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丰州正在忙于分田,新土地还是位于九原县北部,九原县位于南黄河北岸,它的南面发展余地不大,但北面却有大片土地。
和上一次临时改为奔跑抢田相比,这次分田又恢复了最初的方案,由抽签决定。
事实上,抢田会产生不少弊端,比如前一天晚上就会有人偷偷拔掉木桩,或者派家人在中意的田地蹲着,一旦开跑就直接拔掉桩子,所以这种办法只能用一次,而且是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抽签相对还是比较公平,大家都凭运气,抽到哪块土地就是那块土地。
在城北的旷野里搭了一座木台,木台正中放着两只大铁箱子,里面都是写有地块的木签,每家派一名代表上前抽一支签。
台下早已排了长长的队伍,每人手捏户牌,伸长脖子望着上面人抽签。
抽签很快,两只大铁箱子分为黑签和红签两种,黑签是一顷签,红签是一顷半签,规定很明确,不管家庭组成情况如何,最多只有一顷半,比如有两个儿子或者三个儿子,比如有儿有女,再比如儿子已经成家,但女儿还没有嫁人等等。
不能因为你有五个儿子就要分五顷土地,那不行,每户上限一顷半,想多得土地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分家,要么从军。
抽签很快,众人排队如流水一般上去,抽完签然后去登记,当然也可以先去看了土地后再回来登记,在登记之前,彼此间换签也可以,所以去登记的百姓倒不多,拿到签以后,大家都先跑去看土地了。
官府考虑得很周密,为防止有人涂改木签,还特地给每支木签编号,每支木签对应哪一块土地都在土地登记簿上写得清清楚楚。
“下一个!”主持官员一声高喊。
一名三十余岁的粗壮男子慌慌张张跑上台,一名官员看了看他的户牌,指着红箱道:“去抽红签!”
男子伸手在箱子里抽了一根红签,问道:“现在就登记吗?”
官员笑道:“你现在登记可以,去看完土地后回来登记也可以,这个随便你,你自己决定。”
“那我还是先去看土地吧!”
男子匆匆下去了,官员又高声喊道:“下一个!”
又一名中年男子跑上木台.......
郭宋就在不远处查看抽签过程,这是第二批移民,算上去年秋天那一批,已经有七千户移民愿意落户丰州。
薛长寿在一旁问郭宋道:“估计今年开始,军属就会陆续迁徙而来,使君打算拿哪边的土地给他们?”
郭宋微微笑道:“军属我打算安置在丰安县和永丰县,丰州有足够的土地,完全不用担心。”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急促的鹰鸣声,郭宋抬头,只见猛子在他头顶上疾速盘旋,郭宋心中顿觉不妙,猛子一定是发现什么了?
他伸出手,猛子收翅落下,落在他手臂上,在他手臂上啄了几下,又腾空而去向西方飞去。
薛长寿也比较了解猛子,他连忙问道:“难道猛子发现敌情了?”
郭宋点点头,“我担心薛延陀会在初春时过来,就让猛子在西面黄河附近巡视,那边是它的地盘边界,它应该是发现有敌情了。”
“是巡哨探子,还是大股敌军?”薛长寿又追问道。
“看它急促的样子,应该军队不少,至少有几千人。”
郭宋随即对薛长寿道:“抽签结束后就停止分田,然后实施紧急状态,通知所有人进城!”
紧急状态是丰州实施的一个预警方案,当敌军主力来袭时,包括丰安县在内的所有民众都要立刻迁入九原县,主要方式是点燃烽火,同时派人去附近各村通知。
薛长寿点点头,“我知道了!”
郭宋立刻调转码头,带着几名随处向军营方向奔去。
.........
郭宋一路疾奔进了军营,他沿着马道直接奔到大账旁,问道:“李季将军可在?”
“回禀使君,李将军到县城军衙去了。”
郭宋随即对士兵令道:“敲响威震鼓!”
威震鼓是紧急聚将令,军营敲响,城头上也会敲响,声音可达三十里,三十里范围内的将士听到鼓声,都会立刻赶到军营。
不仅要通知城内的将士,也要通知在军田里耕地的士兵。
“咚!咚!咚!”
如果天边滚雷一般的威震大鼓敲响,城头上安置的三十面威震鼓也跟着同时敲响。
在各处忙碌的将士从四面八方赶到大营。
半个时辰后,李季也带着梁武从军屯地赶回了大营,大帐内十几名中郎将和郎将济济一帐。
郭宋肃然对众人道:“猛子刚刚带来消息,它可能发现了敌情。”
郭宋又问李季,“斥候有消息吗?”
丰州军也布了十几名斥候在黄河东岸一带,如果发现敌军渡河,他们也会发鹰信通知九原县。
李季躬身道:“我已派人去鹰塔确认,很快会有消息过来。”
李季话音刚落,帐门口有士兵禀报,“启禀使君,鹰塔紧急快信!”
果然来了,郭宋上前,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鹰信,打开看了一遍道:“今天上午,两千薛延陀骑兵开始渡河!”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还有人怀疑郭宋的猛子,现在大家心悦诚服,不愧叫做斥候大将军,果然是通灵性,不是一般的鹰能相比。
郭宋也微微愣住了,怎么才两千骑兵?
李季比较了解薛延陀军队,他躬身道:“薛延陀进攻灵州,也有多次是先派先锋过来,先锋一般都是两到三千骑兵,敌军主力相隔他们约两天的距离。”
郭宋缓缓点头道:“对方先派两千骑兵过来,完全不担心会引起我们警惕,说明他们没有偷袭的打算,就是准备大举进攻丰州,这一次他们应该准备充分,携带有辎重,如果是携带辎重的话,他们主力就不会从正西面渡河过来,而是从浅水滩淌水过来,浅水滩那边河面很宽,但是水浅,辎重完全可以过来,那么我们该怎么应对,我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郭宋的目光落在张森身上,张森当年是白亭副守捉,虽然出身贫寒,但很有头脑,颇具谋略,郭宋对他当年识破沙陀人的计策,印象深刻。
“张将军说说你的想法?”郭宋对张森笑道。
张森沉吟一下道:“首先我们要确定对方兵力有多少?才有相应对策......”
旁边李季立刻接口道:“对方的总兵力应该是两万,是先锋军的十倍,这是薛延陀军队的惯例。”
张森点点头,继续道:“卑职估计应该也是两万左右,薛延陀的兵力也就五万,若超过五万,他就要和思结部决战了,前年秋天损失了一万五千人,那还有三到四万之间,考虑到他们还要留守后方,那么派两万人的可能最大,卑职建议打防守反击,我们把所有三镇军队都集中到九原县,加上民团,我们的军队也超过两万了,我们先利用城池优势削弱对方兵力,削弱到一万人左右时,趁他们士气低迷,我们便可以集中军队一战胜之。”
“李骞将军说说!”
郭宋的目光又转向中郎将李骞,他和李季同姓,又都是中郎将,所以郭宋对他们两人是直呼其名。
李骞躬身道:“卑职赞同张将军的分析,另外卑职再补充一点,我们应该向灵州求援,朔方军两万余人,加上我们的军队,就已经是对方的两倍了,如果朔方军抄了对方的后路,两军夹击,薛延陀军队必然全军覆灭,这是一次好机会,使君当立刻向节度使求援。”
郭宋半晌没有说话,他和新任朔方节度使李怀光的关系处得很不好,李怀光去年上任时,自己特地去灵州拜见他,李怀光却毫不客气地要求自己发誓向他效忠,并要歃血为盟,被自己一口回绝,双方不欢而散。
随后李怀光便在各种环节上卡自己的脖子,推翻了段秀实给自己的各种承诺,丰州的船最终只造了五艘,仓库也没有造起来,道路更不用说,除了军俸是朝廷直接拨给丰州,其他财物都被他卡住了,使丰州和节度府几乎脱了钩。
这个时候自己向李怀光求援,他肯不肯出兵还是一个大问题,就算出了兵,也是他为主导,不要指望他会配合丰州作战。
郭宋暂时不考虑李怀光,随即又问赵云伦,“赵将军的看法呢?”
赵云伦躬身道:“卑职也同意张将军的想法,但李怀光不能指望,我们还得靠自己,卑职建议先集中兵力,全歼敌军的先锋,给百姓们迁入城内争取时间。”
赵云伦以及张森的方案和郭宋想法不谋而合。
郭宋点点头,“看来全歼这支先锋军已成为共识,那我们具体来商议一下,怎么干掉这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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