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的命令虽然是让叛军们指认出各级头目后杀掉杀掉,但是例如王二还有王明玉这样儿的,还是被送到了崇祯皇帝面前,等候皇帝下命处置。
崇祯皇帝此时已经恨不得抽刀子砍人了。
他娘的,这些京营的士卒跟着自己北征草原林丹汗,到头来被一群叛军给砍死了一百多,想想都他娘的蛋疼。
而且最让崇祯皇帝感觉蛋疼的,就是这些战死的士卒该怎么定性?要不要进忠烈祠?
不进,这些人都是战死沙场的。
进,可是这些叛军也算是自家百姓被逼反的,自己人的事儿,纵然是平叛,可是就这么进忠烈祠,真的好?
现在的情况就是,崇祯皇帝不管怎么想,心里都别扭的很,望向王二和王明玉的眼神也就更加的不善。
崇祯皇帝不开口,气氛一时就沉寂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不再流动的压抑充斥着每个人的心头。
过了好半晌,崇祯皇帝才开口道:“朕命人宣读的旨意,尔等都听过了?”
王二既然敢造反,心中也早已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如今既然落入皇帝的手中,无论如何都是个死,还有甚么不敢说的?
把心一横,王二便开口道:“听过。”
崇祯皇帝却是被王二这副滚刀肉的样子给气笑了,问道:“既然听过,又如何不遵从旨意投降?”
王二却是冷笑道:“投降是不是死?不投降却总还有一点点儿的希望,你当老子是傻了的才会投降?”
……
崇祯皇帝此刻被王二给噎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自从自己登基到现在,倒还没有人敢在崇祯皇帝面前自称老子甚么的,如今一听,麻卖批,那酸爽,没法说。
可是人家王二说的没错啊,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个死,那人家凭什么投降?
可是为了自己不死,就能拉上这么多人一起送死?
还不待崇祯皇帝开口,王二却又接着道:“再说了,你们这些人的话,谁敢信?锦衣卫说赦免就赦免?你真会赦免?
别的不说,这些人饿死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现在造反了你害怕了是吧?
狗皇帝,想凭着一句话就收买人心,做梦去吧你!”
崇祯皇帝勃然大怒,一脚踹向了王二,怒喝道:“混账!蓝田县和长安县杀了多少害民之辈,你眼瞎看不到吗!朕连内帑都拿出来购买粮食赈济陕西,你看不到吗!瞎了吗!”
王二却嘿嘿笑道:“那是蓝田和长安,关白水屁事?蓝田现在不死人了,是,这没错,可是白水呢?要不是老子造反,白水得死多少?你狗皇帝高坐在金銮殿,你就不瞎?
老子今日反正难逃一死,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老子明摆着告诉你,你再牛逼,你杀不尽天下的贪官和狗大户!”
崇祯皇帝默然。
王二的话虽然过分,也很难听,但是却说的是实话。自己确实杀不尽这些人,若不是这些人逼得百姓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反?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
伸手揉了揉脸,崇祯皇帝道:“看在你这么爽快的份儿上,朕给你个痛快!”
说完,便吩咐道:“带下去,斩首示众罢。”
到了此时,王二也算是认命了,并不挣扎,任由旁边的士卒将自己带了下去。
张之极却拱手对崇祯皇帝道:“启奏陛下,方才匪首王二原本有意投降,只是受了眼前之人的蛊惑,才又作乱的。”
说着,还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王明玉。
崇祯皇帝也是来了兴致,问道:“这家伙是如何蛊惑的?”
不待张之极回答,崇祯就直接问王明玉道:“姓名?”
王明玉倒是丝毫不见如王二一般的硬气,只是被反绑着跪在地上,只得以头拄地道:“学生,学生名叫王明玉,乃是天启三年的秀才。”
吆喝,这他娘的还是个读书人呢?
崇祯皇帝更感兴趣了,问道:“既然读书,当知大明律?”
王明玉心中更慌,回道:“学生略知一二,亦知今日罪无可赦,只是学生愿意出首,求陛下法外开恩。”
崇祯却冷笑道:“不必了。你若是像刚才王二一般有点儿骨气,朕倒还高看你一眼,如今么……”
崇祯又接着望向张之极问道:“爱卿原本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张之极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此贼,原本这些叛军早就降了,纵然不降,也未必有如今这么大的伤亡,京营的兄弟战死足足一百余人。臣要拿他点了天灯!”
崇祯笑道:“这个决定是朕来之前便做好了的?”
张之极道:“是。”
崇祯笑道:“那就依爱卿的意思办罢。朕总不能越疽代苞罢。”
一听到点天灯这个词,王明玉先自吓得尿了裤子,不住地哭喊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张之极却是喜笑颜开,吩咐张自明道:“去,把这孙子弄去点了!”
张自明冷笑着应了一声,也不管王明玉如何地哭喊,便将之拖了下去。
崇祯皇帝此时才注意到张之极身边的书生,问道:“此人是?”
张之极拱手道:“启奏陛下,此人乃是河内的举子,姓李,名信。倒也颇有几分见地,这回也是他从蒲城跑来孝童报信的。”
崇祯一听是叫李信的,当下便没了兴趣。若说此人是李岩么,崇祯皇帝大概还会下力气拉拢一番,至于李信?那是什么鬼?没了李信还没有王信张信了?
只是毕竟这李信也算是出了力的,崇祯皇帝便道:“既然是为国出了力的,朕便赐你同进士出身,入国子监学习,如何?”
若说是换了个人得到崇祯皇帝的这番许诺,只怕早已心中乐开了花。
皇帝亲许,进入国子监,以后只要表现的不差,官场之路不说平步青云,却也必然是顺风顺水——谁知道此人有没有在皇帝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若是皇帝不记得此人,倒也罢了,可是万一是个简在帝心的主儿呢?
官场之上就是这样儿,不怕你忘记,就怕你记得。
比如当今首辅温体仁的儿子娶妻成婚,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谁会不去随个份子?
不求温体仁记得自己去了,只求温体仁不知道自己没去——逻辑虽然麻烦,但是事实上,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只是崇祯皇帝的媚眼却有抛给瞎子看的嫌疑,李信拱手道:“启奏陛下,学生只想凭着自己的学习一步步地去考进士。”
崇祯笑道:“好,有志气。回头好好考,朕等着你榜首夺魁的那天。”
李信闻言,便再次躬身应是。张之极却暗中撇了撇嘴。
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好苗子,不拉进京营里反而要去考甚么狗屁进士,这他娘的不是浪费人才么。
只是崇祯皇帝已经决定了,张之极也无法再开口反对,当下只得拱手道:“不知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崇祯皇帝总不能说老子在京城呆的烦了,这是想出来装个逼,透透气罢。
崇祯皇帝道:“陕西灾情军情,皆是如火焚心,朕心中怎么放心得下?”
张之极拍马道:“陛下心忧天下苍生,此乃百姓之福也。”
顿了顿,张之极又道:“陛下一路车马劳顿,莫不如先回蒲城休整一番,再往北上?”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却没有接张之极的话茬,反而问道:“北边的情势如何了?”
张之极拱手道:“北边儿倒还好。杨总督已经起兵,向着高迎祥所部而去,与臣所部南北夹击叛军,务求必其功于一役。”
崇祯嗯了一声,心中却也只是抱了万一的希望。
就算崇祯皇帝再小白,也知道高迎祥没那么好对付,尤其是他那个送快递的女婿,更让崇祯皇帝头疼。
而且据崇祯皇帝所看过的重要历史参考文献中的记载,后来还是出动了洪承畴在陕西大杀特杀,又种了芋头,这事儿最终才平了下去。
芋头这玩意,崇祯皇帝倒是不缺,毕竟徐光启的大儿子早就被派出来搞这东西了。
但是洪承畴呢?这个人么,崇祯皇帝是知道的,因此还关注过,此时还是延绥巡抚的洪承畴到底有没有后来的本事,而且这个家伙后来可是降了清的——据说,螨清为了让洪承畴投降,人家黄台吉可是连小老婆大玉儿,也就是后来的孝庄太黄太后都贡献出来,让老洪好好地享用了一把,这才投降了。
对于这样儿的猛人,崇祯皇帝是真心看重,可是他娘的这货投降的经历又让崇祯皇帝蛋疼不已。
不得不说,崇祯皇帝有个很好的习惯,既然无法确定,就不如先观察观察——想不通的事情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原本还只是抽刀子上,慢慢地做了一年多的皇帝了,历史小白也开始玩心眼了。
振奋了下精神,崇祯皇帝又问道:“此处往北到哪儿了?”
张之极拱手道:“启奏陛下,此地向西北六十里,便是白水,若是直接往北前行,不远便是麻陂山。”
略一停顿,知道崇祯皇帝更关心甚么的张之极又接着道:“过了麻陂山,再往东北不远便是宜川,逆贼王佐挂,也正是由宜川起事。”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吩咐道:“呆会儿先休息一番,然后咱们便往宜川去。”
张之极应是后,便下去安排休息与埋锅造饭之事,崇祯皇帝心头可就盘算开了。
王佐挂这个名字,听着还不如王明玉好听呢,都他娘的什么玩意儿啊。
而且自己在几本重要的历史参考文献上,可都没怎么见过这个名字——没见过的无名小辈还用在意?大军一波流平堆过去也就是了。
真正让崇祯皇帝闹心的,还是这些吃不上饭的百姓。
造反不可怕,平推也能推得赢。唯一的问题中,总不能像洪承畴一样大杀特杀轻?
可是不杀怎么办?单纯的干旱倒还好说,只要赈济过去了,第二年下种也就是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不一样啊。
有了这王二王佐挂再加上高迎祥甚么乱七八糟的叛军跟着一掺活,得嘞,陕西来年怎么样儿是不知道,眼前死多少人却是很好估算——哪怕是有十万叛军,最后这陕西死的人就不止二十万。
思虑半晌,倒还真个让崇祯皇帝想出来个好主意——倒是远处被挂起来的王明玉给了崇祯皇帝提醒。
唐王世孙朱聿键不是正在陕西招募流民么,得了,您也别拉了,这地儿有的是,你都带走,朕也不管你能带多少了,你的,统统都是你的,你钱不够了朕还能借你点儿。
打定了主意,崇祯皇帝便喊道:“来人。”
由于王承恩被崇祯皇帝给留在了京城,因此方正化便临时提起了随侍大太监的职责。
听闻崇祯皇帝喊人,方正化便躬身应道:“奴婢在,请皇爷吩咐。”
崇祯嗯了一声道:“派人去蓝田,寻田尔耕,看看唐王世孙殿下是不是也在,命他快马前来见朕。”
方正化领命,随即便派了内厂的小太监前去寻朱聿键前来见驾。
正巧回来的张之极听到了崇祯皇帝的吩咐,倒也是猜到了崇祯皇帝的想法,便拱手道:“陛下可是想要让唐王世孙殿下来宜川等招募流民?”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道:“不错,陕北之地流民太多,加上这些叛军一祸害,只怕流民比之先前更甚。”
张之极却道:“陛下,臣说句不当说的,若是唐王世孙殿下招募了流民后不肯走了?”
这话也确实不该说,说出来便有离间天家的嫌疑,然而张之极还真就这么直接的说了。
崇祯皇帝也不以为意,屁的离间天间,替自己考虑的人还要去怀疑,莫不是脑壳坏掉了?
崇祯皇帝道:“那仍爱卿之见,又当如何?”
沉吟了一番,张之极道道:“一应兵械,皆不配给,等殿下率民出海时再给。
殿下所募流民,皆实行军管配给制,每日里给粮,饿不死人便好,也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
再者,陕西一地的河道疏通,却正好借着殿下招募的流民之手清理疏通一番?”
崇祯皇帝听到张之极的这番说法,心道一声正合朕意!这不要脸的劲儿,有朕三分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