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催马上前,向对面骑士拱手施了一礼,淡淡笑道:“罗阑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你父亲可在?”
这位英姿勃勃的少年将军便是李清在朅师国见过的罗阑公主,今天她和石国的一些贵族一同出猎,正好在真珠河畔遇到了李清.
“我父亲在王宫,李侍郎,你果然是讲信誉之人.”虽然语气平淡,但罗阑公主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大食的使者已经到了近半个月,一直在石国活动,威胁利诱、挑拨瓦解,再加上石国正王车鼻施偏向于大食,使得大半的石国贵族都开始向西靠拢,莫贺都父女的处境十分艰难.
但李清的到来就仿佛拨云见日,使罗阑公主一下看见阳光,她骄傲地回头看了一眼,在大旗之下,一个金盔金甲的年轻男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他不由自主地和旁边之人交换了眼色.
这时,李清才发现在大旗的另一边立着一个老人,约十出头,他穿的衣服和短装紧束身的突厥人完全不同,一身宽松的红色长袍,仿佛一只长条形的布口袋整个儿套在身上,他长了一蓬灰白色的大胡,正半眯着眼盯着自己,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狡黠.
看来此人应该就是大食的使者了,李清微微一笑,远远地向他拱手施了一礼.
李清猜得没错,此人正是大食特使,哈里发阿拔斯的叔父布杜。他来石国已经半月,名义上调解石国与拔汗那国的争端,但事实他至今为止根本就没有去过拔汗那国,所谓调解争端,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来石国地任务有二个半,一是逼迫石国直接投降大食;二是试探大唐对大食东扩的反应;而另外半个任务是要为阿拔斯拿走石国最璀璨的宝石.
他见李清向自己施礼,也温和一笑,遥摇向他回了个礼,虽然这个大唐的使者年纪尚轻。但他久历人情,并不会因此而有半点瞧不起他.
但是。他却发现了自己身边的石国王车多咄神情大变,眼竟闪过一抹嫉恨。在旁人看来,王脸色大变是因为大唐使者的到来,可布杜却读懂了这其还有另一层意思,车多咄在嫉恨这个年轻的大唐使者,或许是因为罗阑公主表现得太过于喜出望外了.
布杜是只老奸巨滑的狐狸,他心念一转,便想起了东方一个古老的故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瞥了一眼车多咄,忽然低声笑道:“他们看来很熟悉,莫不是罗阑公主在长安的老相识?”
“这些该死地唐人!”
车多咄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向前飞驰而去,他马鞭一指李清。极不友善地道:“王妹,此人可是你以前认识?”
他说的是突厥语,李清虽然听不懂。却从他眼睛看出了敌意,旁边地段秀实却懂一点突厥语,在李清耳边低语几句.
李清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布杜,不管是王还是公主,不管是石国还是拔汗那国,都不过是棋盘里的棋,只有他和那个阴险地老头,才是两个弈棋的人,他李清可不是来争风吃醋的.
他容颜一肃,挺直了腰高声道:“我是大唐御史,是安西、北庭两镇安抚使,受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巡视安西诸国.”
他举起旌节,对石国王厉声道:“尔等是大唐臣属之国,见了大唐皇帝节符,为何还高据马上?”
不需要翻译,姓胡的贵族大多粗通汉语,李清的斥问字字清晰,声声入耳,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车多咄顿时清醒过来,他回头看了看其他贵族,有的已经下马,而罗阑公主是第一个跳下马,正躬身行礼,再看布杜,却别过脸去,不知其态度,车多咄万般无奈,现在还不是和大唐翻脸地时候,他只得下了马,极勉强施了一礼,脸色阴寒到了极点.
这时所有的士兵、随从都下了马,惟独布杜和几个大食的随从还坐在马上,显得异常突兀,李清冷冷一笑,用旌节一指布杜,问车多咄道:“此人是何人?见大唐天使为何不下马?”
“这......”
车多咄毕竟年轻,这种关系到国家安全的原则性问题还不会处理,他张口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布杜慢慢走上来,身在马上微躬,手轻轻按住前胸,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道:“我是哈里发阿拔斯的叔父、波斯总督、大食国特使布杜.拉,请问大唐使者地尊名.”
“本人是大唐国姓,单名一个清字.”
布杜赫然动容,“你可是那个杀吐蕃赞普,后来封为户部侍郎的李清?”
“正是在下!”
李清轻轻点一点头,对布杜淡淡笑道:“特使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对我大唐内政了如指掌,可谓用心良苦啊!”
布杜却仰头一笑,“我年轻时也是一个商人,去过大唐多次,对原化一向仰慕,所以对大唐发生地事多关心一点,这有何奇怪?李侍郎有些多虑了.”
这时,罗阑公主见两人口唇不让,便上前劝解道:“两位特使都远道而来,既有缘相逢,我一定提请父亲大摆宴席,给二位最尊贵的客人接风.”
李清呵呵一笑,对布杜道:“主人既在,我们二人却旁若无人,有点喧宾夺主了.”
布杜也哈哈大笑,拍拍肚道:“是极!是极!想起晚上的盛宴,我现在就饥肠骨碌了.”
“那大家就回去吧!”罗阑公主纵马飞驰,片刻便冲上了高高的土丘.
布杜与李清并驾齐驱,他一指罗阑公主婀娜曲美的背影。对李清低声笑道:“这可是昭武国最璀璨地宝石,连我都动心,李侍郎以为如何?”
“我也很动心,可是宝石只有一颗,不如我们打一仗,看谁能夺得美人归.”
说罢,李清哈哈大笑,加快了速度,将一脸愕然的布杜远远丢在后面.........
石国首都拓折城即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位于一块肥沃的冲积平原之上。是昭武国最大的城市,全城约十万人口。基本上都是突厥人,除此之外还有数万奴隶。他们都是当年突厥从各地掳掠来的奴隶后裔,其唐人就有近三万,不仅是汉人,龟兹人、高昌人都有被掳掠.
李清和布杜在城门口分手,布杜跟随石国王车多咄而去,而李清则跟随罗阑公主去拜见副王莫贺都,两派势力泾渭分明。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谁都不去挑破.
走到大街上,李清想起一事,唤来武行素,将路上所救的王七郎交给他,并嘱咐他几句。武行素点点头,带上几名武功高强的手下匆匆离去.
“那人神情呆滞,似乎不象侍郎的随行?”罗阑公主见李清交代完。便上前指了指赵七郎问道,或许是草原上风大的原因,到此时,李清才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是从她地身上传来,这和她一身英武的骑士装扮颇不相符.
罗阑公主脸一红,忽然神情变得有些扭捏,她低声对李清道:“我生来便这样,并不是今天刻意打扮.”
可话一出口她便似乎反应过来,脸色霎时间又恢复了常态,又指着赵七郎继续问道:“我发现他额头有印记,似乎是个奴隶.”
李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神情地微妙变化,他回头看了看赵七郎的背影,淡淡一笑道:“他或许是你们地奴隶,但在我眼里他不是,他是我的同胞,从现在起他就是我唐军一员,一样的立功受勋,封荫妻.”
罗阑公主明白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从十岁起她便和其他国家的一些公主、王一起被送到长安学习,在那里她整整度过了年,早已经视大唐为自己的第二故国,回国后她也发现了百年战争留下的种种创伤,十几万散居在石国的大唐奴隶便是其之一,可她却无力改变现状,今天李清地话再一次戳痛了她的心,罗阑公主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穿过石国的东大街,在街尽头,便是副王王宫,而正王王宫却是在北大街的尽头.
“到了,就是这里,侍郎请稍等,我去禀报父亲.”说完,她不再看李清一眼,低着头匆匆地跑进了王宫.
片刻之后,一脸惊喜的莫贺都跑了出来,和在朅师国相比,已经换了一身王服,皆是金丝银边,高高地帽上镶缀着几颗硕大的蓝宝石,但他的气色却不好,或许是忧虑所致,他地鬓角已经变成灰白色.
“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你盼来了!”莫贺都一把拉着李清的手腕,声音激动地道:“你若再晚来一天,我石国就要投降大食了.”
“有这么严重吗?”李清也微微有些吃惊.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让宝贝女儿陪那帮混蛋去打猎.”说到这里,莫贺都目光有些黯然,如果石国投降大食,为了保住家族的性命,他也只好将女儿献给阿拔斯了.
不过李清的到来确实让他感到绝处逢生,可当他看到李清的三百亲卫,心不由又一沉,迟疑道:“你只带了这么点人来吗?”
“你放心,我们大唐已经开始布署,而我带了三千军来.”李清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安慰他道:“你既然忠于我大唐,那么,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将你们父女抛下不管,这是我代表大唐给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