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钦州一点都不出名,也不是特别有商业价值的地方,巴富尔看到赵大贵所指的地点,对其地理位置倒是心里有数了,但对这个地方的商业情况和繁华程度等还是一无所知。
转过头看向麦华陀,却见对方茫然地摇头,看来这个中国通也不熟悉这个地方啊。
事实上,就是到了后世,钦州也不怎么出名,别说外国人了,就是中国人也不知道广东有这么一个地方,就算知道其存在,对其到底属于广西还是广东,也要琢磨一阵子。
“相信您遇到的是一位虔诚而可敬的传教士,不知这位神父后来怎么样了呢?还在钦州传教吗?”
“他五年前就离开钦州,说是要到安南去传教。”赵大贵摇头说道。
这是必须的啊,这位白胡子老头的行踪越神秘越好,让人摸不出头绪才好呢。
“不过,他离开之前却给我留下了一幅浮雕画,让我留做纪念。
因为我非常尊敬这位神父,所以一直随身带着,可以拿给领事先生看。”
赵大贵拿出一幅铜板浮雕,拿给巴富尔和麦华陀看,上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相当慈祥的西方老头的头像,浮雕下方还有雕刻其名字。
“唔,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好像不是纯正的英国人名字,倒像是日耳曼人的名字,或者说是犹太人。”巴富尔看完,有些犹豫地说道。
“阿尔伯特这名字应该是犹太人多一些。”麦华陀在旁点点头说道。
赵大贵在一旁却悄悄抹了把冷汗,会说英语自然是一种优势,但要让人自然地接受这一点,也有难度啊。
至于这个铜板浮雕,是赵大贵在泰山登山之前,在一个卖纪念品的小摊上顺手买的,然后顺便揣在怀里,一直带到这个世界,总算起到了一点作用。
至于为什么泰山的旅游纪念品小摊上会卖爱因斯坦的铜板浮雕,说实话赵大贵也觉得难以解释,反正这位老爷子似乎是整个中国最有名的西方人,到处都有其画像和浮雕之类的,比任何一届美国总统和男女明星都多。
就从赵大贵这样的铁公鸡都花钱买浮雕,就能一窥其畅销程度。
看完这个铜板浮雕,巴富尔心中的疑虑就消除了大半,觉得这赵大贵可能真是偶然遇到西方传教士,然后才学的英语和一些简单的西方知识的。
光是能在地图上快速找出钦州的所在地,就表明赵大贵的地理知识至少不错,要知道这时代一般的中国人,甚至是水手,有很多都看不懂地图的。
“我记得贵国政府一直限制国内的人与外国人接触,甚至严禁相互学习语言的,您学习英语,就没有受到限制吗?”
“呵呵,您应该知道任何规定还要人来执行的,在广州这样的繁华地方或许朝廷禁令还有效果,一出府城就没有多少人遵守了。
再说钦州偏远之地,又跟安南临近,这种法令早就没有什么作用,几乎没人去管。”赵大贵立刻打了个呵呵。
“还有这种事情,倒是长见识了。”巴富尔心里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消除,但又觉得这事情揪着不放也没什么意义,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先生此次过来拜访,不知何以教我呢?”
好吧,赵大贵承认以上文绉绉的话只是自己脑袋里脑补的话,领事先生说的其实是英语里最常见的“how can i help you?”,绝不会用上这种文言文用语。
听到这话,赵大贵就知道戏肉来了,身份确认这一关暂时算是过了,接着就看自己能从领事这里得到哪些好处了。
“在下此番到来,一是听说贵国在上海开埠,过来庆贺,二是想打听一下,上海开埠后要跟贵国商人做生意,不知道要遵守什么样的章程呢。”
“哦,您想跟我们英国商人做生意?”巴富尔觉得有些意外,但又一想,觉得这才合理。
一个偶然学得英语的中国人,在开埠没几天之际就出现在上海,不是为了做生意,那又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您想做什么生意呢?”
“在下家里世代经商,本人从小也是跟着长辈们做生意的,从茶叶、瓷器、丝绸到粮食布匹,几乎什么都做过。
在下到上海来,自然是贵国的商人要买什么,我就卖什么;贵国商人要卖什么,我就买什么。
只是,在这里做生意,是否要跟您这边注册个商行,其他还有什么别的手续,这些我都不懂,所以才特意过来拜访您的。”
“您想在我这里注册个商行,而不是你们政府那边?”巴富尔敏锐地把握到赵大贵说法中的异常之处,立即问道。
“我们清国政府对国人经商不是非常支持,要在官府那边报备商行,不说手续的繁琐,就是税率也极高,还不如在您这儿挂名呢。
据说贵国政府在江宁跟朝廷谈判,谈出很优惠的税率,不是吗?”
赵大贵很真诚地回答,心里也很无奈,他倒是想弄个正规的商行跟英国人做生意,可是想找上海的官府注册商行,他根本连中间打点的钱都凑不出来,更可怕的是应该打点给谁他都不知道。
“那倒也是。”巴富尔心不在焉地回答,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说实话,如果赵大贵只是要跟英国商人做生意,代理些商品什么的,巴富尔倒是很能理解,毕竟广州到定海也有些中国商人愿意这么做。
但是,直接在英国这边注册商行挂名,就有些惊世骇俗,至少巴富尔之前就没遇到过,甚至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到达上海的数年内碰到这种情况。
巴富尔仔细打量了一下赵大贵,发现对方穿着半新不旧的靛蓝色长袍,一身打扮绝不会超过二两银子(这明显高估了),透着一股穷酸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拥有多年经商经验的、财力殷实的商人。
想到此处,巴富尔突然明白过来,眼前的要么是自己一生中看过的最胆大包天的冒险家(说白了就是骗子),要么就是对真正的商业无知到极点的刚踏出农村的不明事理之人。
不管这赵大贵属于上述哪一种人,肯定是属于捞一把就走的那种人,并不是英国政府和商人需要的那种稳重的、可靠的、有信用的、有足够经验和实力的中国商人,俗称的商业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