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八日，立冬。

    陆离用记号笔在日历牌上画了个圈，这是个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八年前的今天，他从陆家出来，来到东州市，寒风萧萧，身无分文，吃的是硬邦邦的，发霉的馒头，喝的是冻掉牙的西北风。

    他躺在垃圾桶，快要被冻死的时候，是一位老奶奶救了他，带他回家，给他端来热乎乎的饭菜，还送给他过冬的衣服。

    今天是立冬，按照华夏习俗要吃饺子，吃了饺子就不会被冻坏耳朵。

    这八年来，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去看望哪位老奶奶，陪她一起包饺子吃，今年也不例外。

    收拾妥当，陆离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出了房间，身穿珊瑚绒睡衣的张旭也刚好出门。

    “小鹿子，又去吴奶奶家？”

    陆离点了点头，“今晚我就不回来吃了。”

    张旭撇了撇嘴，今天周末不上班，她懒得自己在家包饺子，而父母又去了国外，这个节日过得太孤单了。

    眼珠一转，张旭笑眯眯道：“你等我换一下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不等陆离说什么，张旭转身脱掉珊瑚绒睡衣，晃着白花花的美背钻进了房间。

    咕咕咚咚一个小时，张旭花枝招展的出了卧室，右手臂靠在门框上，左手掐腰，眼睛弯成了月牙。

    “姐姐漂不漂亮？”

    张旭里面穿的是低胸亮片的鱼鳞毛衣，外面白色的皮草，下面是一步裙和天鹅绒打底裤，脚上一双火红色高跟鞋，长发波浪明艳动人。

    陆离摸着下巴，目光盯着张旭的事业线幽幽道：“旭哥，您老什么时候改走性感风格了？”

    张旭白了陆离一眼，道：“就说姐姐漂亮吧？”

    陆离嘿嘿一笑，“漂亮，比天上人间头牌还漂亮！”

    “啪！”

    陆离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张旭横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张旭伸出手，“小鹿子，扶哀家出去！”

    “嗻！”

    陆离学者清朝太监朝拜慈禧似的样子，甩袖子躬身，然后抬着手臂，扶着花枝招展的张旭出了门。

    从福伯那里借来的劳斯莱斯幻影被撞烂，陆离后来换了一辆动力强劲的道奇地狱猫。

    这款2019款的道奇地狱猫和速度与激情里，男主用来拉保险箱的道奇战马比较相似，不过动力更加彪悍，采用克莱斯勒6.2t，v8发动机，让这款轿跑拥有707马力的超强动力，与之匹配的是一台8速手自一体的变速箱，配备了弹射起步模式，百公里加速只需要3.1秒，这种配置简直就是一匹狂躁难以驯服的野马。

    吴奶奶家住东州市城北，那里以前是东州市老城，后来经济快速发展，市政府搬迁，老城的人们也跟着迁走，老城被遗弃，现在只剩下一群怀旧不愿离去的老人。

    随着经济发展，务工人员进城，备受新城区的房租压力，老城区的廉价房备受欢迎，这里也成了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地。

    随着人员的增加，老城区也出现了很多不安全的隐患，脏乱差成了老城区的代名词，清晨街道两侧满是摆小摊的，排水沟里聚满了浑浊恶臭的脏水，光屁股的小孩子满街跑，苍蝇乱飞，老鼠大摇大摆过街，低矮的土房子，门口挂着按摩和足浴的牌子，失足女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嗑瓜子聊天，时不时对过往的男性招手。

    道奇地狱猫开进了狭窄的街道，这种地方很少会出现这种豪车，引来不少人的驻足观看。

    街道簇拥，行人如织，道奇地狱猫缓慢的行驶过街道，转弯进了一片没有岗亭的老式小区。

    这片小区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为砖混结构，墙体斑驳，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入冬后叶子脱落，只剩下蜿蜒曲折如毛细血管密集的深褐色藤蔓。

    道奇地狱猫停在车位上，二人拎着礼物进了楼道。

    楼道狭窄，二人并行都显得簇拥，墙壁上贴着各种广告，有通厕所的，开锁的，清洗油烟机的。

    来到三楼，墙上到处都是用自喷漆写的血红的大字，什么欠债还钱，杀你全家，把你骨灰都扬了。

    陆离敲响房门，等了足有一刻钟，们才打开一条缝隙，门后是半张满是褶皱如橘皮的老脸，目光浑浊，带着恐惧的神色。

    “吴奶奶，是我，陆离啊！我来陪您过节了。”

    “陆离！”

    门后传来铁链哗啦啦的声音，吴奶奶颤抖着手打开防盗门，将二人迎了进去。

    屋内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破旧的沙发上堆满了衣服，有破洞裤，丝袜，还有黑色蕾丝内衣。

    茶几上堆着吃剩下的泡面，以及各种零食的包装袋。

    陆离眉头一皱，道：“小玲在家呢？”

    小玲是吴奶奶的孙女，父母早亡祖孙俩相依为命，由于缺失了父母的爱，小玲青春期叛逆，跟着一帮毛头小子不学好，十几岁辍学，一直在社会上混，吴奶奶也管不了她。

    吴奶奶叹息一声，弯下本来已经驼背的腰，伸出满是老年斑的手开始收拾房间。

    “昨晚半夜回来的，今早天还没亮就走了。”

    张旭眼明手勤，将皮草外套挂在衣架上，挽起袖子帮忙收拾。

    吴奶奶很是感动，和张旭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唠嗑，或许是吴奶奶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她的话很多，絮絮叨叨，大多是陈年旧事，还有吴奶奶年轻时谈恋爱的事情。

    张旭微笑着倾听，丝毫没有厌倦的样子，陆离将礼物放在一边，拿出买好的肉馅，进了厨房。

    厨房设备陈旧，煤气灶上锈迹斑斑，没有油烟机，窗口上的一块玻璃被替换成风扇，代替抽油烟机，上面积满了黑色粘稠的油烟。

    这就是空巢老人的常态，没有孩子照顾，自己老了，身体每况愈下，什么活都干不了，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陆离花了两个小时将床打扫干净，然后下楼去买了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有各种鲜奶放在冰箱，在和面准备饺子馅。

    客厅和卧室已经收拾干净，张旭和吴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聊天，张旭很会讨老人的欢心，客厅时不时传来吴奶奶的笑声。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陆离端着面盆出来，厨房逼仄，还是在客厅包饺子方便。

    张旭翻了个白眼，道：“女人之间的事，你少打听。”

    陆离撇了撇嘴。

    吴奶奶满脸慈祥的笑道：“我们在说你呢，当初你躲在垃圾桶，瘦弱就像一只猴子，那可怜的样子， 让人心疼啊！再看现在，已经是个一米八多的壮小伙子了。”

    时光荏苒，白马过膝，转眼就八年了，陆离想起来也不免唏嘘。

    放好砧板，陆离切面擀皮，张旭和吴奶奶包饺子。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其乐融融，充满了温馨的画面。

    “砰砰砰！”

    房门被蛮横的敲响，声音巨大，吴奶奶吓了一跳，手一抖，饺子掉在地上。

    陆离眉头一皱，肯定是小玲又忘了带钥匙，每次她回来都会这样。

    “砰砰砰”的声音持续不断，陆离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说道：“来了！”

    “孩子，别开门！”

    吴奶奶出声阻拦，可为时已晚，陆离的手已经压下门把手。

    敲门的不是小玲，而是一个青年汉子，身穿黑貂绒，大金链子小手表，瘦腿裤豆豆鞋，横眉竖眼，一脸的彪悍相，汉子身后跟着两个青年，三紧小棉袄，头发五颜六色，双手插兜，嘴里叼着烟，就差脸上写我是坏蛋四个字了。

    “你们找谁？”陆离沉声问道，他没有把门全部打开，门锁上的铁链还挂着。

    黑貂绒斜着眼，透过门缝看向陆离身后的客厅，喷了口烟道：“冯小玲呢？叫她出来！”

    陆离道：“小玲不在家。”

    “砰！”

    黑貂绒一脚踢在防盗门上，“你踏马把门打开，老子从没跟人隔着门缝谈话的习惯！”

    面对嚣张的黑貂绒，陆离不动声色，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貂绒身后的青年叫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北城一个李天狗，狗爷！冯小玲这个表子借了狗爷的钱不还，我们是来要账的。”

    陆离这才明白，这几位是借贷公司的，难怪刚才门一响，吴奶奶会有那种反应，外面墙上的自喷漆写的字，估计也是出自他们之手。

    “燃烧我的卡路里，拜拜甜甜圈……”

    一个女孩一蹦一跳，欢快的跑上了楼梯，见到门口站着三个凶神恶煞的青年，顿时呼吸一顿，扭头就要跑。

    “站住！”

    黑貂绒暴喝一声，女孩脚步戛然而止，嘴角上扬，带着牵强的微笑。

    “狗叔叔，真巧啊！您老怎么有空到这边来？”冯小玲嚼着口香糖，一百个不情愿的来到三人面前。

    陆离打开房门站在外面，张旭扶着吴奶奶也来到近前。

    冯小玲瞥了陆离一眼，一脸厌恶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望吴奶奶，你怎么招惹到他们的？”陆离问道。

    冯小玲哼了一声，“要你管！”

    黑貂绒又续了一根烟，张嘴将烟雾喷在冯小玲脸上，横着眼问道：“老子找了你一个月，赶紧把钱还上。”

    冯小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我没钱。”

    黑貂绒冷笑一声，他早就想到会有这种结果，道：“没钱？那也不要紧，你给老子去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