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各营地受伤将士痛苦的哀嚎,巡察的皇太极等人,都是面色铁青。
相比大明,清国的医疗手段低下,大明各军中多少还有些医士,清军中,只有萨满,还有少量从大明掳获的郎中。
此时在皇太极的眼前,正有几个萨满蹦蹦跳跳,为一些受伤的甲兵举行治病跳神仪式。
那些甲兵,都被集中在仙仁柱中,周边围了一圈人,口中念念有词,跳神前,还点燃了一种不知名植物,发出寥寥的香气,冲淡了周边一些难闻的气息,以便神灵能够前来。
萨满,从匈奴时代起就出现在塞外北方,很多部落,但凡战争或其他处于犹豫状态的事件,最后都要取决于萨满。当时的清国,同样盛行萨满文化,治病、送魂、祈求猎物、求雨、止雨、咒术、法术、占卜、跳神,无一不在这些萨满的范围之内。
不过这只是一种原始的宗教仪式,或许对人的潜意识有一些心理安慰,类似心理医生的催眠术,起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疗效。不过火炮与火铳的痛苦,不是这些萨满可以抑止的,就算他们跳完大神,为这些受伤甲兵涂上巫药也无济于事。
或许当时这些士兵情绪多少平复些,事后又是嚎叫不己,痛苦难言。
皇太极看得咬牙切齿,这些受伤者,都是各旗的勇士啊,但在明军的铳炮面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死去。
看那些萨满蹦蹦跳跳,皇太极的眼中,闪过不耐烦的神情,相对这些巫医,他更信任中原来的大夫,郎中,医士。
而且立国后,他信任汉臣,对萨满文化也越加排斥,认为这是蕞尔部落巫教。自己既然立国,就该有一国的规矩与礼仪。确实,历史上满清入关后,萨满随之传入中原。不过也始终在民间流传,上不得台面。
加之这些萨满仪式完后只能做些简单的包扎、覆药等,主要救治,还要靠那些郎中,大夫。
只是清军中这类医士缺乏。而受伤的清兵众多,那些医士哪里忙活得过来?
这不比刀枪弓箭,处理铳炮带来的伤口,是一项非常复杂细致的工作,伤口处稍稍留下一些铁屑、火药残渣,或是碎布泥土等脏东西,各种的败血症,感染高烧就接踵而来,让伤员尝遍痛苦而死。
所以清军中的医士,对这些中弹的士兵。大多做截肢处理,被击中躯干者,只能让他们等死。
只是截肢容易大出血,还有感染等,清军中药品缺乏,这些截肢者,最终死去的,也在七、八成。
巡视各营后,皇太极始终脸色阴沉,跟在他后面的各旗旗主。清国大臣,都小心翼翼,惟恐不小心惹怒皇帝,让自己倒霉。
此战结束后。有鉴于攻打靖边军的各旗甲兵受损严重,加之武英郡王阿济格当场身死,所以负责指挥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都被严加训斥,余者许多人,贬的贬,杀的杀。很是处理了一批人。
加之攻打王斗部,还有守护黄土岭的清军们,伤亡者多是中了铳炮,又或被毒弹灰弹攻击,救治非常困难,皇太极一直心情不悦,由不得各人不小心。
要知道在盛怒之下,连豪格都被皇太极骂个狗血淋头,狠狠地抽了好多鞭子,各人自认可没有豪格在皇太极心中的地位。
金自点跟在清国各大臣之后,也是不敢多言,同时那些伤亡清兵的惨状,看得他胆战心寒。
对将来可能与靖边军对上,他也深深的畏惧。
他心下有些后悔,早知不该为巴结主子,领一万朝鲜兵来援,按目前这种状况,未来能回国的将士,能有几人?
当然,他这心思是不敢流出来的,外表上,他是一副悲痛的样子。
八旗各臣中,只有孔有德,马光远,耿仲明等汉臣中眼神可见得意。
今日这场仗,只有他们汉军旗打得有声有色,特别炮轰铳击明国马科部,唐通部,更打出敌人伤亡数千,己方无一死伤的胜迹,让皇太极极为满意。
乌真哈超炮营,在黄土岭上,同样表现出众,三顺王己经私下言道:“以后大清国打仗,还要看我们的。”
沉着脸回到乳峰山城,皇太极端坐到自己的銮座宽椅上,环视了屋内众臣一眼,淡淡道:“都统计好了吧,那说说吧,各旗的伤亡人数有多少。”
他首先看到多尔衮头上,战事最先从黄土岭开始,首先禀报,自然从多尔衮头上起。
多尔衮轻咳一声,出列道:“回皇上,黄土岭之战,我大清守军计有八旗满洲正白旗、镶白旗一部,八旗汉军正白旗、镶白旗、镶红旗、正蓝旗一部,又有朝鲜军等部,合计甲兵六千五百余人,杂役一万一千三百余人。此战我军共伤亡一千三百六十三人,阵亡者八百三十五人,余下为受伤人数。”
“这些伤亡者中,内甲兵五百三十八人,又有满洲镶白旗牛录章京宁尔佳重伤阵亡,正白旗分得拨什库呼淖和重伤,八旗汉军正白旗牛录章京赖元高阵亡,朝鲜军副尉金希澈,金政中重伤阵亡……”
皇太极微微点头,黄土岭的守护,其实还是妥当的,若不是东南平川地的失败,黄土岭其实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守岭各旗战士的伤亡,也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分摊到各旗,其实也并没有多少。
八旗满洲正黄旗旗主阿山,镶黄旗旗主拜音图禀报,他们领军攻打王朴的大同军,伤亡人数四百多,内甲兵八十多人,余下伤亡人数为杂役。皇太极更是点头,两黄旗为他的根本,伤亡人数不多,他也心下欣慰。
接着孔有德代表汉军旗禀报,八旗汉军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蓝旗,还有一部分朝鲜军,在松山堡西面攻打明国马科部,唐通部,无一伤亡。
皇太极更是嘉许,对孔有德诸人好一番夸奖。
而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诸人自得的样子,屋内各满蒙大臣都是心下嫉恨,暗想:“也是你等运道佳。若让你等去攻打王斗的靖边军试试?”
最后,各人的目光都盯在济尔哈朗,豪格的头上,皇太极的眼神也是极为阴沉。
济尔哈朗出列而出,他神情平静。似乎没有受到皇帝喝斥的影响,只听他说道:“奴才等领军攻打白广恩蓟镇军,吴三桂宁远军,王斗靖边军,此次大战,我军计有八旗满洲正白旗,镶白旗,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镶蓝旗一部,又有八旗蒙古正黄旗,正红旗,镶红旗一部,外藩土默特左右两翼,内外喀喇沁一部,合计甲兵两万一千人,又有杂役一万三千人。”
“此战估计明军先后投入兵力计四万六千余人,内中更有明国靖边军一万五千余人,我军战果中。计击溃明国白广恩一部,斩杀明国总兵一员,游击守备二员,把总。千总五员,俘获士卒官将八百五十人,余者缴获物资无算。”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战中,我军共伤亡六千三百五十六人,阵亡者四千六百四十二人。内阵亡将官有。八旗满洲正白旗,武英郡王阿济格,正白旗牛录章京哈丰阿,牛录章京阿兴嘎,巴牙喇甲喇章京迈色,巴牙喇壮达敖佳。正蓝旗甲喇章京觉罗果科,牛录章京赤兀惕,牛录章京伊尔根,牛录章京图克坦,分得拨什库……”
听济尔哈朗没有情绪的声音缓缓道来,众人都是心生寒意,与王斗靖边军作战,伤亡太大了。
而且大战后,攻打靖边军的各旗战士,虽说很多伤员抢回逃回,但看他们现在痛苦的样子,以后大多也将尝遍痛苦而死,各人都是不寒而栗,还不如当场战死呢。
还有,这么多官将阵亡,更死了一个郡王,是大清立国来所没有的。或许只有一次,就是当年的涿州之战,扬武大将军岳托身死,满洲正红旗元气大伤。
这该死的王斗,真是大清国的克星啊!
屋内清国各臣,只有多尔衮神情复杂。
阿济格虽然是他的亲兄长,不过一向与自己,还有多铎二人不对付。他失去正白旗旗主之位,不去怨恨皇太极,反而把愤怒集中在两个弟弟身上。
他还领了正白旗一部分牛录,连自己都染指不得,现在阿济格死了,那些牛录,很快可以复归自己掌控,使自己实力大增,这是喜。
只是阿济格必竟是他的亲阿哥,他的战死,多尔衮心下不悲痛是不可能的,所以此时他心下又悲又喜,不知是什么滋味。多铎没有多尔衮想的那么多,此时只有悲伤。
济尔哈朗禀报完后,深深地趴伏在地:“奴才损兵折将,请皇上治罪!”
随在他身旁跪下的,还有肃亲王豪格,他早没了以前的飞扬跋扈,只是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
皇太极脸色苍白,伤亡惨重啊,一天下来,大清国各旗,连披甲人,旗丁甲兵,杂役包衣什么算在内,伤亡快到八千了。而决大部分伤亡者中,都是王斗靖边军造成的。
他突然厉声道:“王斗,王斗,朕恨不能生啖其肉!”
随后他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猛然两股鼻血,更从他的鼻中流出来。
“皇上,皇上……”
屋内清国各臣都是大惊,忙呼御医,屋内好一阵混乱。
豪格更抢上前去,连呼:“阿玛,你怎么了,阿玛,你没事吧?”
良久,皇太极才平复过来,看着担忧的各人,特别自己的儿子豪格,他摆了摆手:“朕没事,朕还死不了!”
他看着仍然深深跪着的济尔哈朗,叹道:“罢了,此事也怪不得你,这仗,郑亲王己经打得很好了,你起来吧。”
他目光又恢复了锐利,说道:“传朕旨意,武英郡王力战殉国,朕不胜悲痛,追赠阿济格为武英亲王,赠祭葬银万两,置守陵园十户,立碑纪功,晋封其子和度贝子……殉国各将,兵部议赏。一一封赠祭葬……”
追赠赏罚后,皇太极叹道:“此次明军兵威虽甚,然各部战力有长有短,我大清各部严守壕沟石墙。虽说不能不对,但也浪费了大量兵力,眼下看来,很多布置,却没有必要。”
肃亲王豪格来了些精神。他本来就反对坚守矮墙壕沟,主张野战。
此时他说道:“皇上圣明,明军能打的,也就是王斗一人,我大清铁骑无双,为什么要缩在寨墙后面防守?大可集中兵力,与他们旷野对阵。”
阿山与拜音图也赞同肃亲王的说话,今日之战,他们二旗一部分兵马攻打王朴的大同军,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打得王朴军只能严守。
王朴在辽东各明军中,还算是强军一部分,也不过如此。如果是对上马科,唐通,李辅明,左光先等人,或许就能如击溃白广恩一样,将这几部明军兵马击溃。
不过郑亲王济尔哈朗认为不能这样算,他觉得就算是马科,唐通等人。如果真的死战,该部其实也颇为难缠。他们不是不能战,而是不想战,不敢战。若有强军配合,比如说靖边军,就能发挥出很强的战斗力。
比如说吴三桂,他的各车营一万几千人,对阵一万清骑,初时只能严守。不过在王斗出动后,他却主动出击了。
还有神机营,若面对面对战,大清铁骑,一个回合,就能击溃他们,可能比击败白广恩的蓟镇军还轻松。
只是他们躲藏在靖边军阵后远远放炮,却给大清各旗,造成极大的伤害,黄土岭各旗的守军伤亡,很大部分就是他们造成的。
还有明国的杨国柱部,战力也不可小视,大清铁骑与他们相同的兵力对阵下,可能他们战力还有所超出。
又有远在杏山的明国辽东总兵刘肇基,东协总兵曹变蛟,前屯卫总兵王廷臣,这几部也颇为坚韧,需得谨慎应对。
多尔衮,阿巴泰,英额尔岱,都赞同济尔哈朗的意见。
看各方争持不下,皇太极将目光投向了代善,这个他眼中的老不死咳嗽一声,说道:“今日大战后,明军各部战力,我军己经有所了解,特别是靖边军,他们铳炮犀利,骑军也同样骁勇善战,更善与友军配合,所以与他们对阵,只得以铳炮对铳炮!”
“奴才想,他们兵士再善战,也是血肉之躯,能挡得住火炮火铳?以后的关键,要看王斗军投向何处,然后集中所有的火炮,汉军与高丽兵鸟铳兵,缠住他们,王斗靖边军抽不开身,我铁骑就可以攻打别部明军,如此下来,胜算还是很高的!”
他说道:“关键的一点,王斗不动,汉军不动,他们的火炮不动,我们的火炮也不动。山还是要守的,不过以少量部队守山便可,余者的大军,都可以抽调出来,集中起来,寻机与别部明军对战。”
“而且这样一来,守山的人少,野战的人多,我们还可以多调兵力到白庙堡去。在松山这边,我们缠住王斗他们,趁机数万铁骑渡过女儿何,进攻杏山,就可以截断明军粮道!”
屋内众人都不由点头,姜是老的辣啊,一下就平衡了几方的观点,而且两全其美,切合实际。
皇太极则目光闪动,对代善更增忌惮。
多尔衮也深深地看了代善一眼,出列道:“现在关键的是,明军的主攻方向是哪方?依先前的方略,我大清判断明军将攻乳峰山,所以在乳峰山与毛家沟两处,设置了重兵,阻挡明军前往锦州道路,很多火炮也布置在那边!”
“虽说花费时日,各山火炮可以移动下来,不过乌真哈超炮营集中在哪处?乳峰山这边,还是石门山那边,或是小凌河边上?”
“大家知道,不论从乳峰山到石门山,或是从石门山到乳峰山,都要翻山越岭,特别要经过黄土北岭,极为难行。而我大清火炮沉重,更是移动不便。今日的黄土岭东南之战,诸位也看到了,汉军旗的火炮,迟迟不能到达,而战机稍纵即逝,真打起仗来,哪能等火炮到达再打?”
孔有德咳嗽一声,说道:“确实,明军有地形之利,火炮的移动,比我大清便利。现松山堡的平川地,都被明军占领,乌真哈超炮营要移动,只能从山岭上越过,都是几千斤的重炮,单单运送,可能就要几天。”
肃亲王豪格喝道:“现在情况己经很明显,明军就是要攻打石门山,或是越过小凌河,攻打小凌河堡,从锦州的东面,东南面两处,去解祖大寿的围!”
多铎说道:“那也不然,谁知道这是不是明军的声东击西之策?先前我们判断明军可能先期攻打乳峰山,在乳峰山与毛家沟布下重兵,结果他们去打黄土岭了。如果我们将火炮布置到石门山那边去,结果他们去打乳峰山,那我们又要将火炮拉回去?”
豪格一下哑口无言,明军的主攻方向,也不是他一下能判断出来的。
若真的如此,乌真哈超炮营支援不及,那些汉军旗与高丽兵,在明军的火炮之下,能坚持之久?当年的孔有德,不是没与王斗鸟铳对战过,结果很快溃败了。
他皱着眉头道:“干脆将乌真哈超炮营分成两部,乳峰山一部,石门山一部,都居于旷野上,这就两全其美了。”
多铎又不同意:“若分为两部,我大清炮火方面,比得过王斗的靖边军,还有明国神机营的火炮吗?火炮不足,打起仗来,也没有胜算。若拖不住王斗的靖边军,我大清铁骑,也不好放手攻打别部的明军。”
屋内清国各臣都是沉默,不确定明军接下来的主攻方向,乌真哈超炮营,不好安置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