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个时候,咱们夫妻不能齐心协力,反而相互怀疑,必定会给人可趁之机。”八皇妃目光灼灼,饶是挨了打,依旧是那个相信丈夫,且情深义重的好妻子。
莫桑松了手,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歉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是我出手重了些,小九是我看着长大的,纵然有利用的成分,却也是我弟弟,我终是不忍心这般待他,心急之下便伤了你!”
闻言,八皇妃窝在他怀中嘤嘤啜泣,“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若不是迫于无奈,我岂会出此下策?小九与七皇府走得太近,他若是起疑,便等同七皇子和靳月起疑!”
她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莫桑岂会不知,只不过他有他自己的打算,目光微沉的瞧了一眼门口的人影,想来外头那些奴才都听到了这耳光声。
一个耳光,便是将来的一条退路!
莫桑抱紧了怀中的人儿,狠狠的皱了皱眉。
身处漩涡之中,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事情已经这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八皇妃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挨了一巴掌之后,自然心生胆怯,一时间也不敢再擅作主张。
莫桑松了手,为难的瞧着紧闭的窗户,幽然叹口气,“去找小九!”
“大火之后,小九和清泉都不知所踪,有可能回到了七皇府。”八皇妃忙道。
莫桑点头,“他无处可去,应该是回七皇府了,反正是进不了皇宫的。”
所以岁寒即便想告御状,亦无法行至御前。
“我去七皇府,你派人去宫门口守着。”说话间,莫桑已经跨出了房门。
八皇妃捂着生疼的面颊,眼眶通红的应了声,跟在莫桑身后,前后脚出了门,只是她这般举动……不瞬,整个八皇府的人都知道,八皇子头一回对八皇妃动了手。
原因:九皇子!
深究是何故,却是不得而知!出了门,莫桑直奔七皇府。
…………
“记住了吗?”裴春秋絮絮叨叨的。
岁寒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一句话,你都说了快一百遍了,记住了!记住了!求求您,别说了!”
瞧着小家伙满脸的不耐烦,裴春秋满脸不悦的哼哼,“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回头人家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吃亏的是你!”
“我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是个不好欺负的,他们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岁寒咬着后槽牙,“敢要我的命,我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清泉连连点头,“对,决不轻饶。”
“再说了……”岁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刻意的避开了裴春秋,“当初救我一命,这场火便当时还了个干净,以后互不相欠!”
裴春秋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开口,“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快些去,趁热打铁,千万别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好!”岁寒领着清泉撒腿就跑。
及至八皇府对面不远处的巷子里,主仆二人顿住脚步,蹲在角落里,扒拉着往外瞧。
“主子,得罪了!”清泉说。
岁寒不解,“什么?”
刹那间,眼前一黑。
再然后,光亮回转。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岁寒的脸上不负之前的干净清爽。
清泉扯了扯唇角,胆战心惊的瞧着手中的碳灰,“这、这是裴大夫吩咐的,说是、说是这样看起来比较真实,更狼狈更可怜。”
想了想,清泉快速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剩下的碳灰……往自己和岁寒的身上擦了擦。
岁寒抹了把脸,掌心里瞬时脏兮兮的,是他最不喜欢的碳色,小脸当即拧巴起来,眸中满是嫌弃,“真脏!”
“忍一忍,忍一忍!”清泉也是没办法。
火场里跑出来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狼狈之态?
想了想,岁寒快速挠着发髻。
“主子?”清泉愣怔。
发髻凌乱,眼眶通红,合着脸和全身的碳灰,此时此刻的岁寒,瞧着还真像是火场里跑出来,吓得一晚上没敢回去的样子。
“像不像?”岁寒问。
清泉连连点头,“像!像!”
揉揉鼻尖,岁寒捋起了袖子,瞧着光洁的胳膊,当即环顾四周,最后在沾满青苔的墙壁上擦了两把,连胳膊都是脏兮兮的。
这会,像极了难民……
清泉皱了皱眉,心头腹诽:真惨!
外头响起马蹄声,清泉回过神,“主……”
话还没说完,他家主子如箭离弦,哧溜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主子!”清泉疾追。
马蹄高高抬起的瞬间,所幸格里勒住了马缰,也所幸清泉快速抱住了岁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九?”格里亦无法镇定,众目睽睽之下,若自己的马踩伤或者踩死了岁寒,父皇那里、朝廷那头,定然无法交代。
是以,格里翻身下马,快速冲到岁寒面前,拽着他的胳膊,迅速查看是否伤了他,“怎么回事?不知道突然冲到马前会有多危险吗?伤着没有?”
“大皇兄……”岁寒先是一愣,俄而快速抱住了格里的脖颈,放声嚎啕大哭,眼泪就跟开闸放水似的,恨不能全数倾泻在格里身上。
格里愣了,慌乱的环顾四周,以为是自己的马惊了这小家伙,当下将人抱起,走到了街边僻静处,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他,“吓着了?大皇兄跟你陪个不是,别哭了。”
岁寒这一哭,脸上的碳灰当即晕开,一张小脸愈发花得不成样子。
“怎么弄成这样?”格里诧异,当即取了帕子,一点点的擦拭着岁寒脸上的脏秽,“怎么回事?”
岁寒狠狠的抽抽两声,“大皇兄,我好害怕,昨晚、昨晚好大的火,我差点死了……”
“差点死在八皇府?”格里登时眼前一亮。
送上门的好机会?!
“嗯!”岁寒止住哭泣,说话时夹杂着浓重的鼻音,是不是的抽抽两下,“我原是歇下了,谁知道……谁知道忽然着火了,当时、当时好可怕,好可怕,好大的火!”
孩子年纪小,又被吓着了,说话含糊不清,是最正常不过的,何况以前他遭遇过大火,所以现在岁寒怕火,并不奇怪。
格里原就没这么好心,可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事还是得做全套才像话。
弯腰抱住岁寒,格里满脸的义愤填膺,“莫怕,这件事大皇兄替你做主!”
闻言,岁寒当即抱住了格里的脖颈,伏在他肩头呜咽,“我好怕……怕怕哦……好大的火,都没人来救我,除了清泉,大家都不管我死活,大皇兄……呜呜,我差点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有大皇兄在,谅他们不敢再轻慢于你。”格里面色黢黑,眸中含怒,心里却是笑开了花,在他看来,这可都是八皇府的把柄。
格里抱着九皇子进门,吓坏了八皇府的门童。
别说是门童,饶是八皇妃也跟着吓了一跳,她前脚差人去宫门口守着,这大皇子后脚就进了门,谁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她这厢尚未布置妥当,谣言刚刚散到了街头,还没来得及发作,也没来得及传到主君耳朵里,大皇子就跑来兴师问罪,委实有些神速。
更让八皇妃没想到的是,格里不是一个人来的。
“小九?”八皇妃急忙上前,作势要接过岁寒。
可岁寒呢?
岁寒像是粘人的小兽,紧抱着兄长的脖颈不放,嘴里还发出低哑的呜咽,仿佛是害怕到了极点,连身子都开始轻微的颤抖。
格里能感受到来自于岁寒挂在他脖子上,那对小胳膊的紧绷,还有箍紧时的力道,可见这小子是真的吓坏了,而且这里头,必定还有猫腻。
至于什么猫腻,还得这小子平静下来之后,慢慢的套出来。
眼下,先稳住这小子。
“不用了!”格里退后一步,堪堪避开了八皇妃的手,“小九原是好好的,怎么在八皇府住了一晚上,就变成了惊弓之鸟?昨夜八皇府大火,为什么起火的,偏偏是小九所居住的院子?羽纱,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若是八皇府给不了这个说法,那我就带着小九进宫,请父皇做主!”
八皇妃当即红了眼眶,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大皇兄,此事委实是意外,小九住在八皇府,众人皆可见证,我夫妻二人从未怠慢过他。小九,小九你说句话,八嫂待你不好吗?”
“小九,你莫怕!”格里抱着岁寒往前走。
清泉在前面领路,去的是昨夜发生火灾的院子。
雅致的院子,经过一场大火,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看得出来,若不是清泉将岁寒及时救出,这大火势必会把人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思及此处,格里轻轻的将岁寒放下,终于理解了这小子,为什么如此害怕。
生死一线,别说是孩子,饶是成年男子,也会心生畏惧。
“当时是因为什么起火?”格里问。
岁寒摇头。
“火势是从外面起的,还是从屋内开始的?”格里又问。
岁寒瞧了一眼站在回廊里,面色苍白的八皇妃,神情略显犹豫。
“回答大皇兄。”格里皱眉。
这小子,这个时候心软?
“小九!”格里叹口气,“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你照实说,大哥才能为你做主,确保你以后安全无虞。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岁寒慌忙摇头,惊恐的望着格里,“是在外面燃起的,而且当时还有股香味,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约莫是被烟熏晕了罢……醒来的时候,清泉已经带着我跳出了墙。”
“外头?”格里冷眼望着八皇妃,意味深长的开口,“从外头开始烧起,真是要命啊!”
八皇妃站在那里,眸中带泪,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岁寒,那股子情义酝酿在眼中,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再委屈不过。
而岁寒呢?
俨然成了白眼狼的存在。
“来人!”格里一声喊。
一直没说话的褚怀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躬身行礼,“大皇子!”
“查!”就一个字,足以让八皇妃心惊胆战。
岁寒面上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小手不断的绞着袖口,足见慌乱不安与踌蹴。
“自然是要查!”
褚怀越刚走向院子,身后便传来了莫桑的声音,旋即顿住了脚步转身。
莫桑从回廊尽处走来,“小九受了这样的委屈,又是在我的府上,我岂能坐视不理,此事我已经上禀父皇,只待父皇派专人前来调查,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势必会查个一清二楚,给小九一个交代。”
“八哥?”岁寒缩了缩身子,“我……”
莫桑蹲下来,唇线紧抿,伸手握住了岁寒脏兮兮的小手,柔声宽慰,“你莫怕,八哥最疼你,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此事定会给你个交代。”“父皇会不会生气?”岁寒低声问。
莫桑笑得酸涩,“傻小子,父皇生气也是应该,是八哥没有保护好你!所幸,人没事就好,否则八哥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小九,你是不是也生八哥的气,昨夜八哥不在,害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没有!”岁寒低着头。
莫桑轻轻抱了抱他,“是八哥疏忽了,八哥跟你保证,下不为例。”
“我……”岁寒咬着唇,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兄长。
八皇兄还是那样的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一点都不像是那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没事了,接下来就交给大皇兄和我。”莫桑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我会上奏,请父皇将你带回宫中,免得你在宫外心惊胆战。”
语罢,莫桑抬头望着格里,“想必大皇兄也是担心小九,才会来我府上调查,既是如此,到了父皇面前,还望兄长能相助一臂之力,帮小九回宫。有些事情,跟小九没关系,他还只是个孩子!”
褚怀越看得真切,这八皇子真是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委实了不得。
分明是八皇府出了错漏,如今三言两语推了个干净,反而将黑锅甩在了格里身上,若是格里不帮九皇子回宫,便是无情无义,不配为人兄长!
良善仁义都落在了莫桑身上,卑鄙不仁非格里莫属。
格里的面色全变了,眼见着是要发难,却被褚怀越一个眼神制止。
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愤懑,格里黑着脸,领着褚怀越等人在烧焦的院子里走了一圈,来都来了,没道理不看一眼,他打从心里就不相信,这院子会无缘无故的着火。
“小九?”莫桑摊开掌心。
清泉是有些担心的,生怕八皇子会瞧出端倪,万一看穿了主子的戏码,到时候……再动杀心,那该如何是好?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八哥!”岁寒摊开小手,“我手脏……”
莫桑笑靥温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不管小九变成什么样子,在八哥的心里,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做哥哥的会一直保护弟弟,小九,你还相信八哥吗?”
“信!”岁寒脱口而出,“我最相信八哥了!”
莫桑报之一笑,“那就好!”
八皇府一场大火,大皇子带着九皇子上殿,此事宫内宫外闹得沸沸扬扬。
靳月咬一口手中的果子,满嘴都是酸涩的滋味,真是舒坦极了,“好戏开场!猜猜看,谁会赢?”
“大皇子胜券在握!”
“八皇子城府最深!”
霜枝和明珠各持不同意见,相持不下。
“少夫人,你觉得呢?”二人异口同声。
靳月吃着酸果子,笑嘻嘻的瞧着树上的知了,“闲来无事,咱们……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