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的府出来,高力士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命城里闲逛,他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看长安的街景,似乎是开元二十五年,他曾经携老妻在朱雀大街上观过灯,这一晃就过了十几年,孙也十岁了。
夜已经深了,朱雀大街的夜市开始收摊,再不回去,坊门就关了,不少人在利用收摊的最后时刻,掏出三五钱买下廉价的小商品,每个摊位前都簇满了人,夜市的生意在快结束时反倒好了。
“老王,去给我买下那个布老虎。”
高力士遥指悬挂在小摊上的一只布艺老虎,笑着让车夫替他买回来,这是给孙的礼物,那个天天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家伙已经成了高力士全部的希望和寄托,片士摸着缝得密密麻麻的针脚,心有些感慨,做这个布老虎少说也要花耗一夜的时间,但只值十钱,而他身边的豪门万贯,这间的差距何以千万里计。
高力士摇了摇头,将布老虎放在一旁,思绪又习惯性地回到朝,朝权斗已趋白热化,几会被两派共指,容不得含糊其词,但高力士却是在云端上看厮杀的闲客,表面上他只是宫宦官,不参与朝政,但事实唐政治,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哥舒翰等等,这些重量级的大臣背后,都可以看见高力士的身影,如今在权力重组的新一轮风波里,高力士
不过他这一次却看得更远,他要为他的孙和家族的兴盛奠下坚实的基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隆基。庆王、永王之争不过是为了人。表明他在选东宫之主上举棋不定,但实际上无论庆王或永王都不可能入主东宫,没有人知道李隆基在想什么,就连他高力士也不知道,但他可以从一些细
高力士地宝就押在了李清的身上,准确地说,是押在李清所力挺的广平王李俶的身上,这是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冷门,李清注意到了。现在他高力士也注意到了,于是,将广平王推上去,就成了高力士和李清二人共同的目标。
这时,朱雀门上的第一轮鼓声轰隆隆响起,大街上的百姓顿时慌了手脚,纷纷作鸟兽四散。坊门关了,可是要露宿街头,一些小商贩也再没有心情做生意,胡乱收拾起东西。便匆匆离去,很快,大街上变得寂寥无人,只留下一地的废纸草屑在风翻滚。
坊门眼看就快要关了,高力士地游兴也随之消失,马车转了个弯。向东北方向而去.
只一刻钟,马车便停在府门前,透过车窗,高力士忽然瞥见门前的石貔上银光闪闪,象是被人涂了银粉,在夜色分外显眼,他淡淡地一笑,这么晚来找他。想‘呜呜!’地横吹了两声,夜深人静,低沉而带一点尖利的笛声在夜空回荡,片刻,一个白影出现在街角,并迅速向即跪了下来。
“邢縡叩见大将军!”
邢縡也就是金丸案被庆王赶走的那个白衣刺客,他随后又被高力士所网罗,成为高力士直控的一名暗探,他的任务是盯住李清,注意对方地一举一动。
汇报只是只言片语,用不着将他带入府内,高力士也没有探身出窗,只隔着车帘缓缓问道:“这么晚来,李清可是有什么动作?”
“昨晚在金城县有两个黑衣人趁夜见了李清,时间不到半个时辰,行动十分诡异。”
“什么样的黑衣人?”高力士不由有了兴趣。
“他们都戴着竹笠,遮住了脸庞,不过从他们来去的方向,他们应该是来自京城。”
“京城?”
高力士思索片刻,忽然笑了,黑衣人来找李清做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清并没有成为旁观者,而是在暗出手,这才是他所希望地,既然他有心,自己也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了。
高力士微微一笑,对邢縡道:“你跟了他这么久,想必他对你的好奇心已经十分浓厚,你可以现身让他知道了,让他知道是谁在暗帮他。”
“是!”邢縡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被高力士又叫住了。
“再替我给他传个口信,这两日让他到我府里来一下,我有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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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杨国忠公开弹劾御史宋浑贪墨受贿以来,大唐朝局在太被废后所形成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了,杨国忠一下成为万人瞩目的政治红人。
杨国忠已经两夜不眠,他声音嘶哑,两眼红肿,身上散发着一种类似水果发酵的腐味道,但他此刻却异常兴奋,他开始领略到风口浪尖的无限风光,继大理寺韦见素、礼部侍郎房琯、驸马都尉太常卿张垍等等一批实权官纷纷加入准杨党,连裴宽也表示将全力支持他成立杨
但杨国忠所遇到地反弹也十分激烈,今天一早,刑部传来消息,咸宁刺史赵奉璋在刑部过堂时被杖毙,这明显是刑部侍郎罗希奭下的手,赵奉璋一调查,这就使李林甫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更重要是使此事人们看到了李林甫的实力,许多有心投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林甫为相十五年,怎会没有一些凭持,属下想了一夜,给侍郎想出上、、下三策来。”
说话的是吉温,他现在已经是杨国忠的军师,在心机权谋上。他并不亚于李林甫。
“你说!”杨国忠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有点沙哑。
“上策是我们利用宋浑地案件直接弹劾李林甫强占民田、欺山罔下,这就需要赌皇上处置李林甫的决心,不过从上午赵奉璋被杖毙之事来看,皇上并没有立即追或许是因为皇上发现大半朝臣都支持李林甫,所以想缓一缓,属下也以为这上策有点急了,驾驭不好反会遭噬。并不是
“那策呢?”
吉温说完上策便半天不语,杨国忠瞥了他一眼,眼带着责怪,是在责怪自己为何要挤一点才肯说一点呢?可这三条对策他吉温殚精竭虑想了一夜,若杨国忠不把它放在心上,自己岂不是白辛苦了?
见杨国忠颇为上心,吉温歉然地笑了笑。继续道:“策是剪其党羽,后掏其心,步步为营,徐徐以图之。先除掉王:.+后再对李林甫动手,这虽然慢一点,但也最稳妥。”
“那下策呢?”杨国忠不等吉温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要他稳妥。哼!三年还是五年,还是等李林甫自然老死,那时右相之位还轮得到自己吗?
吉温见他颇为不耐,不由暗暗叹一口气,道:“下策就是派刺客对他下手,不过李林甫一夜要换三个地方睡觉,恐怕刺之太难。”
“我选上策!”杨国忠毫不犹豫地拍板定了下来,他冷冷一笑道:“皇上为倒李林甫已酝酿多年。现在命我来施为,若我懈怠或失利。皇上说不定会将此事再交给李清,当断就得断,多少事情就败在‘徐徐图之’四个字上面。”
“可是上策风险太大,有很多不定因素。”
“富贵险求,若不冒风险怎能做大事,再者赵奉璋虽然死了,但证据和宋浑还在我们手上,未必没有机会,至于造声势。”
杨国忠低头想了一想,嘴角浮现出一丝阴阴地笑容,“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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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杨国忠正式向李隆基提出请求,为其舅张易之鸣冤叫屈,张易之是武则天地男宠,在武则天后期权倾一时,掌握朝大权,武则天死后,张易之被李唐宗室所戮,削职追爵、剥夺家产。
杨国忠在此时提出这个请求,其意是在试探李隆基对他恩宠程度,同时,若得批准,对那些尚拿不定主意的下层官员将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事情似乎在向有利于杨国忠的方面发展,仅仅半个时辰,李隆基便在他的奏折上签了字,同意杨国忠之请,恢复张易之的爵位。
这个消息仿佛是一道晴空惊雷,在长安上空轰然炸响,被先帝定为乱臣贼的张易之居然被皇上平反,而且只在半个时辰内决定,说明皇上压根就没有细想此事,由此可见皇上对杨国忠圣眷之隆,这是一个具有强烈暗示意义的利好消息。
从下午起,杨国忠的府门前便出现了一道奇景,数以百计地官员拥堵在门口,争先恐后地投进自己的名刺,以表示向杨国忠效忠,至晚间,杨国忠接到的投名状便多达五百多份。
初战告捷,杨国忠立刻趁热打铁,次日便再次提出要彻查李林甫强占土地一案,李隆基佯作遗憾,最后以章仇兼琼为先例,勉强同意由大理司直、监察御史、刑部郎组成一个低级别的专案组来查实此案,在调查李林甫的同时,李隆基又册封其幼为云骑尉,以示抚慰。
处理似乎有点不温不火,但重要的是态度,明眼人一看便知,皇上开始对李林甫下手了。
杨国忠得势,对于他的家人也是一次出头地机会,妻裴柔早已不屑那些沉甸甸的铜钱,她开始转性,也学杨花花对黄金白银感了兴趣,她尤其喜爱珠宝,喜爱那种璀璨的夺目感觉。
而长杨暄的命运也开始发生转变,天宝五年地科举案后,杨暄被送入宫做了侍卫,随着杨国忠的沉寂,他也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度过了两年。
但从去年杨家开始得势起,他也时来运转,每天都被大群的仰慕者所围,听不完的奉承话。要钱得钱。要女人有女人,甚至连驸马张垍见了他,都得亲切称他一声‘大郎’,渐渐地,杨暄骨里的骄横便开始显露出来。
这几日,杨暄认识了一个姓罗的西域大商人,长着一脸络腮胡,面皮红黑得发亮,再加一个茄般地酒糟鼻。是典型地西域胡人。
他出手极为阔绰,一夜便为杨暄销金千贯,起初杨暄并不是很在意,为他花钱的人多着呢!但这个姓罗的胡商却颇有创意,找来几个金发碧眼的大秦美女(大秦即他。至于他的来历,杨暄并不是很在意,商人嘛!无非是为了逐利而为,以后让父亲给他弄点特权。或者让父亲封他个西
这天黄昏,杨暄带了十几个拍他马屁的宫廷侍卫和往常一样来到群玉楼饮酒,罗胡商已经早早订好了位,十几个陪酒地妓女也一一就坐,良辰美景、佳人如玉,再加上暖风微熏。杨暄酒兴高涨,不知不觉他一连喝了十几杯,酒性上了头,一把便将陪酒妓女的裙撕成两片,那女惊叫一声,光着
哈哈大笑。其他弟兄看得**难耐,也借着酒意。各的妓女亲嘴摸奶、丑态百出。
“杨将军畅意风流,真大丈夫本色也,来!我敬你一杯。”
罗胡商呵呵大笑,将酒杯高高举起,“今晚我下了千贯定金,由群玉楼的头牌楚莲香陪杨将军共度良宵。”
杨暄大喜,叫着嚷着便要散席,罗胡商见他急色,心暗暗冷笑一声,他等待的机会来了。
不用多说,罗东主接近杨暄,便是李清给武行素下的任务,他是姓罗,却并非商人,而是武行素的一个手下,碎突骑施人,精通西域的各国语言,这次便由他扮演商人,接近杨暄。
杨暄平时虽然骄横,但最多也是欺压良善,只能说行为不检点,尚构不成犯罪,几经考虑后,武行素根据手地情报,便设计了一条妙计。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哈哈的笑声,隐约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娇笑声,这是几个官员在饮酒作乐,杨暄虽然酒喝多了,但身不听头脑还有一丝清醒,他听出其有岳地声音,他刚要站起来去打招呼,却被罗胡商拦住了,叫来门口的老鸨,笑道:“王大娘,时辰已到,去请莲香小姐过来!”
那老鸨面露难色,她虽然见过杨暄,却不知道他是杨国忠之,倒是这个胡商出手阔绰,让她为难,他订的时辰确实已到,可莲香小姐还在陪隔壁几个朝官饮酒,他们不肯放,老鸨也不敢得罪他们。
“这位爷,再等等吧!他们可是朝廷大官。”说完她瞥了胡商一眼,言外之意,人家可是官爷,你一个外乡人,可得罪不起。
她话音刚落,一名侍卫早跳了起来,‘啪’地给她一个大嘴巴,恶狠狠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看我家将军是谁。”
“杨爷的女人,谁敢抢!”十几个侍卫纷纷跳起,借着酒劲,在那里大声叫嚣,“我们去把她夺回来。”
杨暄也酒意升腾,慢慢将袖撸了起来,早忘了他的师傅赵岳也在隔壁,这是他准备大干一场地表示,那些妓女们见势不妙,便悄悄地一个接一个从门口溜了出去,这时罗胡商却再次拦住了他,劝道:“杨将军,他们都是李相国之人,不如忍一忍!”
“忍个屁,李林甫就要完了,还忍他做甚!”侍卫更是愤怒,个个跃跃欲试,只等杨暄一声令下就要动手。
提到派别,杨暄却反应过来,赵岳明明是自己的师傅,几时变成相国之人?
罗胡商仿佛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杨将军不相信我的话吗?象户部郎赵岳,他就是李相国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他不是相国之人,天宝五年科举案后,他怎么会升职呢?”
一句话提醒了杨暄,他慢慢坐了下来,确实是这样,天宝五年科举案,父亲被贬黜,给自己捉刀、出主意的赵岳反而意外地由吏部员外郎升为吏部郎,难道他真的是李林甫派到父亲身边来的吗?
印象先入为主,杨暄越想越有这个可能,父亲曾给自己说过,科举案事事被李林甫料,他身边一定有李林甫地暗探,想不到竟然是赵岳,一种被欺骗、被暗算的仇恨油然而生,一种复仇地怒火在他胸腾腾燃起,杨暄本来就是一个骄横之人,现在又喝了酒,再掺进夺美之恨,身旁的弟兄又在大声叫喊,杨暄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拳头捏得嘎嘎直响。
这时,罗胡商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最后又挑拨道:“李相国权势滔天,得罪不起啊!杨将军还是忍一忍吧!”
这句话俨如一盆火油浇下,杨暄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头发根根竖起,几乎要爆炸开来。
“放屁!”杨暄一脚踢开桌,眼射出杀机,他旋风一般冲到门口,一挥手,恶狠狠喊道:“弟兄们,跟我去收拾他们!”
这些侍卫都是皇上身边之人,平时都是无法无天之徒,在长安横行惯了,既然杨暄有令,他们更是卖力,杀气腾腾地踢开隔壁房间,一拥而入,也不问青红皂白便大打出手,房间里发出一片呼痛声和怒斥声,更杂有女人的惊叫。
罗胡商见机会来了,便走到走廊尽头暗暗做了个手势,走廊尽头的房间里立刻闪出两人,快步走到门口,佯做看热闹,袖里却抖出两把雪亮的匕首,和侍卫们身上所佩戴的匕首一模一样,罗胡商转身赶回房间拿走几把侍卫遗留的匕首,刚刚走下楼梯,只听上面传来两声惨叫,随即是一片寂静,他知道已经得手,紧走几步,很快便消失在人头涌动的春明大街之上。
不到半个时辰,杨国忠之杨暄在群玉楼行凶,杀死户部郎赵岳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仿佛约好似的,酒楼、客栈、茶馆,到处都有人在绘声绘色讲述这里面的细节,起因是杨暄和赵岳争夺群玉楼的头牌红妓楚莲香,杨暄争夺不过而一怒杀人。
这种桃色消息更让人感兴趣,传言愈加迅猛,万年县县令是王:弟王,他更是一马当先,亲自带人查封了群玉楼,抓走老鸨、龟公等等当事人,几个重伤未死的官员也被带回县衙录口供,随即跑到相国府向李林甫禀报,李林甫此时正在焦头烂额之,他忽闻此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半晌,他才负手仰天大笑,“真乃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