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常欣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只紧绷着的脸也渐渐缓和了下来,生气开始在她的神色中展露,不过片刻,原本病恹恹的她,变得神采奕奕。
小姨笑着赞叹道:“我觉得你可以转行去做演员,如果是你演的戏,我会很乐意去看的。”
常欣并不在乎小姨的赞叹,她美丽的瞳孔依旧被阴云笼罩,这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从,那场家里的变化开始。她坐在床上,说道:“谢谢,我平时除了做模特,也会接拍广告,最近也有娱乐公司来和我谈过,说不定我真的会进军娱乐圈,但这些都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吗?”
小姨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放轻松一些,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什么意思?”常欣听不懂小姨的话,但她却能感受到这句话背后莫大的同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可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或者未来的自己需要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的同情。
小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略有深意地笑了笑:“一切还要等你的父亲回来,我才可以做决断,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来盘王者,慢慢等待。”
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除了小姨,张月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为了避免尴尬,他只能默默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常欣也凌乱,小姨竟然真的在她眼前拿出了手机,十分诚恳地点开微信,问道:“你扫我还是我扫你?还是……”
“等等等……”常欣连忙阻止了小姨继续说下去,“你们今天来不是帮我解决问题吗?我希望我的家庭能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哪怕母亲不再年轻。我不想再看到那个奇怪的血色珠子,更不想看到父亲奇怪的举动,你知道吗,我每天都面对着一束极为刺眼的光,但那一点都不温暖,因为我无时无刻地都能感受到光后面的阴影渗透出来的冰冷,血腥。”
小姨有些失望,只好收回手机,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们还得见见你的父亲。”
“你们不是道士吗?不是可以在别人家里那个司盘……”
“那叫司南。”
“额……好吧,拿个司南转几圈,然后贴几道符什么的,用来驱邪就可以了吗?”
张月和小姨凌乱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被人定义为道士,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被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张月沉重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有必要说些什么,因为小姨已经彻底呆住了,明显她不能从常欣的清奇的脑回路里转出来。他很无奈,为什么他会面对两个脑回路都不正常的女人。
“那不是道士,那多半是骗子。你放心吧,我们会帮你把事情解决的。但是……”张月欲言又止。
常欣逼问道:“但是什么?”
“我们会把光撕裂,让你看到真正的阴影,告诉你所有的事实。甚至把阴影驱除。但是,我们不保证你愿意接受那样的生活,没有光,也没有阴影的生活。”张月斟酌着语句,引用了常欣的说法,说出一段神神叨叨的话语。
常欣叹道:“能够脱离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相信你们一次,反正除了你们多半也不会有人信我。警察都会把我当成疯子。”
小姨不依不饶地拿出手机,问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说着,手机响起一阵熟悉的女声“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我打辅助。”
“我……我,只会打野……”
……
长生有点紧张,没来由的,仅仅是叶挽虹发来的一条短信。家里来客人了?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正在工作的常生,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只是客人而已。”常生擦了擦汗,起身去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他相信自己没有露出马脚,他承受着所有光芒背后的阴影和血腥,家里的两个女人正在享受着他牺牲后换来的幸福。只是这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去问问常欣。
今天,常生不用加班,他下班很早,可是他有点不愿意离开了座位。那条短信还是像刺一样卡在心口,这种感觉说不清来由,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规避危险的本能直觉吧!
待得同事都走完了,他才无奈地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司。搭上公交车,他依旧心怀忐忑,不知道那所谓的客人会是什么人。如果一切风平浪静则好,如果风大了点,平静起了波澜,哪怕只有一丝,他始终紧绷的神经也会断掉,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公司离家并不远,不过十来分钟,他依旧站在了家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常生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一些,这样看起来会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他敲响了家门。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比我预计要晚一些,大家都在等你。”看到常生英俊的脸,叶挽虹非常高兴,她一直都是这样,让人感到有些过于夸张。
叶挽虹挽着常生的手臂,与他站在一起,面带微笑地看着饭桌上乖巧的年轻人们。她的神色带着些许得意,仿佛自己是全世界的最幸福的女人。常生也是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带着些许勉强和疲惫。
小姨笑道:“叔叔好。”
张月也跟着了问好,语气平淡,但至少不失礼数。
“叔叔真年轻,真不敢相信您是我们的长辈。”小姨笑道,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的恭维,仿佛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就连张月都有些摸不清了,小姨这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
常生谦逊地摆摆手,说道:“哪有,心态年轻一些而已。今天很高兴,你们能来看看欣儿,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有你们的关心,她会好得更快。”
官方的让人乏味。张月心里暗道,像是听讲座一样,听着这些对话,如果不是有饭桌上的美味佳肴,他或许已经睡着了。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都很平静,寻常。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然后就像进行例会议程一样,张月和小姨在叶挽虹的热情挽留下向他们告别,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常生心里一直吊起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他从未感觉如此疲惫,当家门关上那一刻,他竟然有点昏昏欲睡了。
他倒在沙发上,想脱掉西装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上床休息。可是当他触碰到衬衫胸口的口袋时,他愣住了,那里似乎有张纸条。
他看了看四周,常欣已经回房休息了,叶挽虹正在厨房收拾残局,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常生没有再思考太多,他连忙拿出纸条打开来看,刚落下的大石瞬间又举了起来,堵在他的心口,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世界在他眼里似乎倒转过来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用力地拽着那张纸条。一股巨大而隐晦的力量从掌心处喷出,将纸条震得粉碎。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你的妖气和血腥味真难闻,龟先生,”字迹有些潦草,但却不失美观,写这个字的人是一个有些随性的人。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写出这么失礼数的话。常生心想。
……
小姨呆呆地看着张月,神色带着怀疑,就连语气都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真的给他写了这么一句话?”
张月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小姨。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呆月,我以为你很纯良的,怎么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小姨摇摇头,表示自己依旧无法相信。
张月面无表情地问道:“不是要吓吓他吗?我觉得这个激将法用的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小姨愣了愣,问道:“激……激将法?”
“嗯!”
不知道常生听到了张月的话,常生会怎么想,那个随性的人只是用了一个很平常的激将法,并无他意。心理复杂的人,总是把其他人也想得复杂。
张月和小姨没有回镜司,而是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着。现在,他们正安然地喝着奶盖,等待猎物落网。
妖的鼻子一般都很灵,凭借纸条上的气味,常生很轻松就能发现他们。想要引诱猎物,要么给予猎物足够的诱惑,要么给予猎物足够的威胁。而张月下的套,不仅是危险,也是巨大的诱惑。一个能看出常生本体的人,定然不是凡人,这种人的血肉更补。
常生按捺不住了,威胁和诱惑激起了他作为妖的本能,他甚至没有给厨房里忙碌的妻子打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张月睫毛微动,笑道:“差不多可以结账了,龟先生出门了。”
“我想我们还需要的一个观众。”小姨拿起手机给正在编辑一条短信。
“确定吗?她是无辜的。”张月按住了小姨的手。
小姨抬头看了一眼张月,笑了笑,说道:“但是她有知道一切的权利。至于最后,她能否接受,就看她自己了。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她会是个好演员。如果她不是遇到了这样的父母,我会成为她的粉丝。”常生的家在四楼,并不算太高,但当他走下楼梯时,他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了,黏在他匀称的肌肉上。从出门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那是一股淡淡的,就像空气一样不易察觉的力量,但却像跗骨之蛆死死地缠着常生。这种感觉就像黑暗里你看不到的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你。
常生心情很糟糕,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很讨厌,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只是一个陷阱,可是他不得不往里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是一种潜在的声音在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于是,他就这么做了,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张月和小姨没有离开多远,他们正在奶茶店安然地喝着奶盖,完全没有理会那个气喘吁吁的常生。但那股隐藏的压力突然消失了,常生瞬间松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一座山。
张月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他抬起了头,正视着汗流浃背的常生。这是一种尊重,一种对人的尊重。
小姨看着张月,有些疑惑,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了,她低声问道:“不打算动手?”
“他其实可以不来的,但他来了。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只是……”张月说道。
小姨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他该死。你下不了手,就我来吧。”
张月还想说什么,却被常生打断了。
“不要在这里自说自话了,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怎样?”常生平稳了呼吸,走到了两人的桌子旁边,他铁青着脸,一双竖瞳闪烁着猩红的光,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小姨用吸管挑起最后一点奶油放进嘴里允*吸,含糊不清地说道:“异灵人,过来除妖。”
常生一脸的疑惑,显然听不懂小姨的话,但是最后两个字他懂了。除妖?谁是妖?自己就是啊!这摆明就是过来除我的,常生心里暗暗咬牙。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常生压下心中汹涌的怒火,拉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他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那猩红色的光也黯淡了,只有一双金色竖瞳透着点点冷意。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得罪了。”
常生脸色一变,察觉到周围突然躁动的力量波动,连忙起身想要后退,可他终究是迟了。视野所能见到的所有事物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像是落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一切事物都吸入其中。
剧烈的眩晕让常生一阵反胃,站都站不稳。待一切都恢复平静后,常生正狼狈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四周,金色竖瞳涣散,根本聚焦不了视线,视野里是一个个漩涡。
张月轻轻打了个响指,声音随着灵魂力传入常生脑海里,将他从混乱中拉回来。小姨站在一边,没有去阻止张月这有帮助敌人嫌疑的动作。
常生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另一个地方了。四周一片空旷,几盏惨白色的灯光驱散着黑暗,非但没有给人安全感,反而让这里透着一丝阴冷。光映射出来的影子,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幽幽地跟着人的脚步。
“这里是?”常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眉头微皱。
小姨说道:“地下室停车场,只是我把这里的车挪走了。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常生握了握拳,一条条青筋在皮肉下鼓动,巨大的力量在暗暗酝酿,但那皱成一团的脸缺显得异常无力。到了这个地步,傻子都可以看出实力之间的差距了,而且说什么谈谈,怕是谈着谈着就要去地狱找阎王老爷子谈了。
可即便如此,常生的拳头也没有松开,就连那妖气也在疯狂攀升。肌肉在膨胀,一下子撑爆了白色衬衫,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宛若雷鸣。裸露出来的肌肉呈现出青黑色,点缀着不规律的黑色斑点。
常生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踏一步,向小姨冲去,那每一步都沉重如上,踏得整个地下都在摇晃,一个个符号随着震动闪烁着,各色的光芒交织,让这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常生踩着光,握紧拳头向前砸去。他的动作很慢,但恐怖的力量压迫着空气,在其全部挤在一起,虚空仿佛变成了沼泽了。身在其中的人,难以动弹。
“死!”
常生睁着金色竖瞳,猩红的光与金色混在一起,形成赤金色,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拳头砸了出去,沉重地,整个地下室在那一刻发生了地震一样的晃动,数不清的符号破碎了,光点在拳头前方涣散,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为什么只有光点呢?在拳头前的不应该是那个面色恬静,始终保持着风度的女人吗?常生心里正疑惑,可一只闪烁着黑光已经抓住了他的心脏,只要轻轻一捏,他千年的寿命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常生低头看着涌血的伤口,那出血量大得惊人,心脏的每一次苟延残喘的跳动都挤出大量的血液,像喷泉一样喷出去,溅得常生一身都是。
小姨从常生的后心没入,黑色的光像雷电一样闪烁,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周遭的空间都有些不稳。
“为什么不动手?”常生张了张嘴,一直忍住的血涌了出来,说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流逝,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而且后背的剧痛让他神经麻木,这比起磨甲要痛苦多了。他第一次那么想念那块黑色的巨石。
小姨说道:“我的伙伴想听听你的故事。”她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观的张月。
常生苦笑:“哪有什么故事,我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特别怕老,我也特别怕老,所以我们都想要永远年轻。只是这么简单。”
张月叹道:“活得越久,越孤独,你不知道吗?有生,就有死,有开始,就有结束,每个生灵买得都是单程票,因为每个生物的生命列车只有这么一趟。就是因为这样,生命才显得珍贵。妄图长生?不可能的。充其量,你只是把别人的铁轨接在自己的铁轨上,让这趟列车走得更久一点罢了。可是,别人的铁轨,不能随便拆。”
“你管我?”
“嗯?”
“你们是不是忘了?哪有不吃人的妖!”常生缓缓抬起头,原本颓靡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神采奕奕,那金色竖瞳绽放出无匹的光芒,一股沉淀千年的威压散发开来,无形无相,但就像超级英雄雷神的锤子,一砸一雷鸣,碾压一切的力量开始爆发,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里。
小姨脸色剧变,连忙握手,要捏爆那个砰砰跳动的心脏。但是她的黑光被震散了,平日无往不利的黑光第一次吃瘪。心脏疯狂地跳动跳动,全身的血液都随之雀跃,在常生那粗大的血管里震动。
轰的一声巨响,小姨身形急退,隐于虚空。与此同时,早已睁开黑白瞳的张月也消失了。
地上,巨大的裂缝开始蔓延,漫天烟尘在飞扬。小姨一手拎着张月,一手抱着常欣,无奈地看了一眼常欣,说道:“以后故事还是留在事后来听,现在麻烦大了。这里可不好动手啊!”
常欣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十八年来培养的世界观,正在这一刻崩塌的半点不剩,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可偏偏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让人胆寒。
“不能让他离开这个地方,趁着人们还没发现,尽快搞定吧。”张月睁着黑白塘,灵魂力以他为中心不计代价地散开,笼罩了整个小区,一个无形的世界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悄然形成。在这个世界里,小区一如往常的平静,没有什么崩裂的地面,更没有巨兽的嘶吼。
黑白瞳,黑白界,一念一世界,皆是幻影,尽是浮沫。这是黑白瞳另一个隐藏能力,幻术·黑白界。书上写的看上去牛逼哄哄的,可用到实战,也就是烟*雾*弹一样的技能。平时张月都没有机会用到这个能力,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不说幻境里的世界多么平安,现实世界里可谓是乱了套。
青褐色的山从乱石堆里拱起,山峰嶙峋,透着沧桑的气息。四根擎天柱踏碎乱石,将这座青褐色的山撑起,最后是一颗巨大的头颅,似蛇似龙,布满了皱褶,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皮肤,每一道皱褶都渗出了浓厚的岁月的气息。看着这庞然巨*物,仿佛在看一副长长的历史画卷。
张月感叹道:“千年岁月都在它身上尽显无疑,可是为什么这么单调呢?”
小姨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吧!而且,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啊!就我们两个,怎么打?”
“老规矩,我辅助,你刺客。”张月双手摊开,灵魂力翻涌,一副阴阳太极图在脚下旋转,延伸出八个各不相同的符号,跳动着黑白色的光芒。
“嘿,一个辅助和一个刺客打一条大龙,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