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字暖铺旁己经成为一个繁华小镇,在王斗下令境内驿站皆可自主经营后,东路各驿站,就焕发出强烈的生机。
驿站的军邮效用不变,不过在驿站旁边,专门还经营各类民生项目,什么客栈,茶肆,酒楼,仓库,马行等等,种类繁多,为过往客人提供服务,商货运输。
出行运货,这是军民百姓硬需求,谁都避免不了。东路境内驿站,现在这些民生项目,都由驿官驿丁们与各商人合作,每年一部分利润上交幕府财政司,舜乡军为他们提供保护。
往日穷得叮当响的驿丁们现在个个赚得盆满钵满,以前逃亡的驿役们,全部又回来了。甚至东路外的驿丁们,纷纷来境内谋份生计,可惜李自成造反得早,否则他听说东路现状,肯定会赶来谋份饭碗。
当然,王斗不会忘了驿站最主要的功能,飞报塘马,传递公文,只有递送使客这一功用被他大大压缩。这也是驿站陷入困境的最大原因,公款吃喝,公车私用,在后世都屡禁不止,何况在大明朝?
其实大明对驿马的使用一向规定严格,兵部下发的堪合也颇为稀少。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高官权贵者没有堪合,就要你提供马匹,你驿官敢拒绝吗?
崇祯二年刑科给事中刘懋曾整顿驿递,也是一片公心,却将全国的官员都得罪了,何故?大明朝诸多官员,正是驿弊渔利者。最后结果,大批失去衣食的驿夫造反,刘懋也不得善终,连棺椁都雇不到一人辇负。
王斗严格驿马使用标准,不免又得罪许多人,但王斗得罪人多了,不在乎再得罪几人。东路没有威胁靖边军的势力存在,各官将不敢说什么。外官过境,只能在驿站自己雇佣车马,想白吃白住白玩,门都没有。
……
陈晟等人走进暖铺边一家名为“庆天福”的车行。车行前广场宽大,内中停满了各式各样的牛车及马车,不远处就是官道。
紧邻车行的,是一家“民信局”,这是一种民间邮局。早在永乐年间就有出现,在江南为多,业务包括寄递信件、物品、经办汇兑等,颇受百姓欢迎。
陈晟看去,车行及民信局边上,聚满了饭馆客栈,还有各类的店铺等。此时车马进进出出,栽着顾客与货物,当中就有一些部中兄弟,己经坐上马车回家了。
见陈晟等人过来。一个胖嘟嘟的管事亲自过来迎接,他满面笑容的拱手:“欢迎欢迎,欢迎诸位将士得胜归来,不知各位到哪一个暖铺?或是到延庆与怀来?”
甲中一精明的兄弟道:“我等到怀来,一人要多少钞票?”
那胖嘟嘟管事拿出一个牌子,笑道:“上面都有价目,每过一个暖铺收费不同,诸位都是军人,按规定,可以优惠三成。”
陈晟等人拿过价目表观看。上面写着:“十里为限,每暖铺收费七合,现役军人五合。”
陈晟心中盘算,永宁到怀来要过十几个驿站。一人约要六、七升的粮票。
甲中精明兄弟道:“这价目,你不会匡我们吧?”
胖嘟嘟管事拍腿道:“啊哟我的军爷,这价目是民政司与商行一同定议出来的,镇抚司的黑脸包公还不时过来找茬,哪个敢提价的?我们可罚不起哟。”
他又回身指着车行门口挂着的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拥军模范”几个大字:“再说了。我们庆天福商行的赖东主,与大将军交情深厚,现在是镇东商行的副会长,当年东路铲奸,可是站在将军这边的,怎能做这等没品的事?”
陈晟道:“罢了,就这个价目吧。”
在甲中,除了甲长外,就数陈晟威信最高,他这一说,众兄弟都不再说什么。
陈晟问道:“管事,有没有直接去怀来矾山的车马,我等想雇两辆。”
胖嘟嘟管事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那边是另一家车行的经营地界,鄙车行不得过去。”
谈妥后,陈晟九人,在“庆天福”车行雇了两辆马车,顺着官道,一路往西而去。
陈晟与鞠易武同坐一辆马车,不时向车外看去,心中喜悦,乘坐马车,以前的自己,可没享受过几次,现在却可风光回家。
由于道路好走,马车行起来也不颠簸,陈晟道:“这路面变化挺大的。”
鞠易武嗯了一声:“是很大。”
车夫耳尖,在前方听到了,他笑道:“大将军没来东路前,这路面……啧啧,坑坑洼洼,还满是尘土,真是受罪哟,现在可好啦。”
他甩了个响鞭,高唱民歌道:“哟……亲老婆天上星多月弗多,雪白样雄鸡当弗得个鹅,煮粥煮饭还是自家田里个米,有病还须亲老婆……”
官道沿着清水河边蜿蜒,经过一个又一个驿站,有时车夫停下来让马匹喝水,吃些豆料,过了三个驿站,己到延庆州。众人没有停留,继续往怀来而去。
当晚众人在一个驿站旁客栈歇息,第二天时,车马到了怀来城下。后世怀来城沉于官厅水库下,此时却是一路大城,周七里,怀隆兵备道马国玺驻之。
怀来城有东、南、西三门,东门称“明靖门”,城门不远有驿站。离城西十五里,又有一字暖铺,城西二十五里,有老字暖铺。城西三十五里,有臣字暖铺,更有大驿站土木驿,往宣镇去,又有鸡鸣驿。
明靖门附近这家驿站称开字暖铺,到这里,陈晟与甲中兄弟分开,他与鞠易武在暖铺边车行雇了一辆马车,往矾山堡而去。
二人同处一称为矾三堡的屯堡,周边还有矾五,矾六,矾七等屯堡,皆为当年北直隶诸府王斗带来东路的百姓。
马车往西而行,过了怀来城西门数里。向西转入另一条道路,却比先前所行道路小一些,走上了县道。
依王斗规定,民政司规划。东路境内道路,分为三等。城与城之间的道路为一等标准,称官道,沙石铺路,上面混有石灰泥水。两边有树,每五里路边有亭。
州县卫境内,城到大堡,或大堡与大堡之间的道路为县道。
大堡到屯堡之间道路为乡道,沙土路,可并行两辆车马。
陈晟与鞠易武坐着马车过了矾山堡,转去矾三堡的乡道,由于路有碎石细沙,尘土不大,行驶也比较平稳。比以前各屯堡那坑坑洼洼的土路好多了。
乡道边尽多田地,种着各样作物,处处可见灌井,越近矾三堡,陈晟的心跳动越剧烈,好想见到自己孩子啊。
此时农闲,田地的人并不多,想必屯堡中人,都想办法在外打短工吧,特别矾三堡靠近黑山寺各地。那边畜场,矿场,加工厂多,务工机会太多了。
不过此时离酉时不远。越近矾三堡,乡道上走动的人越多,想必各人收工回来了。
看到马车经过,特别内中陈晟二人,有认识的三堡人惊讶互视:“陈官人,鞠官人回来了?还乘着马车。衣锦归乡了。”
期盼中,矾三堡出现在陈晟眼前,该堡立于平野,南面过去,是矾四堡,矾五堡,再就是崇山峻岭了。
本堡内有数百户人家,内中营房形式,与当年靖边堡相似,外面围绕一圈高约两米的夯土围墙,墙外数米深的沟壑,有栅门,有吊桥,墙边有箭楼望塔。防御比较普通,不过现在东路治内安定,有此防御足矣。
如矾三堡这样的屯堡,视堡大小不定,内设屯丁一队到数队,鸟铳手若干,刀盾手若干,余者皆为长矛手。屯内男丁壮妇,也都有一杆长矛护卫,屯长、防守官,视农闲情况,召集男丁们操练。
陈晟的马车到达矾三堡前,立时吸引了屯前各人的注意。
现在各屯堡皆为营田制,没有分田,屯户按月发给口粮,农忙时,月粮多,伙食丰厚,农闲时,月粮少,众人还需做工补贴家用。等闲新立屯堡中人,乘得起马车的人可不多。
众人围拢过来,议论猜测什么人。
陈晟与鞠易武下了车,立时引起轰动,各人尽道:“陈官人,鞠官人回来了。”
一片热情招呼的声音,陈晟、鞠易武是矾山这一片为数不多加入舜乡军的人,可谓三堡人的骄傲,再看二人一身盔甲,别着腰刀,英武不凡,众人啧啧称羡:“看这英气,加入舜乡军的人就是不同凡响。”
“这杀气,肯定杀了不少流贼。”
“听说大将军放假,所有出征将士,一律十日啊。”
待陈晟与鞠易武大包小包从马车上提下东西,又掏出粮票付了车钱,众人更是哗然:“发财了,发财了,陈官人,鞠官人真的发财了,看那厚厚一叠钞票,面值有好几十石。”
“那大包小包的,肯定是肉食米面,陈家娘子有福了。”
“我等干一年,不如人家出征一次,怪不得人人想入舜乡军,这出战,赏赐如此丰厚。”
“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拿命去拼的……”
“大将军擢为总兵,肯定要扩编军队,我等有机会了。”
鞠易武面冷心热,拿出一些糖果分给围绕身边的孩子们,引起孩童们欢呼。
陈晟见众人围绕,无数热切的目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是个不善交际的人。想了想,他还是拱手道:“诸位乡邻,晟及家小多蒙照顾,明日晟在马王庙前摆下酒宴,还请诸位赏光。”
众人七嘴八舌道:“陈官人客气了。”
“两位大官人请客,我等一定要到的。”
又热情簇拥二人进屯,七手八脚帮陈晟二人提扛东西,陈晟心不在焉,只拿眼睛扫瞄人群,看内中有没有自己记挂的那些人。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呼唤:“相公。”
“爹爹……”
陈晟回过身去,见自己的妻妾正急急奔来,她们身边三个小孩,不是自己儿子,还有乖囡囡又是谁?
陈晟心神一颤,忍不住流下泪来。
……
王斗给出征将士放假十日,不但高寻等乙等军,余部的甲等军们,一样放假,他们人人有马匹,比起乙等军战士的辗转,他们回乡,却舒服多了。
壬部,高史银麾下,长枪兵战士赵荣晟,跟随自己甲长,还有赖得祥,罗良佐诸位甲中兄弟,一起出了兵营,啊呼声中,个个跨上马匹,欢声怪叫,往保安州方向奔去。
他们身着铁盔铁甲,挎着腰刀,大叫声中,只是策马狂奔。各人行李并没有多少,便是赵荣晟,也只带几只烤肥鸭,一坛好酒,准备回去与爷爷享用。
比起乙等军战士,迫不及待的换钱换粮,大肆购物,甲等军战士们,各人对金银粮票却看得很淡,他们大多将军功积攒起来,准备未来换取塞外的土地。
各人谈论的,多是怎么在塞外建个大大的庄园,大大的牧场等。各人经常估算自己的军功,未来可换到多少土地,五百亩,一千亩,五千亩?甚至按里算?
金钱,对常常有分赏,家中富裕的甲等军战士来说,缺乏了吸引力,然后土地的吸引,却始终充满旺盛的生命。
一甲人,都是保安州人,他们策马奔跑,虽只十骑,却声势不小。铁蹄击打地面,远远禁牌路口处那些担担队,就往路两边散得开开的。在铁骑过后,只以羡慕畏惧的目光看着各人背影。
奔上永宁通往延庆,怀来的官道,大地在自己脚下掠过,铁蹄踏在坚实的道路上。
性格温和的孙甲长不由豪情涌起,高声唱开:“嘿,美丽的大草原啊,我会来的,我会来的。”
赵荣晟等人策马在后,齐声应唱:“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我会将鞑子头颅做成我酒杯。”
赵荣晟等人齐唱:“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他们的妻啊就是我的妾,他们的儿啊就是我的仆。”
“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我的马鞭将他们重重抽打。”
“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踏过大地,踏过草原!”
“啊哟啊哟,啊哟啊哟!”
“直到天边的尽头处,嘿。”
众人齐唱:“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此歌名为男儿行,也不知壬部谁编的,一唱开立时风行,成为高史银麾下营歌。
铁骑如狂风骤雨似的飑过,留下一路狼嚎。
将士们,各自回自己的家,见到了自己的亲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