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月,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和浅颖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老黑搂着张月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但却丝毫没有控制音量的打算。奶妈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张月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只是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从阴阳戒里摸出了那朵大红花,笑道:“我也不知道,从和她重逢到现在,我都觉得像是一个梦。”
“还是一个春梦,对吧?我觉得你们两个很有戏啊,虽然以前你和小夕也挺亲近的,但是你对浅颖,很明显对小夕不同,再加把劲儿,你说不定会成为我们镜司第三个脱单的男人!我看好你。”老黑拍着胸脯保证。
奶妈摘掉眼罩,瞥了一眼身边这个从上飞机就一直唠嗑到现在的男朋友,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消停会儿吧,能不能别把每次任务都当成度假?”
“诶,我只是关心一下你弟弟的感情状况!”
“你再吵我睡觉,你就得关心一下自己的生命状况了!”
解决了老黑这个话痨,奶妈便重新戴上眼罩,准备睡个回笼觉。张月也终于可以逃得一个清净,可以静下心来欣赏窗外的风景。
现在他们正坐在以令人专属的飞机,飞行在几千米的高空,透过窗,便能看到厚而绵软的白云,还有不远处那一束耀眼的光。
张月摸了摸那朵大红花,看着那三片宛若鲜血浇灌的花瓣,珍重地将其收好。这或许会是成为异灵人以来最艰难的任务,但他却出奇的心安,身边有一个咬指甲的话痨老黑,还有一个戴着眼罩呼呼大睡的奶妈,再加上这朵周浅颖不知什么时候弄出来的红花,一切似乎都不是问题了。
想着想着,张月不觉也有些困意,靠着柔软的椅背,沉沉地睡去了。老黑坐在中间,听着两人的鼾声,只觉得无聊至极,只好一个人拿着手机玩起了游戏,不知不觉保持着低头玩手机的姿势,也睡着了,还有几滴口水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
这是一间茶馆,袅袅茶香绕过屋上横梁,透过窗,向更远的天边而去,像是无常的勾魂链,勾着路人的魂,将他们牵引到这儿,听丝竹音,观霓裳舞,最重要的还是杯中那或浓或淡的茶水。所以这家茶馆的名字很简单,简单得令人发指,它就叫茶馆。
今日,茶馆里来了三位面生的客人。两男一女。其中一男的,满脸胡渣,点缀在他那张黝黑的脸庞上,嘴里咬着一根香烟,淡淡的烟雾与热茶的蒸汽一样,却散发着完全不一样的味道。那一股子烟味,在走进茶馆的那一刻,便遭到了无数人的鄙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躲在镜片下,毫不畏惧地迎上这些目光,还带着几分傲气。
另一男的,眯着一双眼睛,被两张厚厚的镜片遮住,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个将心灵窗户关上还不够,还要再拉上窗帘的男人,在人们面前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记,就像一个现实版的匆匆过客。
那女生,生得算不好看,普普通通,身材娇小,倒是那风吹起的长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但也仅仅如此。和她身边胡渣男比起来,实在难以引起人的注意。
这三人便是下了飞机的张月,老黑和奶妈。来这茶馆,他们当然也不是为了喝茶,毕竟这不是普通人的茶馆,在这个茶馆里的可都是异灵人。三人刚坐下,便有伙计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带着顶毡帽,肩上还挂着一条黑一块黄一块的抹布,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抽走了老黑嘴里的烟,“这里不许抽烟,那么大个标志看不懂吗?”
一听这话,老黑到来劲儿了,喝道:“咋了?顾客是上帝,懂不?抽烟区都没有的吗?什么破茶馆?”
这伙计倒是不慌,掐灭了烟,指了指门口,“嘿,不乐意可以离开,咱们这儿还真不知道什么顾客是上帝,就你们仨儿的生意,咱们不做拉倒。走吧,还想我请你们出去吗?”
老黑还想说什么,被奶妈一把按住了,随后,她偏头转向伙计,歉然地说道:“我老公他脾气不太好,兄弟,你多多见谅,我也不喜欢他抽烟。放心吧,我们大老远慕名而来,也不容易,给我们推荐一下你们茶馆的招牌吧!”
伙计见奶妈说话还算讲理,脸色也稍微温和了一些,“咱们这儿没有招牌,因为每一种茶,都是招牌。不如说说,你们想喝什么样的,我给你们推荐一下?”
“好,那你听好了。川迥洞庭开,君山拔萃尘心去……”张月笑道,话未说完,伙计便朗笑一声,接道:“境清天趣尽,云彩镶金好月来。”
到了嘴边的话没能说出来,张月也不恼,而是向伙计拱手一拜。“先生是个行内人,君山银针茶可是好茶,不过这价格可也不便宜。虽然和您这样雅士谈钱,俗了点,但是咱们茶馆是开门做生意的。这里的规矩,先给钱,才有茶喝。”
张月从阴阳戒上轻轻一抹,摸出一张卡放在桌上,卡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灵”字,散发着淡淡的灵气,“这张卡,够给我们三个人的茶水费了吧。”
瞧见那金卡,伙计的眼光不由得亮了几分,笑眯眯地接过卡,够了够了,“贵客啊,我在给你们一点优惠,私人送你们三碟茶点,以后有空常来哈!”说着,伙计抓着那卡便欢天喜地地跑了。
那张金卡,是灵道师的象征,而且是等级极高的灵道师。灵道盟本来就是异灵人心目中的圣地,每个异灵人都以进入灵道盟为荣,所以,一个从灵道盟里出来的高级灵道师,在任何地方都是贵客,特别是在茶馆。因为茶馆本身就是一个从灵道盟高层退休下来的官员亲手创立的。
老黑不齿地看着伙计那谄媚的嘴脸,冷笑道:“切,让他还这么嘚瑟。”
谁知道刚走不远的伙计,立马掉过头来,看着他,“兄弟,我给你朋友面子,不代表我给你们面子,在茶馆你这么说话,我随时可以把你们清楚,哪怕你们有这张金卡。”说完,便漠然地回头走了。
茶馆其余人看着这一幕,都低头窃笑,弄得张月三人好不尴尬。
“你少说一两句会死吗?”奶妈狠狠地掐了一下老黑的腰,没好气地骂道。
老黑吃痛,也不敢再多嘴,只能悻悻缩着脑袋,玩手机。
张月则是在一旁,扶额摇头,满脸的无奈。
不多久,一阵芳香飘来,无视了皮肉,直接沁入心扉。伙计端着托盘,上边放着一壶茶,三杯清清茶水,还有三碟茶饼,快步走来,随着他的脚步,那茶香瞬间弥漫向整个茶馆,引得一众客人都放下了手中的茶,沉醉这一茶香之中。
“君山银针,九江茶饼,先生,请品尝。”伙计放下托盘,朗声笑道,那张俊俏的脸上充满了自豪。
三杯茶摆在三人面前,升起袅袅白烟,如同高山上的云雾,透着丝丝清爽,而在云雾中,白绒绒的茶叶或漂浮,或沉重,各种趣味。
“诶,渴死我了。”老黑抱怨一声,渗出那张蒲扇大的手,便要举杯,被张月一伸手拦了下来。
“稍等一会儿。”
老黑一脸茫然,“怎么?难道有毒?”
“放你娘的屁!看清楚了。”伙计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杯中那清澈的茶水,喝道。只见那茶叶由一开始的横卧变成了直立,恰如根根银针在茶中沉浮。泛着点点白光,犹如牛毫,又似繁星。
张月笑道:“白毫银针,不愧乎此。”“白毫银针是中国名茶中的“美女”,刚冲泡好的时候,茶叶大都浮在水面,要过大概五六分钟,茶叶才会沉下去,就会变成这样根根直立……”张月解释道。
老黑不待他说完,又要伸手把茶杯举起来,就要往嘴里送,一边的伙计连忙上前按住,气得脸色涨红,“你真是个呆子,银针茶得泡个十分钟喝,味道才是最佳的。你这心急火燎,就想着拿我这银针茶解渴,简直就是糟蹋了这茶叶,你再这样,你就给我滚出去!”
老黑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尴尬地放下茶杯,不敢言语。看伙计那就要喷火的眸子,他完全可以相信如果自己再乱来,真的会被当众赶出去,那可是很丢脸的。
张月只好继续打圆场,说道:“品茶,除了喝进口之外,也是可以观赏的,特别是这银针茶,你看,伙计特地用这种透明的玻璃茶杯冲泡,就是为了让我们可以用各个角度去欣赏这银针茶。”
“喝杯茶这么讲究。”老黑小声嘟囔道。
奶妈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所以平时就让你少打点游戏,多看点书,五大三粗,一点见识都没有,我看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去网吧待着吧,康师傅冰红茶最适合你。”
“我这不是太渴了吗?我不会的了,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喝了吧?”老黑凑到奶妈身边,低声道,那一脸谄媚的模样成功获得了奶妈的一个大白眼。
张月双手捧起茶杯,恭敬地奉上,“来,喝吧喝吧,伙计,你也辛苦,要不要拿个杯子来,坐下来一起喝?”
伙计摆了摆手,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我还要招呼客人呢!你们慢慢,有事儿再叫我。”
“那我想问多一句。”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地问道。
伙计笑道:“先生有事儿就说,咱们这儿对文化人是很友好的,特别是有钱的文化人,能帮得上,咱一定帮。”一想到方才张月扔出来的金卡,他的眼睛里仿佛就只剩下了钱。
“其实,我们这一次来,除了喝银针茶,还想找一个人。”张月笑道。
听得这话,伙计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僵住了,然后彻底往下坠落,耷拉着脸,有些为难地说道:“先生,你不会是想见那位大人吧?你知道的,我就一打工的小伙计,那样的大人物,我真的……”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张月微微起身,眉目含笑,笑里,却带着几分冷意。
伙计往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谁不知道那个大人最爱喝的就是银针茶啊,先生你这都不是暗示了,是明示了,你若想见,我真的没法子给你安排。你只能碰运气了,那位大人心情好时,会来店里坐坐,你若能遇见便遇见,不能,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张月闻言,也只好作罢,“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好强逼。不过,我这里给那位大人准备了一些贺礼,是我自家种的银针,想带来给大人品尝。别无他意,只是,想让他给个意见。”
“这倒是可以的,不过大人从来不轻易品别人的茶,你这成功率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伙计接过茶叶,说道。
“无妨,他看到,自然会喝。那我们也不叨扰了,以后有空会常来。”张月说完,将杯中茶水喝完,便和奶妈,老黑一起离开了。留下小伙计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茶叶,许久,他才喃喃道:“先生哪里来的胆气?”
不过这也不是他可以多想的,贵客的要求他照办便是了。茶馆一切如旧,每天都有熟面孔或者生面孔进进出出,丝竹管弦从来不曾听过,更不要说那绕梁的茶香。店里只有一个伙计,肩上挂着条青一块黄一块的毛巾,依旧是一副傲气,遇着懂行的便聊几句,不懂行的还出言不逊的,自然会被他“礼貌”地请出茶馆。张月三人的身影已经渐渐在他的脑海里淡忘,只有忙完时看到那袋茶叶他才会想起来。
不过那位大人来不来,小伙计也不清楚,既然是大人,那大都是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然如何保持神秘?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小伙计依旧游走桌椅间,肩上的毛巾,被他随手一甩,拍在桌子上,迅速一擦,整张桌子便泛起了光。
又到了开张的时候,小伙计打开门窗,不多久,乐师们便来了,在他们熟悉的舞台上弹琴吹箫,今天的曲子依旧很欢快。小伙计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个算盘,算着这段时间来的入账,想看到那个天文数字,嘴巴笑得根本合不拢。
突然,店门被打开了。小伙计有些惊讶,谁会这么早过来喝茶呢?当他抬起头看到那张被晨光照耀着的老脸时,吓得手中算盘摔到地上,掉出来几个算子。
老人一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腰杆挺直,矗立在门口,两米高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一座铁塔,但他的面容却是和蔼慈祥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老熊,倒有几分呆。
“大大大...大大...”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老人接着小伙计结巴的话,竟是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哼起了节奏,而且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大人!”小伙计总算是把那句话喊了出来,顺带着还鞠了一躬,抬起头来,一双灼灼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老人,那恭敬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狂热和虔诚。
老人微笑着弯下身摸了摸小伙计的头,“不用这么客气,麻烦你帮忙打理这家店了。平时工作会辛苦吗?工资够不够用?对了,你谈恋爱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大人...我先回答哪个好?”小伙计苦笑道,心想这位大人还是那么热情啊!
老人慢悠悠地向柜台晃过去,瞅着想找一把椅子坐,但发现都是一些细胳膊细腿的木椅,看上去没有一张可以受得了他的体重。小伙计见状连忙去柜台下边抽出一张大蒲团,擦的很干净,甚至还带着点清香。
“每天都有洗?”老人满意地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大小正合适,“洗这么干净,我有点担心我的裤子弄脏这蒲团喽。”
小伙计拿过账本递了上去,说道“大人,洗干净就是给您坐的,安心坐好就是。这账簿您好好瞧瞧,盈利比上次更多,我觉得我们都可以开开连锁了。”
老人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翻看着账簿,眼睛里倒映着一个个用毛笔写下的数字,瞳孔里绽放出兴奋的光,他合上账簿,笑了两声,瞳孔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方才的兴奋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我常和你说过,知足常乐,就这样继续下去。对了,帮我冲一杯白毫。”
“白毫?”小伙计有些压抑,大人在家便常喝白毫,因此来到茶馆里便会喝一下别的茶,今天却有点特殊。
“今天心情好,心情好的时候还是要喝自己喜欢的茶。去吧!”老人笑道。
说到白毫,小伙计便想到了那一包塞在柜台里的茶叶,“大人,上回有三个人过来喝茶,想要见您,我帮您推了,然后他们送来了一包茶叶,您老看?”
“喔?有意思,拿来瞧瞧。”老人心情似乎真的不错,没有多想,大手一扬便差使小伙计去拿了。得到允许,小伙计心下替那眯眯眼先生暗喜,麻利地取来茶叶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