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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癸字卷 第二百二十三节 奥妙,玄机
    冯紫英的确对当下的情况不太满意,尤其是卢川和孙一杰。

    谢震业那边的情形他早就知道了,谢震业虽然无能,但是人家态度端正,早早就汇报了陕西都司管辖下卫军的情形,能让他有一个真实的了解,但是卢川和孙一杰的表现就难以让人释怀。

    承宣布政使司是三司之一,但实际上是承担了七部对下除了兵部和刑部之外的剩余五部职责。

    当然在吏部上布政使司更多的是举荐考评权,并无决定权,但是单单是一个西安府就领六州三十三县,吏部哪里有精力来过问得了一个省从七品知县到二品的布政使数以百计的官员的考核评定乃至升迁?

    可以说除了四品以上的官员外,四品以下的官员,主要还是依靠布政使司的官员们对这些官员进行考评推荐,吏部不过是对这些考评举荐意见进行一个复核罢了,一般说来四品以下的地方官员上报到吏部时,除非有特别反映或者受到朝中看重的官员,基本上都会按照布政使司意见来处理。

    除了吏部的权力外,户部、商部、工部、礼部这几部的权力就相对完整了,均掌握在布政使司手中,其对下边府州的指导权力更是不容置疑的。

    按察使司则主要承担了刑部的权力,同时也还兼顾了一部份都察院的权力,这部分权力在都察院的御史们没有下来的时候由他们来部分肩负,但是当御史们下来之后便自动接管,但就凭着这份渊源,也使得按察使司的权力不一般,隐隐有和布政使司抗衡的分量。

    都司则承接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但在边镇辖地则要分走一部分,所以相对弱势,不过对内陆地区的卫军仍然有决断权。

    卢川之前大权独揽,但是当局面不可控时,又把一切责任推给了按察使司和都司,指责按察使司昏庸愚昧,没能及时掌握发现乱民暴民动向,导致官府没能及时介入,在事态恶化之后,又指责都司对卫军的训练不力,无法应对局面迅速恶化,导致失控。

    冯紫英尤其不满意的是在西安府居然也会成为乱军活跃区域。

    如果说在延安、庆阳和平凉三府乱军失控,他觉得情有可原,的确这三府土地贫瘠,大旱经年,加之缙绅豪强苛厉,民众难以为生而揭竿而起,都能说得过去。

    可是在西安,这是陕西首善之地,也是关中平原最膏腴的区域,怎么也会沦为和延安、庆阳与平阳一样的暴乱区域?甚至乱军势力比陕北三府更强大,这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西安府有很大责任,但卢川一样脱不了责。

    「西安四卫的情况很差,比我想象的还要差。」冯紫英语气有些清冷,「谢震业来说了详细情况,既有当年云光还在当陕西巡抚留下的一些遗留问题,也有这几年卢川和谢震业的过失,四卫理论上应该是有十二个营四万多卫军,但实际上缺额高达四成以上,仅有残缺不堪的十个营,不到二万五千人,那也罢了,关键是战斗力极差,兵甲不修,训练空白,几乎就是这关中平原的屯兵了,要打仗根本就没法派上战场,甚至可能比民壮都还不如。」

    「可西安府因为有西安四卫在,民壮机制根本就没有建立起来,不像其他府州,还能迅速拉起民壮来,这不成了两头落空?」吴耀青也觉得此事为难。

    「哼,都司的花销每年可没有短过,谢震业承认他那里有些问题,但是布政使司和西安府也都列编了一万五千人的民壮经费,但是都是从都司出的,……」冯紫英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什么?!」吴耀青骇然,「他们敢如此大胆?真的不怕都察院……」

    「天高皇帝远,这是十多年的积债烂账,不少都往云光身上推,反正云光都被问斩了,很多账目也查不清楚了,……」冯紫英冷冷一笑道「这几年

    的他们就各种巧立名目,咸宁、长安二县就在眼皮子下边,不好作假,就把这周边远的县份虚列就是了,像镇安、三水、韩城、邻阳、山阳、商南这些县份,随便找三五十个人来做样子,然后虚报有五百民壮,他们可没想到这一回大旱带来的大乱使得乱军现在韩城邻阳就出事儿了,弄成现在这副情形,谢震业是觉得瞒不过了,才来主动找我坦白。

    「那卢大人那边呢?」这才是关键。

    如果卢川能把姿态摆好,冯紫英未必就非要和他过意不去,吴耀青是清楚冯紫英历来态度的,但如果卢川还要顽抗,那冯紫英肯定不会惯着。

    「哼,我也就在看他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交代,他要拖也好,装聋作哑也好,我就由得他去,我只管按照我的路数走,到最后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这一摊开来,他怎么个说法。」冯紫英目光里多了几分凌厉。

    陕西这是个烂摊子,冯紫英早就知道,当年宁夏平叛,他就来过陕西,后来牵扯出了陕西巡抚云光,在里边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当时没有太过深挖,所以草草就把云光拿下就了结了此事儿。

    但过了这么些年,朝廷没有再设巡抚,卢川实际上就是陕西的一号人物,这其中上下其手,肯定是捞了不少,不过卢川在钱财方面不算是特别贪婪的,他更看重权势,而且极其强势,但即便这样,冯紫英粗略估计一下,卢川担任左布政使这几年,恐怕捞个二三十万两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修渠挖沟,驿道修建,城池修缮,赈济募捐,加上陕西历来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地区,官府在裁决这些土地兼并的官司中有着巨大的权力,再加上一些刑名官司,卢川作为左布政使随便打个招呼,下边府州也好,甚至按察使司,谁又会不买账?

    连王熙凤当年都能通过云光来牵线搭桥游说官府从中包揽官司渔利,更何况现在更在位的卢川?

    大人,现在恐怕不是和卢大人撕破脸的好时机。」吴耀青沉吟了一下建议道:「他现在的确有些着慌,但他毕竟在陕西经营多年了,大人现在初来乍到,他也表现得很热情,大人如果贸然对他下手,只怕会引来本省官员的忌惮和疏远,我以为在彻底平定乱军势力之前,不宜和他撕破脸,而且属下以为这其实也是一个试探和考验,看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大人的做法和意见,主动来把这里边事情摆平理顺,向大人坦诚,……」

    冯紫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卢川骄狂这么多年,你觉得他会轻易向我低头?」

    时移势易,恐怕也由不得他了。」吴耀青倒觉得很正常,布政使司里边卢大人固然强势,右布政使空悬,但是几位参政参议却也不是善茬儿,卢大人把布政使司里的权力和油水都把持着不肯松手,但是像参政参议们肯定是不满意的,免不了要借着各种机会向他发难,大人来了,这些人肯定更是觉得有了主心骨,自然要对利用对卢大人的攻讦来向大人您示好卖好,大人完全可以在其中来考虑利弊得失,选择对我们最有力的,……」

    「耀青,你这是要我挑起群众斗群众么?」冯紫英哈哈大笑,不过他倒是心中一动,利用这些官员来和卢川较劲儿,尺度可控,自己也可以在其中慢慢站稳脚跟,进而渗透进去,让局面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大人,即便是没有我们,卢大人的性格太过强势,而且缺乏容人之量,所以这里边矛盾肯定不少,加上掣肘,所以这桩事儿在大人手里肯定能得到妥善解决。」吴耀青也在替冯紫英分析,「属下的意见,大人还是循序渐进,先一步一步把乱军平定下来,然后可以考虑在兴修水利上做一做文章,经此大旱,陕西民众也已经被弄得眼巴巴望着,这个时候来兴修水利,绝对是能赢得民众支持,便是那些地主,心中固然有些不满意,但看看流民和饥民的惨

    状,看看乱军勃发的势头,恐怕他们也该好生掂量掂量了。」

    「耀青,你太高看这些缙绅地主了,他们的视野就只有这么长一截,只会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甚至宁肯被乱军吊死也善财难舍,陕北的情形你该看到,所以不得已我才会剑走偏锋。」说到这里,冯紫英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邱子雄的进展如何了?」

    「很快,延川、延长都被他拿下了,而且节奏掌握得很好,井治中在其后边也是亦步亦趋,不过太过默契,也很容易引来士绅地主的怀疑,所以我和邱子雄去过信,建议他在后续的进展中,不要太过考虑井治中这边,不妨乱拳出手,这样可以避免授人以柄,」

    吴耀青的建议让冯紫英很满意,「很好,耀青你这个意见很中肯,邱子雄应该明白其中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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