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东西两市都要彻夜狂欢。启悯带着我和元曦、宝月前往东市微服观灯。也不知从哪儿得來的消息。顿莫也跟着來了。
宝月红着脸。十分嫌弃的样子。启悯却笑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去吧。”我皱了皱眉。他已应允了。我自然不好拒绝。
马车停在东市口。我们步行进去。元曦和宝月很久沒出宫了。都很兴奋。只是东市里面的人越來越多。宝月那个性子实在是跳脱。我忙让羽林卫跟上他们。免得走丢了。
启悯紧紧攥住我的手。人來人往。也担心我被挤散了。
“真不该今天出來的。人这么多。也不知道看的是人还是灯。”我被人群挤得几乎挪不开步子。抱怨起來。“。惹得他们非闹着出來不可。”
启悯一面眼观六路盯着孩子们。一面笑道:“既然话都说出口了。自然不好收回啊。君无戏言嘛。”
我白他一眼。踮起脚尖寻找元曦和宝月的身影。他忙道:“别担心。就算宝月闹腾。顿莫和元曦也是很沉稳的。身旁还有羽林卫。不会出事。”
我皱了皱眉。也不知这样走下去有什么好看的。想叫孩子们就此散了回宫。可是宝月却兴冲冲的跑回來。拉着我说:“母亲。母亲。前面有个好大的灯笼。比我还大。”
启悯对我扬扬眉。我无奈的跟着人群走过去。
确实是一个好大的大红灯笼。竟有七八尺高。挂在一个牌楼下。好些人站在下面指指点点。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啧啧称奇。
宝月钻到人群前面。仰起头看那大红灯笼。灯笼上还有好些花纹。画着牡丹、莲花、百子嬉戏等图样。而灯笼下面也长长垂下彩穗和糖果点心之类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奇的问。
“祈福用的吧。”启悯随口答了一句。
宝月看到了那些糖果点心。叫道:“爹。娘。我要去点心。”
我哭笑不得。宫里那么多点心她不吃。偏要吃外面东西。可真是人來疯。我就当沒听见。可顿莫却自告奋勇的说:“我去帮你拿。”
宝月立即嚷道:“谁要你帮我。”
顿莫讪讪的。元曦笑道:“你既然这么嫌弃他。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干嘛刚才不见了他就四处寻了去。”宝月赧然。狠狠瞪元曦一下。元曦自顾自笑着。
我瞧着宝月和顿莫。一个宜喜宜嗔。一个言笑晏晏。不知怎的心中一动。却是怅然若失。再看元曦。从容淡定的模样像极了启悯。但那眉眼又像极了我。可是他若沒了笑意。绷紧的下颚又酷似启恒……
“也沒什么可看的了。回宫吧。”我怏怏的说道。
启悯捏着我的手指。冲孩子们使了个眼色。他们也不知我怎的心情忽的低落下來。互相看了一眼。倒也沒说什么。便跟着我走出东市。
才走了一半。忽然后面的人群蜂拥挤來。我被推得几乎踉跄倒地。好在启悯拉住了我。。却见路的尽头那牌楼燃起了熊熊大火。人群惊慌失措。尖叫着四散逃窜。
我牵着孩子的手一松。宝月和元曦被人群冲到了别处。
“宝月。元曦。”我高声呼喊着。耳边只有逃散人群的呼叫声。
启悯将我拉到一旁的巷子里。我还要冲出去。他按住我。对找到我们的羽林卫道:“看住皇后。”又道:“别怕。我去把孩子们找回來。”说着便冲进人群里。
我心如乱麻。想出去却被护卫拦了下來。另外的羽林卫也去寻找宝月和元曦的下落了。
人群渐渐稀疏。我看到顿莫抱着宝月。忙冲过去把宝月抱在怀中。宝月吓得大哭。我四处寻找着启悯和元曦。。羽林卫忙将我们拉到一旁。我却看到了启悯抱着元曦在路当中走來。
那火团近在咫尺。就要从他们身上滚过去……
我吓得张大嘴。喉咙里却像堵了铅块似的。发不出声音來。
启悯立即将元曦掩在身下。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火球。火球滚过。他的身上也着起火來。
羽林卫迅速奔过去扑灭他身上的火。我也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见他最外面的袍子已经烧了一大片。可他仍笑着对我说:“沒事。还好只是个着了火的灯笼。”我忙仔细看着他的手脸。他摆摆手。问元曦如何。
元曦纵然平日里再老成。也只是个十岁孩子。脸色苍白的说:“沒、沒事……还好有父皇护着。”。道:“沒事就好。”
我心中又乱又痛。只觉得原來哪里的裂缝。竟都软软的坍塌了。也不管有什么人在场。扑进启悯怀中搂着他大哭起來。
启悯无奈的笑道:“你怎么比孩子还害怕。让人瞧了笑话。”
我才不管别人笑不笑话呢。
心底里的东西。总要发泄出來才好。
否则。一辈子闷着。只会闷出心病來。
回宫途中。两个孩子因惊吓睡着了。我就着宫灯帮启悯包扎手上的伤口。默默无言。
他就那么含笑望着我。一如从前。
回宫立即宣了太医。给我们都看过。启悯的伤口重新上了药。。折腾了将近一夜才罢休。
启悯也不必睡了。直接去上朝。我也毫无困意。对镜散开头发。取下其中一截发辫捏在掌心。
许久。我从妆奁台下找出一个小巧的檀木匣子。将那截发辫放了进去。
等到启悯回來。我对他道:“过些日子你若有空。陪我去一趟泰陵。”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只是过了正月十八开印。他便有些忙。便选了二月初二那日。借着踏青为名。陪我去了泰陵。
这么多年了。江守全还在为启恒守陵。一遍又一遍的扫除泰陵前路上的尘土。
他对我置若罔闻。更对启悯不屑一顾。
我并未在意。命人打开地宫。。回头对启悯笑了笑。柔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启悯面上不解。有一丝慌乱。拉住我的手臂。我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走进地宫。走到放置启恒棺木的地方。站在棺木前。停了下來。
我从身边摸出那个檀木盒。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又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静静卧着一截青丝缠绕银发的发辫。用红绳系着。似乎。从未改变。
“启恒。你已去了五年。也在我心里记挂了五年。可是今日。我便要将你放下。再也不会惦念着你了。
启恒。我魂魄归來是來报仇的。而你。是來还债的。你欠了我的。都还了。不仅还了。还在我心里留下那么深的烙印。
其实你活着的时候。女生文学我已不恨你了。你什么都知道。却从不说。如果从一开始。我们都能坦诚的对待彼此。是不是今日的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也许结局终究还是会如此吧。我们都知道的。你的江山和儿子比我重要。所以。你只能用你的命來补偿我。
可惜你的江山……还是回到了启悯手中。”
我把匣子放在金棺上。又站了一会儿。
“启悯很爱我。胜过他自己。胜过他的江山。甚至……胜过他的传承……你说。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呢。
启恒。我已决定放下你了。”
我转过身。。大步走出地宫。
启悯看到我。露出释然的笑容。上前握住我的手。道:“好了吗。”
我笑着点点头:“好了。一切都好了。”
春寒料峭。残冬的余韵还在。路两边的树枝依旧光秃秃的。西京要等到二月底才会柳叶抽芽。而春天也是那么短暂。三月花开。四月芳菲尽。五月。便慢慢进入了夏季。
五月的一个傍晚。我正站在东内的槐树下看小太监们摘槐花。准备做槐花饼吃。宝月叽叽喳喳的说起那年的槐花饼。说父皇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知道给母后拍马屁了。
元曦含笑静静的听着。不时看我一眼。顿莫则双目发光看着宝月。无论何时。他对宝月总是这样的狂热。
我笑了起來。看到启悯缓缓往这里走來。
“这么站着。小心伤了……”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孩子们。他无奈的笑笑。说:“我陪你走走。”
“好。”
我们撇下众人。并肩走在太液池旁的栈道上。偶有槐花的花瓣轻落。落在我们各自的肩头。
“还记得那年第一次相遇吗。”他忽然笑问。
“自然记得。”我嘴角漾起笑意。“十五王风姿卓绝。举世无双。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他轻笑了两声。拂落我肩头的落花。深情款款的说道:“我见到你时。才觉惊艳。”
我亦含情而望。他拉着我的手。又走了些许。然后用手一指:“你看。”
我顺着他所指望去。却见满池接天莲叶。像翻涌着碧色的浪花。一眼望不到头。我讶异的问:“这是。”
他低头笑道:“我已赐名。。十里芙蕖。”
我更加讶异。当年。不过是我一时说漏了嘴。却不想他还记得。
他又道:“此后。这里是我们两人的‘十里芙蕖’。这皇宫。也是我们两人的皇宫。还有这天下……”他握紧我的手。笑道:“是我们两人的天下。”
我双目湿润。露出如他一般温暖的笑意。
宫灯柔和。他将我搂在怀中。贴着我的鬓角亲吻着。就这样的亲吻。便让我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柔软起來。像花朵一样绽放着。
他轻轻分开我的双腿。我忙睁开眼。声音温温的:“小心孩子……”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情。又低头吻了吻我的嘴角。道:“别怕。我知道。”
我望着他深如寒潭。亮若星辰的眸子。微笑着容纳了他的一切。
我不怕。有他在。剩下的日子我一点也不害怕、不担忧、不委屈。
不害怕生。不害怕死。
(正文完)
(PS:最后一句写下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哭了。我倾注最多心血的皇后谋。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