难看,虽说大阵极厚,火炮的威胁终究只是少部分阵列。也打不到中军这边。但官兵一开炮,至少数个饥兵阵列近万人陷入混乱,给这场战事蒙上浓厚的阴影。

    炮军一开炮就有如此战绩,让整个明军阵地喜逐颜开。士气高涨。不但如此,洛阳城观战的军民们也是欢呼一片,人人皆呼:“官兵火炮厉害。”

    此时王胤昌众官与世子也爬上了文峰塔,随福王一起观战。从三十米高的塔上望去,敌我区别明显。两块大阵,一大一小,小阵是我,红而锐,大阵是敌,杂而散。

    炮击过后,敌阵的骚乱看得很明显,楼上众人皆是兴奋,世子高兴地道:“打得好啊,人说王将军勇冠三军。打得鞑子抱头鼠窜。以前我还不明白,现在知道,有这火炮,不勇也不成哪。”

    福王眯着小眼看着那方,良久,才有些不可相信地道:“为何王爱卿炮营如此犀利,而我师却不能如此?”

    这话让洛阳众官尴尬,王胤昌说道:“回殿下,炮药铅子好说,只是炮手训练不易。”

    福王叹道:“王将军有大才。麾下杰俊倍出。”

    这话有点不好接口,前兵部尚书吕维祺若有所思,兵备王胤昌说道:“有此良将,家国幸甚。”

    ……

    而在闯军那边。眼见局势如此,李自成果断传令,让各阵收拢溃兵,稳住阵脚,有敢骚动者,就地斩杀。同时命令前军众多饥兵立刻出阵迎战。主动攻击,使敌火炮不得发射。特别是略处于明军阵列外侧的饥兵阵地,更是如此。

    众将都是点头,义军阵地展得极广,明军毕竟人少,排开的阵列长度与义军相比,有如大拇指与中指的区别。范围之外的饥兵出击,都可以威胁其侧翼,也没有火炮的威胁。

    “义军攻势,波波不止,马军、骁骑押阵,有敢脱逃者,立斩当场!”

    “告诉那些当家的,击败官兵后,缴获辎重任其挑选,务必奋勇向前,不得后退!”

    立时流水般的传令兵将闯王的号令传了下去,本来旗号最便,不过那些饥兵还有头领有几个看得懂旗号?不说他们,大明军备废黜,很多朝廷将官都看不懂旗号。

    “杀退官兵后,全军酒肉犒劳……”

    “斩杀官兵者,一级赏银五十两,甲一副,上好兵器一把……”

    “敢后退者,斩杀当场!”

    随着闯王的命令一道一道前来,前军的饥兵们雷动起来,饥荒时代,对生死早己漠然,能有酒肉吃,或是战后封赏,不论是在闯军中有个好前程,将来回到乡里也能过一段舒心日子。

    众人纷纷道:“跟那些官兵拼了。”

    “人死鸟朝天,老子早就活够了。”

    各阵的首领亲随更是拼命鼓动起来,不比步卒、马军一队人数有所定额,饥兵组织分散,多是同城同乡的乡亲,甚至整村的人都在一起。以有威望之人,或是亡命悍勇之徒为核心。这种裹胁饥民,每遇战事,除了实在太老太弱太小的人留在营中外,便是一些青壮妇女,十一、二岁的少年,多有持长矛木棒立于阵中者。

    一时间,各饥兵阵中,哪些队比较悍勇的,或是哪队中比较强悍的勇士,纷纷组织起来,排在首先攻击的队列。各人神情激动,拼命给自己打气。

    官兵的火炮仍在轰击,忽然闯兵中军阵地一声炮响,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起,无数面黄肌瘦的饥兵冲出阵地,高举兵器潮水般向官兵军阵涌来。

    王斗举起千里镜看去,一波一波的饥兵出动,前后不绝,人海茫茫,有如浪波般涌动。声势不小,真是人海战术。

    陈永福放下千里镜,神情凝重,对王斗说道:“我师毕竟人少,不能这样与他们消耗!”

    王斗点头,看闯兵的攻势,除了正中外,还有外弧众多的饥兵正冲而来,看其意图,或是一起攻击正方,还极有可能趁机攻击自己的两翼。毕竟闯军这种内弧战阵,有这个优势。

    王斗立时传令,炮军继续轰击。轰散正面攻击的饥兵们,火铳手长枪手准备作战。又传令两翼的骑兵,视军情不定,出动队总。击溃那些朝两翼奔来的饥兵们。若他们溃逃,可以驱赶其冲击中军或是马军阵地。

    战前王斗与陈永福的战略意图是骑军与闯贼精骑作战,不过闯阵极厚,马军、精骑被饥兵们重重包裹在内,要想与之作战。还需击散外围的饥兵们再说。

    立时中军部旗手将王斗的将令传到各方,各千总部,把总部都有精通旗语的旗手存在,领略中军将令非常快捷。这又是舜乡军的一大优势所在,军情如火,谁能快一步布置到位,谁就抢占一分先机。

    陈永福又举起千里镜看一会,对王斗说道:“闯贼正间大阵,每每贼军溃败时,也需派出骑手驱赶。加速其部溃散!”

    王斗点头:“陈总兵长于军伍,此是正理。”

    陈永福爽朗一笑,与王斗并肩作战,老实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王斗只是参将,自己一个副总兵每每只能做配角。虽承认双方间的差距,不过陈永福何尝没有表现自己,展露风华的心思?

    他命令自己儿子陈德领家丁营出战,视军情不定,攻击闯军正间大阵。其溃便驱,其阵严整,便退。

    看王斗要说话,陈永福摆了摆手:“王将军勿要劝说。战场没有父子,只有兵将,陈德虽是我儿,也需奋勇杀敌。”

    得到陈永福命令,陈德兴奋地应了一声:“是,父亲!”

    又高声叫道:“儿郎们。随我来!”

    领着五百家丁,如风而去。

    看着陈德离去,谢一科有些羡慕,他也想如陈德那样去杀敌啊。护卫总主官虽然风光,地位尊崇,不过谢一科还是更怀念以往做夜不收时的刺激生活,前线与敌撕杀,让鲜血溅到自己脸上。

    不过就如王斗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冲杀在前,现在的谢一科,也不能由住自己的性情。王斗的安危事关东路前途,数十万军民所在,何等重要,由不得谢一科再如以往小兵时的做派。

    有得就有失啊,谢一科暗暗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成熟了。

    此时潮水般的闯军饥兵涌来,己经与舜乡军炮军千总接战,密集的饥兵阵形,不时被呼啸而来的炮弹砸开一条条血肉胡同。中者无不血肉横飞,断肢残臂,如此惨烈的死法,众饥兵心惊肉跳,各人强忍恐惧继续冲上前去。

    由于人流密集,许多人都是不由自主被别人带着冲锋。然后越冲上前去,官兵火炮越猛,特别各饥兵阵中,那些原本比较悍勇之徒,在炮火模扫下,更是伤亡惨重。

    众饥兵心下打鼓,先前的血气慢慢散去,各人东张西望,己是各打主意。

    不过这时,官兵的火炮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大喜,有人高呼:“官兵没子药了,各家兄弟冲上去,斩首一级,五十两银子到手。”

    一时人人踊跃,人潮有如洪水,争先恐后冲上前去。

    随军冲锋的二愣子却突然有一种恐惧不安,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二愣子人如其名,人长得粗大,甚至有点痴傻的样子,笑起来更是憨憨的,所以虽然大名叫杨元发,别人却一直叫他外号二愣子,不论以前在酒楼跑腿,还是入了闯军饥兵,一直如此。

    其实二愣子外表痴傻,内心精着呢,在郏县酒楼做伙计时,不知多少冲他大呼小叫的客人吃他的口水菜,还夸他憨厚,赏他几个铜板小钱,让他心中直乐。

    闯王大军攻陷郏县,又将城铲了,县城的大部分百姓从了贼,二愣子随老爹,还有家中几个兄弟也一起入了伙。

    二愣子想法很简单,闯贼害得自己没饭吃,他拿闯王没办法,就要让别人也没饭吃。别人可以抢自己,自己也可以抢别人。这或许是很多从贼裹胁百姓的报复心理,财帛被掠夺一空,无法活命是一,自己不好过,也要让别人不好过。

    加入闯王大军后,二愣子以活命为第一要务,所以精明的老爹死了,同样还有精明的几个兄弟也死了,看上去痴傻的二愣子却一直活到现在。

    此时二愣子包着头巾。拿着木棒,学着以前见过的官兵样子打着行縢(绑腿),裹着一件棉袄,缩手缩脚。呵着寒气,和许多饥兵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对危机嗅觉非常敏锐,看着前方黑压压的炮口就觉得不安,所以在大家都喊叫着往上冲时,他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的举动被旁边几个汉子察觉。立时一个汉子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骂道:“你个憨货,藏头露尾,萎萎缩缩,尽在这装模作样,官兵没子药了,还不往上冲?”

    二愣子认得他,本是同一坊的泼皮,纠集了几个青皮,不论往日在城里。还是入了闯军,这些人都没少鞭打欺负他。特别这个泼皮,现在仗着自己是这一队的哨总,更是趾高气扬。

    虽被棒打,二愣子又哪敢还嘴还手,立时陪笑,心中却在盘算什么时候冷不抽给他们一下。

    旁边一个心腹奉承那泼皮:“哨总大人,何必跟这种憨货一般见识,我们冲上去,早点砍官兵首级。立功拿赏银是正经。”

    立时一伙人不理他,也不顾队列,大呼小叫用力前冲,唯恐军功被别人夺去。

    二愣子更放慢脚步。将身影缩在人流之后,见眼前人头攒动,各人高举长矛棍棒,个个神情渴望贪婪。

    猛然大地抖动,炮声惊人,二愣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努力抬头望去,却见前方哨烟滚滚,无数人在凄厉嚎叫,官兵原本停止的火炮又在一门门发射,喷出大股大股的火光与浓烟。

    每道火光喷出,原先密集的冲锋阵列便一道一道被打空,股股血雾激起。

    “散炮子,是散炮子。”

    二愣子喃喃说道。

    他见过官兵或是闯军的虎蹲炮,内有无数铅子铁弹,人被打中,便是成碎肉漏子的下场。这些官兵的散炮子更可怕无数倍。

    再看去,那伙泼皮己经人影不见,怕是打成碎肉了。这样的大寒天气,那堆碎肉会成什么样子?

    二愣子心下快意,死得好,让你们欺负我。一边又是恐惧,一个激伶,他猛地跃起,回头就跑,一边高呼:“败了,败了。”

    这波冲阵饥兵己经被舜乡军霰弹打得心胆俱裂,再听二愣子这样喊,更是无数人紧随着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二愣子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无数人跟随自己奔跑,心下得意,大家都跑,回到阵中,上官就不能随意处置自己了。不过想想,不能跑在最前头,免当出头鸟,还是大家混在一起。

    忽听后面一阵大叫,二愣子惊讶回头看去,蹄声滚滚,硝烟中冲出一群骑兵,凶神恶煞的挥舞马刀追杀自己这帮溃逃的饥兵们。二愣子一声大叫,丢了手中棍棒,使出吃奶的力气,嚎叫着拼命奔跑。

    不过两条人腿哪跑得过四条马腿,一个骑兵掠过他的身旁。那骑兵是陈永福家丁营中打老的骑士,搏战经验极丰,他的刀也不劈砍,只是刀刃向前,借助马的速度快速划过二愣子的身体。

    二愣子向前扑倒,最后一个心思:“千辛万苦,还是没活下去。”

    “还好,那伙泼皮死在自己前头,也不亏了……”

    ……

    此时不论敌我战阵皆是号角齐鸣,战鼓震天,充满了激动人心的气氛。护卫右翼的庚部,骑军千总李光衡此时也接到了中军部的将令,击溃那些朝侧翼奔来的饥兵们。敌若溃,便驱其冲击对方大阵。

    李光衡的骑兵千总与高史银的马步兵千总护在两翼,由于此战要大用骑军,高史银的马步军千总,也要随在骑军后面冲阵。所以两方军队都分折开,李光衡的骑兵各分两总在两翼,高史银同样如此,皆由骑兵队率领。

    此时见流寇数千人朝己方奔来,李光衡一哼,粗犷的脸上闪过寒意,区区数千流寇,己方一总骑兵就足以应对了。他喝令:“传令杨把总,令他率领本部人马出击,斩杀流贼。”

    立时那骑兵把总得令,率领自己一总两百多骑兵,以严整的队列。席卷如风,滚滚向那些流寇冲去。

    而在左翼,此地由马步军千总高史银领两总人马,还有骑兵千总一个副千总领两总骑军一起防守。由那骑军副千总统一指挥。此时左翼己得中军将令,再看万余流贼狂冲而来,副千总与高史银同时冷哼,脸上闪过嗜血不屑的神情。

    那副千总道:“万余流寇,出动两总人马足以应对!”

    高史银狞笑道:“好。就让孩儿们杀个痛快。”

    二人略一商议,决意出动一总骑军,一总骑步军,以骑军为前锋,击杀敌人。

    那得令的骑军把总一声大吼,猛地抽出自己的骑刀,用力一指前方:“杀贼!”

    “万胜!”

    出战的健骑无不轰然响应,策马如龙,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席卷而去。

    所有骑军都持着骑枪,后面马步军持着长刀。他们共排成四列。前两列为骑军,后两列为马步军。锋利的长枪,雪亮的长刀,沉重的铁蹄震动了大地,有如让人窒息的死亡鼓点。

    滚滚铁流,踏破朔风,舜乡军的战马皆是高大雄壮,沉重的马蹄叩击大地,一片有节奏的闷响。人数虽少,气势惊人。挟带碾碎一切的声势,看得冲锋而来的流寇们骇然停止,惊恐尖叫。

    饥兵们骚动不安,有人想继续冲锋。有人却是胆怯后退,任凭首领们威胁鼓动都是无用,一时间他们的阵形混乱不堪。

    密如骤雨的铁蹄声中,舜乡军两总铁骑如旋风一般卷至,在一片绝望惊恐的呼叫声中,恶狠狠地撞进了那万余饥兵的队列中。立时惨嚎声,撞击声响成一片。如烧红的铁烙,铁骑狂冲进阵内,一下子将饥兵队列撞个七零八落。

    前两排舜乡军骑士都是精锐骑军,他们手中的骑枪,可以轻易刺中目标的要害部位,而且控制力道精妙,加之这些饥兵谈何甲胄,所以一路刺去,骑枪始终不失。

    这两排骑士开路冲撞,后面持刀骑士紧随在后,队列严整,光凭马力,就所向披靡。

    “杀!”

    赵荣晟大吼一声,策马疾进,长刀一划,恶狠狠掠过身旁一名饥兵脖颈,看着鲜血飞溅,头颅飞起,心中充满快美杀戮的念头。

    爷爷说得好,江山如画,多少英雄豪杰为这种壮丽而相互厮杀!鲜血不但没有让自己怯懦恐惧,反而激起了心中无限豪情,或许,自己就是为乱世,为杀戮而生。

    不过自己只是马步军,跟在骑军后面冲杀,什么时候才能一骑凌尘,取敌上将首级于万军中呢?

    王斗苦心训练的近现代骑兵何等威力,可以与强悍的清军骑兵对冲对战,这些连阵形都没有的饥兵队列可想而知,很快就被两总骑军穿个通透,毫无抵抗之力。

    穿透这些饥兵的军阵,那骑军把总略整队列,又拔马回来,继续以严整的队形冲击饥兵队列,将他们冲得支离破碎。这些出阵冲锋的饥兵大乱,不知如何是好,或到处乱跑,或往己方大阵逃去。

    左翼的高史银等人看出便宜,当机立断,率领剩余的两总骑军再次出发,与先前骑军一起,驱赶那些溃兵,冲击他们本方军阵。而在这个时候,不论是右翼,还是中阵,尽是骑兵尽出,驱赶饥民溃兵,更增闯军大阵的混乱。

    “贼众败矣!”

    明军阵地中,王斗看得清楚,在己方骑兵的不断冲击下,闯军饥兵军心阵势己乱,若他们的马军,骁骑不出战,这样往复冲击下,只有大溃一条路。饥兵大溃,那些步卒也别想幸存。

    他立时传令:“全军逼近,压迫敌阵!”

    ……

    闯军的中军大阵中,李自成脸色铁青,设想虽好,却根本达不到目的。自己要求义军攻势,波波不止,马军、骁骑押阵,不过只是先前几波,饥兵被明军精骑打得大败后,就处处大乱了。

    舜乡军火炮鸟铳厉害,骑兵同样如此,那些出战饥兵根本不是对手,消耗目的根本达不到。便是马军押阵,大乱之下。饥兵们都往己方马军冲击,显然在他们认识中,舜乡军骑兵更可怕。

    遥望己方大阵,人人惶恐。特别那些饥民,早先鼓起的士气早就没了,攻打洛阳种种不利,还有粮草被夺等一系列阴影又涌上他们心头。己无战心。

    看各阵骚动的样子,再听对面战鼓激起。对方军阵己动,火炮火铳在前,有如山岳,步步压来,局势如此,需得立作决断。

    必须出动马军了,李自成心想。刘宗敏、高一功、袁宗第等人满脸愤怒,也在请战,显然心中不服。虽然饥兵不堪战,但己方还有马军。骁骑未动,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特别刘宗敏声如暴雷:“闯王,给俺五百老营,三千马军,俺就不信,那些官兵有三头六臂。俺打了这么多年仗,又怕的谁了?”

    李双喜、张鼎也在请战,他们皆为李自成的义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叫囔着要率骑兵出动,与官兵决一死战。

    就在李自成下定决心,就要发布命令时,刘芳亮与李过对视一眼。忽然一齐下马,跪在地上:“闯王,不能再打了!”

    众人一愣,刘宗敏暴跳如雷:“刘小子,李小子,你们在干什么?什么叫不能打。你要我们不战而逃吗?你们是不是魂魄被那王斗小儿打没了?”

    看众人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刘芳亮抱拳诚恳道:“请刘爷与各家兄弟听我分说。”

    他对李自成道:“闯王,现在我们义军中,连马队带老营,不过几千人。不是我长官兵的威风,那些马队不会是舜乡军骑兵的对手,而那些老营骨干,闯王舍得拿出来拼光吗?”

    众人一愣,均知刘芳亮说的话不好听,却是实情。马队不说,原先便多是归降官军的骑兵,或是一些马贼杆子,虽然有马,其实也是乌合之众,打原来的河南府官兵可以,与舜乡军骑兵对战,凶多吉少。

    至于老营兵,多是老八队出身,虽然可以与舜乡军骑兵对战,不过这些人个个都是十几年战场搏杀留下来的老兵,怎么舍得拿出来拼命?便是用十万饥兵、步卒换这些老营闯军各将也不干。

    刘芳亮继续道:“最好的结果,是我们与王斗兵拼个两败俱伤,难道真以为可以灭了他们?只是继续拖在这里,在洛阳僵持下去。我们的大半粮草己经没了,再拖几天,怕是到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众人更是神情难看,刘芳亮这话也是实情,只是各人心中仍有不服罢了。

    刘芳亮再道:“闯王,各家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这些老兵在手,我们哪里去不得?再说了,王斗毕竟是客兵,不可能久留在河南。等他们走了,河南等地,又是我们的天下。这些步卒、饥民留给官府又怎样,到时我们回来,他们又是我们的兵马!”

    这话说得极为露骨,不过牛金星与宋献策皆是不语,李岩张了张口,看到众人神情,却是叹了口气,心想:“义军终是脱不了流寇本性。闯王虽有大志,却为形势所逼,何日天下方可太平?”

    李自成默然不语,其实他打老了仗,战场嗅觉一向敏锐,知道强打下去,真怕会全军覆没,把家底都打光了。

    不过自己不甘心啊,想当初在河南府兴起时,无往不利,特别牛金星,李岩等人来投,宋献策更献图谶,“十八孩儿,当主神器。”,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意气风发?

    为什么洛阳会出现王斗呢?难道这些日的经历,都是自己在做梦吗?

    他是决断之人,瞬间平静下来,心中己有退意。

    他眺望结阵逼来的官兵大阵,缓缓道:“只怕王斗等人不会任我们从容退走!”

    此言一出,闯军各将纷纷道:“闯王,让我留下来断后。”

    “闯王,让我留下来拖住官兵。”

    多年的生死兄弟,闯军各将间感情极深,特别这些李自成的心腹将领们,人人皆欲留下来断后。

    李自成心中欣慰,对最激动请战的郝摇旗道:“大勇兄弟,你留下来断后。”

    自商洛山的事后,郝摇旗在闯军中饱受排挤,此时闯王委以重任,他激动无比。大声道:“闯王,各家兄弟放心,我郝摇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大伙安然退走。”

    李自成道:“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又叹道:“其实商洛山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怪你。”

    郝摇旗听了这话,更是热泪盈眶,拍着胸脯只是说不出话。

    李自成又道:“双喜和鼎儿也留下来,我给你们两千马队。所有的步卒也留给你们,你们务必小心。”

    李双喜和张鼎皆是李自成义子,让他们留下断后,可安将士之心。

    二人大声应了。

    李自成是知兵之人,知道这种情况若老营率先退走,定然是全军溃散,谁也走不了的结果。必须先主动出击,缠住官兵,然后才能且战且退。这断后任务,极为重要。而且九死一生。

    李自成对三人授以方略,可率马队快速冲击明军大阵,舜乡军火炮鸟铳虽利,但炮铳的发射毕竟缓慢,以快马速度,或许可以越过炮火,冲入明军阵地,加之步卒饥兵紧随跟上,当可达到缠斗目的。

    三人都是应命,李自成又细细叮嘱他们。言明务必保全性命,到永宁城集结,不可恋战。

    再传下一系列命令,让涧山的田见秀与刘希尧撤军。与自己大部队汇合,各人各领命匆匆而去。

    李自成虽决意走,闯军各心腹将领也均有退意,不过军阵中,饥兵与步卒,还有一些马军却不知晓。见官兵军阵步步紧逼。眼见就要押上来,正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郝摇旗、李双喜和张鼎率领数千马队出来,对阵中万余步卒大声喝囔:“兄弟们,官兵欺我们太甚,跟他们拼了!”

    郝摇旗更跳上马背,亲自举起一杆大旗,大声呼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个球鸟,弟兄们,跟那些狗官兵拼了!”

    一策马,率先狂叫着冲了出去,烟尘滚滚,李双喜和张鼎率两千马队紧随在后。

    眼见老营重将亲自杀敌,更有闯王两个义子,受此激励,不但阵中步卒,甚至原本众多就要溃散的饥兵们也是大振,纷纷呐喊,高叫着随大军冲了出去。

    此时中军如雷般的鼓点响起,受此鼓舞,更是一片的“杀官兵”声音,越来越多的饥民加入。

    眼见闯军马队步卒冲来,后面跟着数不清的饥兵,陈永福冷哼一声:“垂死挣扎!”

    王斗心中一动:“李自成要逃了。”

    他立时传下命令:“铳炮接战,枪兵严阵以待。骑军冲击流贼步卒饥民。传令涧山的温方亮,随时准备出击作战。”

    随后王斗暗叹一声:“洛阳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事实也是如此,闯军马队步卒的冲击,有若重演崇祯十二年镶黄旗鳌拜的前锋故事,在舜乡军炮火与火铳之间,他们的冲锋很快化为泡影,马队步卒饥民死伤惨重,也未能冲入舜乡军阵地,达到缠斗目的,更不要说断后了。

    看到前方的一切,闯王身边各将皆是脸容苍白,又暗暗庆幸,幸好听从刘芳亮的话语劝说,没有让老营与马队全部出动,否则家底就拼光了。

    只有李自成暗暗切齿,舜乡军铳炮如此猛烈,只片刻间,义军伤亡就惨重非常,马队前仆后继,不断倒下,只恐自己的两个义子凶多吉少,他在心中恨恨:“王斗,王斗,我与你势不两立!”

    他不敢怠慢,李双喜等人用生命在拖延时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李自成率老营与一部分马队脱逃的消息传出,整个闯军阵地一片哗然,所有的饥兵步卒都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们再无战心,或是奔逃而走,或是奔入各营地抢掠财帛,十几万大军轰然而溃。

    胜利了,虽早知道这个结果,但事实来到面前时,王斗还是忍不住激动,他与陈永福发下一系列命令,骑兵追击,特别是夜不收与李光衡的骑军,紧追李自成的老营不放,勿要放走那些巨寇一人。

    很快的,高史银的马步军,还有陈永福的家丁们也加入追击的行列。

    还有原本在涧山的温方亮,在看到闯将田见秀与刘希尧等人仓惶退走时,己明白了此战的结果,除留下一总军士看守粮草外,余者也加入追击的行列。

    兵败如山倒,到处是喊叫逃命的闯军士卒,看到官兵大胜,洛阳城的军民在欢呼胜利的同时,城内乡勇社兵官兵们也出城前来,协助打扫战场,抓捕俘虏。

    势不可违,在一片“降者不杀”的声音中,无数失魂落魄的饥兵步卒们纷纷跪地投降,等待未知的结果。

    陈晟手持自己的鸟铳,感慨万端地看着这一切,眼前是无数哭喊饶命的饥兵们,先前那些马队步卒冲击战阵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们疯狂的样子,差点以为要被冲破军阵,那时的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战斗着。

    陈晟都不知道自己火铳打死多少人,看着满地的尸体及鲜血,虽然知道这条路必然充满尸骨,还是忍不住心下感慨。

    洛阳之战,十几万流贼溃散,史书上会记下这一笔,但死去的那些人,又有谁会记得呢?

    “世事如风,恍如梦幻一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