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郭宋来到了晋昌坊清虚观,他现在已经不住在清虚观了,一是甘雷一家住在店里,不住在他的房宅内,空着也可惜。
其次便是清虚观的客院内又住了几名外地来的挂单道士,昼夜念经,令他不胜其烦。
郭宋来到清虚观,正好遇到了外面做法事回来的大师兄甘风。
“小师弟,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搬走了?”
甘风见面便埋怨道:“你嫌那几个家伙吵,我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大师兄,我已经不是道士了,总住在道观里也不方便。”
“胡说!朝廷举行武举的时候,我们道观里不一样住满了各地来的武士?一住几个月,也没见有什么不方便,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嫌清虚观伙食太清淡,没有大鱼大肉?”
“大师兄,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原因,总之,我是为了道观好。”
甘风要走进道观,郭宋却一把拉住他,“大师兄,我们来这边看一看。”
“看什么?”
“你来就是了!”
郭宋拖着甘风来到道观西面,道观西面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有一座废弃的城隍庙,曾经发生火灾,城隍庙被烧掉了,现在已长满了杂草,连同周围的空地,城隍庙占地足有十五亩,比他们这座占地三亩清虚观要大得多。
郭宋指着城隍庙问道:“师兄,城隍庙的土地可以买吗?”
“那是官府的土地,不能修民宅,也不能修商铺,而且也不卖给私人,能买的话我早就买了,那片土地比我们金身阁的土地便宜多了。”
“真的不卖?”
“其实也不是不卖,你若是皇亲国戚,官府巴结还来不及,只是皇亲国戚也看不上这边的土地,嫌这边都是贫民。”
“那师兄先告诉我,买下它要多少钱?”
甘风想了想道:“晋昌坊的宅地在长安属于下等土地,大概四百贯一亩,像这种不能造住宅和商铺的官地更便宜,也就比城外农田稍贵一点,我估计也就是三四十贯一亩,那块土地十五亩,差不多五百贯钱吧!”
“我想把它买下来,扩大清虚观。”
甘风吓了一跳,“师弟,后面已经买了五亩地,加起来有八亩地,已经不小了。”
“师兄,如果不是为了供奉师父金身,我也不会费这个精神,一旦师父的金身供奉起来,肯定会有络绎不绝的香客从天下各地赶来,一座八亩地的道观容得下吗?说实话,二十几亩地的道观我还嫌小了,至少要五十亩才够。”
甘风面带惭愧道:“还是师弟考虑得长远,我的眼光还是狭窄了一点,哎!我这个大师兄真的没用。”
郭宋连忙道:“师兄千万别说这话,师父五个弟子,只有你一人皈依道门,接下师父的衣钵,使清虚观不散,使师父的金身有人陪伴,我们对你只有发自内心的感激,至于修道观,那是能力的问题,能者多劳,这是做弟子的本份。”
甘风叹口气,“可是怎么说服官府卖地,师弟有人脉吗?”
郭宋微微一笑,“大师兄在京城这么久,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位师姑?”
甘风迟疑一下问道:“师弟是说公孙大娘,她也在京城?”
郭宋点点头,“我今天见到她了,不过见到她未必是好事,会成为鱼朝恩之流报复的对象,我估计就是这个缘故,她才没有来打扰师兄。”
甘风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一旦被鱼朝恩盯上,清虚观满门道士都别想活了。
郭宋拍拍他肩膀,“我不会让清虚观卷入这种朝廷斗争,官府的事情我找安叔帮忙,应该问题不大。”
甘风默默点头,他现在明白师弟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了,也明白甘雨怎么会忽然失踪,估计都和这位师姑有关。
倒是自己和甘雷,不涉武事,反而能平平静静生活。
郭宋从怀里取出一张飞钱和半块玉佩,飞钱是唐朝柜坊发行的一种存款凭证,柜坊算是历史上最早的银行,兴起于开元年间,替客户寄存贵重物品和钱物,大的柜坊各地有分店,这样就能实现异地存钱取钱,极大方便了商人。
柜坊会开出一张存款凭证,叫做飞钱,然后再和客户约定一个取钱暗号,相当于取款密码,用得最多的便是半块玉或者半枚铜钱。
郭宋把飞钱和半块玉递给了甘风,“这是宝丰柜坊的三千贯飞钱,我把关系打通后,师兄负责买地、修道观,要按照玄虎宫的标准来修,尽量气派一点,钱不够我来想办法,咱们崆峒山的清虚观被人夷为平地,我当时就发誓,我一定要将清虚观风风光光重建起来。”
甘风接过飞钱和玉佩,缓缓道:“我一定竭尽全力,实现师弟的愿望。”
这时,小道童清风飞奔跑来,远远对郭宋喊道:“小师叔,三师叔来了,说有急事找你。”
郭兄立刻猜到,一定是蒸馏酒有消息了。
“我知道了,这就去!”
郭宋和甘风回到道观,便看见甘雷在教训一帮师侄,“给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要叫张雷师叔,我早就不是道士了,不要再叫甘雷师叔。”
郭宋走过去笑道:“师兄,那以后我也叫你张雷吧!”
“那当然最好,或许你就叫我老张,我娘子就是这样叫我的。”
郭宋挠挠头,“可每次我听大嫂都叫你死胖子!”
众人一阵大笑,齐声大喊道:“张惧内师叔!”
道士们一哄而散跑掉了。
“你们这帮兔崽子!”
甘雷,不是,应该叫张雷了,张雷气得满脸通红,只得低声埋怨郭宋道:“师弟,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郭宋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帮师侄不知道你怕老婆,你要自己争气,老婆就怕你了。”
“我现在就很争气,这些天我每天晚上研究提纯,熬到到半夜才睡,我容易吗?”
“看来是有收获了!”
张雷眉开眼笑道:“昨晚终于成功了,在你房间呢!”
郭宋和甘风打了个招呼,便和张雷匆匆去了自己房间。
郭宋虽然不住在清虚观,但他的房间依旧留着,偶然也会来住一住。
走进房间,只见桌子放着一只细颈酒瓶,最多能两斤酒,酒瓶用木塞子塞紧,郭宋拔掉木塞子,闻了闻,酒味浓郁,应该提纯得不错。
他又倒了一小杯,酒很清冽透明,变成了清酒。
郭宋品了品这酒精,差不多在六十度左右,他对一脸期待的张雷笑道:“这恐怕是天下第一烈酒了!”
“还行吧!”张雷期待地问道。
“还不错,算是合格了。”
张雷欣喜万分,忍不住挠头呵呵大笑起来。
“师弟,你可不知道,这还多亏了我娘子教导有方,我昨天把一斗酒提纯了两次,得到三斤酒精,我觉得不错了,但娘子说不行,让我把三斤酒精再提纯一遍,最后三斤提纯为一斤。”
郭宋觉得这货真没治了,人家说相夫教子,教导有方是指儿子,他却沾沾自喜,惧内到了骨子里。
郭宋也懒得再说他,又问道:“现在一共提纯了多少?”
“昨晚一共就提纯这么多,不敢多做,你这边通过了,今晚我就甩开膀子干,烧它二十斤。”
郭宋也兴奋起来,立刻道:“现在就走,我们去酒铺!”
郭宋和张雷骑马赶到了酒铺,这两天酒铺的第一批酒已经送完了,他们一般十天送酒一次,也就忙那几天,平时做零售生意,就稍微闲一点。
当然,这还和他们的大客户不多有关系,才四十几家酒楼,各位千万别以为酒楼只进一家酒铺的酒,实际上每家酒楼都有好几个供酒商,平均摊下来,一家酒楼也卖不了多少。
如果长安几百家酒楼都进他们的酒,那他们就会忙昏头了,伙计至少要招十几个才行。
话又说回来,真正做成了长安有名的大酒商,前任店主又怎么可能转让酒铺?
两人来到酒铺,正好有户人家来买酒,他们买了二十斤陈酿清酒,兴冲冲走了。
李温玉对郭宋笑道:“这户人家生了儿子,便来买二十斤酒埋在地下,等将来考中武举后再拿出来庆祝。”
郭宋摇摇头道:“以后咱们的陈酿清酒就别卖了,听我的,卖了就可惜了。”
李温玉一怔,“为什么?”
“咱们去后面说!”
三人来到后院,郭宋关了门,对张雷夫妻道:“提纯得不错,这样就可以了,下一步就是勾兑,我想过了,咱们就用陈酿清酒作为基酒,按照一比五来勾兑,一斤酒精兑五斤陈酿清酒,适当放少许香料。”
“等一等!”
张雷打断郭宋的话,“你把话说清楚,具体放什么香料?放多少?”
“我看香料铺有一种用蜂蜜浸泡桂花制成的桂花浓浆,就用它,六斤酒中放三钱就足够了,但注意要把杂质去除干净,咱们卖的是清酒,不能有明显杂质。”
李温玉想了想道:“那酒的名字就不能再叫富平春了吧!”
郭宋取过一张纸,提笔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眉寿酒’,一个是‘平凉烧春’。
“咱们做两种酒,一种就是陈酿清酒勾兑的眉寿酒,这个酒咱们要卖十贯钱一斤的,不能大量生产,要物以稀为贵,眉寿酒是招牌,有了这块招牌,咱们平时卖的浊酒就有销路了,咱们还得靠走量赚钱,但也要稍微加一点酒精进去,让人感觉和别人家的酒不一样。”
“你是说平时卖的酒以后改名叫平凉春酒?”
“我是这样考虑的,你们自己斟酌。”
李温玉沉思片刻道:“改名倒是可以,但不一定叫平凉春酒,我敢肯定,如果眉寿酒有名了,保证每家酒铺、每家酒楼都在卖眉寿酒,我们自己却不卖眉寿酒,岂不成了笑话?”
郭宋惭愧,论对市场的熟悉,自己还真不如李温玉,她看得比自己透,唐朝没有专利保护,就靠口碑,十贯钱一斤的酒,你二十文就买到,傻子都知道是假的。
所以店名得保护好,眉寿酒铺这个店名,长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长安酒楼进眉寿酒,肯定首选眉寿酒铺的酒。
郭宋当即拍板道:“那就叫眉寿酒和眉寿春酒,我回头请皇帝给我们写店铺名,我看谁敢和我们取同样的店名?”
张雷眨巴眨巴小眼睛,“师兄,我没听错吧!你让大唐皇帝给我们写店名?”
“师兄觉得很奇怪?我告诉你,那张白虎皮最后就卖给他了。”
“啊!”
张雷惊得张大了嘴,把赃物卖给原主人,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