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几年间,这些士大夫吃了不少报刊的亏,郭淡屡屡利用报刊博得舆论的支持,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报刊可能会打破他们在舆论方面的绝对垄断,于是乎,他们也选择使用报刊。
是的,就是这么现实。
现在不利用报刊,完全没得打。
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毕竟他们才华横溢。
毕竟他们能言善辩。
如果他们也用报刊的话,郭淡可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同样还是能够控制舆论的,并且控制的范围更广。
这一回也正好印证他们的想法,他们依靠报刊迅速瓦解了年轻人军团。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郭淡这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讲武德,我们这才刚刚将报刊用得得心应手,你这好了,又搞出什么戏剧来。
而且戏剧面对的主要对象都是普通百姓,而不是那些年轻学子。
这虚晃一枪玩得,可真TM要命啊!
这封建社会是阶级分明的,这思想也是一级一级的往下传,那些大隐士、大名士,其实是很难接触到底层百姓的,他们的话是说给统治者听得,或者是说给读书人听得,然后再传到百姓耳中。
他们写得那些文章,百姓别说看不懂,就是听也听不懂啊!
但戏剧却能面向所有人,而且通俗易懂。
一场场戏剧,一幕幕人伦悲剧,从男人到女人,从亲情到感情,从家庭到国家,将礼教那虚伪的面具,都给撕得粉碎。
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可真是极其痛快啊!
由于南直隶商品经济非常发达,这戏剧仿佛一夜之间红遍整个南直隶。
不少百姓不惜赶一两天路,也要过来看一场戏剧,顺便抽个奖什么的,听说还送什么铁锅,农具,中奖率极高。
说是万人空巷毫不为过。
百姓开始暴躁起来了。
你们这些混蛋,原来只是让我们灭欲,好让你们尽情享欲。
百姓虽不懂写字,但好在有张嘴。
骂!
使劲的骂!
原先他们笑着哭着看完,如今真是骂着看完,一边看就一边骂。
这对于那些大名士而言可就非常致命。
这名士靠得就是名望,如今天天被骂,这还有个屁的名望。
急得那些大名士、大隐士是上蹿下跳,这回他们真是吃了文化的亏,但不是文化太低,而是文化太高了,文章写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到百姓都听不懂,他们赶紧动用所有力量意图禁止戏剧。
法院院长丁直急得是直接下令,要求禁止话剧。
诉讼院方面立刻表示拒绝对此案诉讼,如果没有诉讼的话,法院是不能直接下令的,当今的法院虽然拥有审判权,但却是一个被动机构,同时诉讼院警告纠察院,这么做是违法的,你们要是敢抓人,我们将你们给一块告了。
而当初王锡爵将纠察院归于官府。
南京官府面临极大的压力。
大多数官员当然都是支持法院的。
但是,双方的利益又并非完全吻合。
因为那些大隐士在乎的是名声,不是功名,他们都不屑于当官,徒子徒孙都是官,他们才不稀罕,但是官员在乎的是权力,你们自己都说这皇帝就是幕后主使者,那我们要这么干,我这乌纱帽还要不要啊。
关键目前的纠察员多半都是退伍兵,他们其实也是支持皇帝的,如今军部全都是支持皇帝的,不然万历也不敢走一步,纠察员自身也反对法院,他们就以没有诉讼院的签字,这不合规矩,拒绝执行。
同时法院内部也有人抨击这种做法,主要就是顾宪成那一派的,他们虽然跟汤显祖是死对头,但同时也非常痛恨那些虚伪、腐败的现象,各方势力在里面交织一团。
非常乱。
导致这禁止令迟迟下不去。
但汤显祖还是非常害怕被禁止,因为这种事确实不好说,趁着各方在较劲的时候,他带领着艺术学院的学生是日夜不停的演,并且他临时还编了一出戏剧。
名字就叫做---《二儒发冢》。
这典故乃是出自《庄子寓言》,主要就是讽刺那些伪君子。
这一出戏剧的背景,就是刘三一案。
之前他们那些大隐士不是说如果废除礼教,那谁来限制皇帝,于是汤显祖就将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大致内容就是说一个大名士批评皇帝,旁边的人非常尊敬他,夸他乃是忠直之士,不得了啊。
结果有一天一个百姓讽刺儒家,这个大名士立刻要求官府将这百姓千刀万剐,周边的人又夸他惩奸除恶,替天行道,乾坤独断。
将整个事件演得是活灵活现。
也将其中虚伪的地方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们自己说儒臣凭借仁义,制止君主暴政,结果那刘三卖一条头巾,就让你给抓了起来,都快成十恶不赦之人。
批评皇帝,忠直。
批评礼教,十恶不赦。
你这标准果真很礼教啊!
这一出《二儒发冢》,是对此案的完美终结啊!
大家顿时是幡然醒悟,你们这理论根本就说不通,你们一方面说皇帝独断专行,可你们干得也是同样的事,什么维护治安,还情有可原,都是狗屁。
是黑是白,都是你们说了算。
论蛮横,谁又比得上你们。
同时诉讼院那边开始发表文章,表示皇帝推行三院制度就是为了防止官员欺下瞒上,要还百姓一个公平,如果今日刘三被处罚,那么明天可能就是你。
我们一定要维护律法,唯有律法才能够保障我们百姓的权益。
本质是就是推崇法家思想。
李贽、汤显祖他们虽然心学派,但他们的思想其实又是偏向法家的,那李贽最崇拜的就是秦始皇,他们都认为礼教太虚伪,百害而无一利,法家才是正道。
舆论顿时一片倒,大家都纷纷指责这些法绅,个个皆是伪君子。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南直隶的沿海州县的士林,要求罢免他们当地支持礼教的法绅。
原来如今渐渐解除海禁,沿海州县百姓的顿时就去拥抱大海,这里面蕴含着太多利益,但是如今要拥抱大海,就必须依附风驰集团,导致沿海州县早已经被风驰集团渗透。
任何不支持风驰集团的乡绅,都将无法在当地立足,因为当地百姓是不可能支持他们的,看着饭碗都不要,百姓就还没有愚昧到这种地步。
这一刀背刺,可真是精准。
丁直他们这边弄得焦头烂额,结果背后还被捅了一刀,可真是要了命。
南直隶开始大行罢免之风。
连这个职位都要罢免,这还玩个屁,法院中的少数派,开始站出来,接管法院,他们立刻下令释放刘三等一干蒙冤的百姓,当时可不止一个百姓被抓。
如刘三这类情况,各地都有。
同时法院接受诉讼院对于那些法绅的诉讼。
而这一次官司,几乎吸引了北直隶、南直隶地区所有的大名士,他们可都是礼教的核心人员,这回可是组团过来得。
结果就这么被一波带走了。
诉讼院是大获全胜。
同时法家思想开始抬头,目前法家思想与当下的形式也是非常吻合,因为商人也支持法家思想。
“师叔,这回幸亏有您老人家啊!”陈默向汤显祖躬身一礼。
汤显祖抚须笑道:“真正大功臣,可不是我,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呀!”
陈默愣了下,疑惑道:“难道是恩师?”
汤显祖哼道:“你的恩师就是一个莽夫,他哪里懂这些,行了行了,你也别问了,忙你的去吧。”
这幕后主使者当然是郭淡,不然的话,他哪里会来得这么快。
其实从始至终,郭淡都是用技术击败他们。
而技术恰恰儒家最为看不起的。
这真的是非常讽刺啊!
丁府!
曾经风光无限,名扬四海的丁直,这一夕之间就变得臭名昭著,这种落差令他一时难以接受啊!
书房内。
丁直步履蹒跚慢悠悠爬上椅子,抬起手来,抓着从横梁上落下的白绸,又踮了踮脚尖,仰了仰脖颈,又怔怔看着白绸,过得半响,旋即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白绸太短了一点,还是上回弄条长点的再来吧。”
言罢,他便收起白绸,非常稳地下得椅子去。
......
乾清宫。
“从这里去南京,得走多久?”
万历放下手中的心,偏头向李贵问道。
李贵道:“快则两三日。”
万历道:“朕说得是朕去南京巡察?”
李贵愣了下,道:“那可能要一两个月。”
“要走这么久,还是算了吧。”万历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非常迫切想去南京看看那些大名士,大隐士,然后指着他们哈哈大笑,你们也有今日。
这真的比杀他们,还要令肥宅感到痛快。
他也是坚定反礼教份子。
一诺牙行。
“真是想不到一处戏剧,竟然葬送了整个礼教。”寇涴纱看着南京传来的消息,只觉不可思议,这崩太快了一点,让人都反应不过来。
“确实!我想那些大名士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徐姑姑也是倍感唏嘘,毕竟她们之前都活在礼教的世界下。
郭淡摇摇头道:“其实这一切都是他们作茧自缚,任何思想一旦走向极端,那都会走火入魔,而关于这一点,那些圣人早就看明白了,儒家思想真正的核心,并非仁义,而是中庸之道,仁也好,义也罢,都要应该围绕着中庸之道,可他们却把礼教推向极致,这好好的九阴真经,被他们硬生生学成了九阴白骨爪,焉有不败之理。”
杨飞絮问道:“何谓九阴白骨爪?”
郭淡道:“就是你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