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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六百零二章 无间道
    申府。

    “让王叔叔下江南去解决问题?”

    曹恪微微皱眉,疑惑道:“这可真是奇怪,既然都已经谈妥了,那么只要陛下恢复唐文献的官职,同时严惩那几名漕运官兵,届时朝中大臣自然会明白陛下的意思,再加上内阁和六部,此事便可平息下来,陛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这只怕又会节外生枝啊!”

    一般来说,但凡朝中出现两派相争,其实这里面也暗藏着皇帝可能是左右不定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取舍,但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皇帝。

    既然你皇帝已经有决定,就应该站出来一锤定音。

    可是万历并没有这么做,他还是选择让内阁自己去解决,只是暗示他们,只要你们去,问题就能够解决的。

    曹恪不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又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申时行瞧了眼曹恪,感慨道:“唉...陛下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曹恪好奇道:“岳丈大人何出此言?”

    申时行轻轻叹道:“陛下早已看出你王叔叔的目的,但陛下并不希望内阁权力过大,如果陛下此时站出来支持内阁,压住那些权贵和言官,那么内阁的权力必然会因此增强不少,这并非是陛下所愿啊!

    但是如果还是由内阁去处理,至少在这表面上,陛下并没有坚定的支持内阁,这该反对的还是会继续反对,这主要就是看郭淡如何来周旋。”

    “原来如此。”曹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别看肥宅才二十多岁,但他毕竟是张居正调教出来的,这一段独特得经历,也让他对于权力有着自己的理解,必须要牢牢地握在手里,一丝一毫都不能够让出去。

    自张居正死后,就没有任何一人,或者任何一方势力,拥有过多得权力。

    不管是太监,还是大臣。

    这一点,他跟正德、嘉靖、天启都不一样。

    正德虽然诛杀刘瑾,但之前他还是将很多事务都交给刘瑾,刘瑾当时手中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嘉靖也是非常倚重严嵩,天启就更加不用说了,太监能够干到九千岁。

    但终万历一朝,除张居正之外,再也无人权倾朝野,如今的张鲸、张诚跟刘瑾、魏忠贤那是没法比的,申时行、王家屏、王锡爵有本事,有抱负,更是有一腔热血,但也都没有什么作为。

    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权力。

    故此王锡爵就一直想加强内阁权力。

    故此一旦万历开始偷懒,那整个朝廷几乎就陷入瘫痪状态,只能维持现状,什么也干不成,但如果万历想要干什么,基本上还是能够执行到底的,如三大征可就是万历要打的。

    但是没有万历的点头,就连一个四品以上得官员可都没法任命啊。

    这就是万历不愿意出面得原因。

    他还是希望各方势力对内阁保持一种制衡的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不愿意打破朝中的平衡。

    ......

    然而,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明朝的情报系统是那么发达,关于申时行密会万历一事,很快就被大臣们知晓。

    虽然具体谈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但是这立刻引起大臣们的警觉。

    他们开始动员起来,一起上奏向万历施压。

    借民间反对之声,要求万历立刻废除新关税法。

    而万历这一回终于回应了,命令内阁立刻平息民怨。

    仅此而已。

    这回应就非常有趣。

    因为万历还是没有就唐文献一事表态,也没有做出任何判决,他只是让内阁赶紧平息民怨。

    至于怎么平息?

    无非就两条路,第一,废除新关税法;第二凭借手段将他们压下去。

    可见万历并没有偏向内阁。

    那些大臣们就认为,这可能是申时行为内阁争取来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搞不定,那万历是肯定会废除新法。

    而内阁方面的动作,也应验了他们的想法。

    万历下旨之后,王锡爵是火速赶往南京,专门去处理此事。

    其实其它地方对于新关税法是褒贬不一,而且很多地方褒要胜于贬,关键是江南地区非常反对,因为郭淡打得就是江南。

    当大家知道王锡爵南下之后,纷纷立刻写信给南京那边的官员或者士大夫们。

    兄弟们,只要顶住这一波,咱们就胜利了,内阁已经是山穷水尽,在做最后的反扑。

    而他们对此都是相当有信心的,因为万历只是让王锡爵去处理此事,没有给他任何权力,他不像张居正那样,有生杀大权,如果他们就是反对,王锡爵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故此只要他们坚决反对,那他们就赢了。

    他们甚至还告诉那边的官员,其实皇帝也是支持废除新法,因为新法伤及到卫辉府的利益。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他们信心的来源,就是郭淡现在正在南京。

    郭淡肯定是反新关税法,新关税法可就是用来对付他的。

    要知道之前郭淡还是他们的敌人,转眼间,郭淡就已经成为他们最为亲密的盟友。

    政治就是这么有趣。

    但是有两个人知道,此事绝非这么简单,这两个人就是随着王锡爵一块南下的柳家爷孙。

    毕竟这关税就是柳宗成定下来的,他是必须得跟着去。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南京边界,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就当地的驿站里面休息。

    “爷爷,您...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柳承变极其惊恐地看向柳宗成。

    柳宗成点点头,道:“前面就是南京,要再不决定可就晚了!”

    “但是这太危险了,万一惹怒大人,那我们柳家就.....。”柳承变说话时,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柳宗成道:“如果我们不这么做,那我们可能就会成为茅厕边上的杂草,对于任何人而言,都变得毫无价值,到时只会任人宰割,况且是郭淡他不仁在先,那也休怪我们不义。”

    言罢,他便在老仆福四的搀扶下,出得房门,来到王锡爵的屋门前。

    通传后,柳宗成入得屋内,只见王锡爵正坐在椅子上,是一脸疲态,一个丫鬟在帮他捏着肩膀。

    “草民见过王大人。”

    柳宗成躬身一礼。

    王锡爵瞧了眼柳宗成,语气非常冷淡地问道:“什么事?”

    你这老头太没用了,亏我之前那么信任你。

    柳宗成左右看了看。

    王锡爵暗自皱了下眉头,眼中满是困惑,但他还是叫退了丫鬟。

    “大人,草民是向你请罪得。”

    柳宗成突然跪了下来。

    王锡爵瞅他一把年纪,也着实可怜,叹道:“此事闹成这样,也怪不得你,试问谁能够想到郭淡能够拿出一百万两,你起来吧。”

    “草民并非是为此事向大人请罪。”柳宗成一脸惭愧道。

    王锡爵皱了下眉头道:“那是为何事?”

    柳宗成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其实是郭淡暗中授意草民向朝廷献策的。”

    “你说甚么?”

    王锡爵一听,倏然起身,双目睁圆,直盯盯地看着柳宗成。

    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柳宗成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将此事经过告知王锡爵。

    当然,他不是自己贪婪,而是说郭淡在铲除四大官牙之后,对他施行威逼利诱,他才答应下来的。

    王锡爵浑身上下是冒着冷汗。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

    王锡爵怒气上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老家伙,眼中闪过一抹杀气,问道:“你为何现在要将此事告知本官?”

    柳宗成道:“回大人的话,草民也是被郭淡给骗了,当时他只是说害怕朝廷借用钞关来针对卫辉府,因为卫辉府太依赖与其它州府的贸易,故此兵行险招,先将草民给推上去。

    但是草民心想只要当时草民赢得朝廷的信任,并且将此事处理好,那么也就不需要怕他,可草民终究...终究还是上了他的当,原来他是想利用草民来对付大人您,其实草民很早就想将此事告知大人,但是草民...草民害怕...草民真是愧对大人啊!”

    说到后面,他失声痛哭起来。

    王锡爵斜目瞥了眼柳宗成,沉吟半响,道:“你先起来吧。”

    “大人。”

    柳宗成抬头惊讶地看着王锡爵。

    王锡爵苦笑道:“这事也怪不得你,朝中那么多聪明绝顶的人,不也都被他玩得团团转么,要怪就怪他太聪明,起来吧,起来吧。”

    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多谢大人饶命,多谢大人饶命。”

    柳宗成在福四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王锡爵笑道:“既然郭淡想让你来当这官牙之首,那你就继续当下去吧。”

    ......

    而在这期间,郭淡一直都在忙着帮助那些小商人恢复生产,亲自教导他们如何流水化生产,可真是出钱又出力,没得话说。

    南直隶的商人们只觉以前误会郭淡了,这真是大好人一个啊。

    他们对于郭淡的信任,也是与日俱增啊!

    傍晚时分,郭淡略显疲惫的回到一诺牙行,入得大厅,便习惯性地坐在徐姑姑对面,习惯性接过徐姑姑递过来的茶杯,一口饮尽,突然嗯了一声,低头往杯中一瞧,“怎么是水,不是茶。”

    徐姑姑一脸嫌弃道:“茶要细品,你这般喝法,喝水与喝茶又有何分别?”

    说着,她才将一杯茶递过去。

    郭淡尴尬一笑,接过茶杯来,细细地品了一口。

    徐姑姑瞧他装模作样,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哦,王锡爵明日就到南京了。”郭淡突然言道。

    徐姑姑专心泡着茶,看似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你不是早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郭淡叹道:“话虽如此,但是南京官场始终是我无法控制的,居士当初的预测应该不会有错哦。”

    徐姑姑轻描淡写道:“这其实是最不难猜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王锡爵乃是当今阁臣,王一鹗等人是绝不敢当面顶撞王锡爵的,他们一定会将责任推给那些商人、百姓。”

    郭淡笑道:“我不是不相信居士,只不过官场之事太过复杂,我始终有些担心。”

    徐姑姑道:“我以为你与其担心这事,还不如担心一下王锡爵,他也绝非泛泛之辈。”

    “没有必要!”

    郭淡笑道:“毕竟王锡爵的面对又不是我,而是陛下,至于我么,呵呵,不过是一个工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