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甲苦笑道:“当初在大明的时候咱们是怎么说的?不还是说那昏君杀戮太过,不拿蛮夷当人看?现在又如何?”
赵研东和陈讳哑然。
几个这些人怎么着喷的崇祯皇帝,自己心里还没点儿逼数?但是喷这种事儿不就是这样儿,有时候单纯的就是为了喷而喷。
哪怕明知道崇祯皇帝这么干没有错,换成自己一样会这么干的情况下,该喷的不还是得喷?
就像东林诸公,喷起魏忠贤和天启皇帝不还是不遗余力?他们不知道怼死建奴好处多多?他们不知道让百姓活的好点儿,他们就会更好?
不是的,他们全知道。
但是他们就是会往死里喷,往死里捞。
这和人性有关,和其他的无关。
所以说社会学这破玩意就是伪科学。
过了半晌之后,赵研东才讪讪的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子曰,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身在大明,自然要替我名教出一份力,更何况那昏君之残暴也是事实。若是有朝一日能到大明,该揭露那昏君暴行的还是要揭露!
只是如今我等身在辽东,这气节便要守的住,否则便是国家与民族之罪人,一如汉时的中行说,宋时的秦桧一般!”
赵研东的话让陈讳和孙甲两人都是频频点头不已。
没毛病,喷人归喷人,那是大明自己的事儿,到了蛮子们的地界上,那就是自己这些大明士子和建奴的事儿。
两者轻重缓急必须得分得清楚,否则便是枉读那么多的圣贤了。
但是圣贤就在那里,不管你读或者不读。甚至于读一样儿的,却有着千奇百怪的读人。
比如赵研东他们三个就觉得喷皇帝跟到了建奴的地盘之后守住气节并不冲突,所以心里还想着有朝一日到大明了接着喷崇祯那个狗皇帝。
读同样圣贤的马锦荣和许湘晖等人则是不这么想。
在被扔出了海州卫之后,义合则聚,不合则去;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等等“先贤的教导”一时间就浮上了心头。
你崇祯皇帝这个昏君拿吾等读人不当一事儿,那吾等也不会拿你当成自己的君主!
虽然现在这想法离自己这些人最初的想法差了十万八千里,差的有点儿远。
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不知道第几次暗骂了辽东的鬼天气之后,许湘晖才开口道:“走罢,接着向盛京去吧。”
扬扬洒洒的雪花开始从天空之中漂落下来,刚刚把头发剃掉的许湘晖几人无奈之下只得紧了紧脑袋上面的帽子,免得还没有到盛京城下就先被这见了鬼的天气给冻死了。
但是只是紧紧帽子,并不能带来多少的温度,毕竟辽东的天气比大明的天气还要冷的多,就算是身上穿着的衣服能勉强御寒,头皮依然是凉嗖嗖的。
就在几人快要被冻死的时候,一队巡逻的建奴发现了他们,然后就把许湘晖几人围了起来。
为首的建奴很好奇的望着这几个穿的不是很厚,勉强能御寒,头上袋着帽子,一副汉人生打扮的家伙。
因为这种人现在在辽东很少见。
真正有本事的,基本上都已经参加了大汗的科举,正式为大金国效力了,而没有本事的,自然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城里面,尽量不要外出,省得被野外的兽类给吃掉。
毕竟辽东这块地儿,除了兽吃人,人也是会吃人的。
虽然许湘晖几人现在万分的痛恨大明的崇祯皇帝,也恨不得自己生而为建奴,可是从小就学会的大明官话,还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因为在目前已知的地界里边,不管是向南还是向北,不管是辽东还是朝鲜,大明官话才是真正的通用语言。
大明百姓生下来就会说的大明官话,就像是后世的鹰酱式英语一样,是全世界通用的。
哪怕是现在的大明官话仅游行于大明影响力辐射的地盘,并不包括西方那一片。
很明显,辽东,建奴,这些都是大明官话辐射到的范围之内,很说大明官话的建奴比不会说大明官话的建奴要多的多,而且好混的多。
眼前这个小队长一类的家伙就是一个会大明官话的,所以从某些层面上来讲,这家伙在建奴那边也算得上是前途无量了。
反复打量了这几个生几之后,这个小队长才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
许湘晖向着小队长拱了拱手,神色恭敬的道:“军爷,我等乃是明国生,听闻大汗正在广纳贤才,故而前来投奔,还望军爷能替我等引荐?”
小队长笑了,笑的很是阳光灿烂:“你看本大爷像个傻子么?”
许湘晖很是纳闷,好奇的问道:“我等诚心投奔,不知军爷为何这般说法?莫非怀疑我等诚意?”
说完之后,许湘晖便揭掉了自己头上的帽子,指了指自己被剃光的头发,接着道:“军爷请看,我等为了表示诚意,已经先行将发给剃了。”
然而巡逻的小队长根本就不在乎请湘晖的态度,而是干脆的用满语下令喝道:“杀光他们!”
接到命令的巡逻小队很完美的执行了自己家小队长的指令,许湘晖几人根本就没有反应和逃跑的时间,就被巡逻小队很干脆的杀光了。
小队子呸了一声后才冷笑道:“他娘的,剃了发表示诚意?老子会信?不就是玩什么苦肉计来做内应么?当老子没看过兵?”
眼见许湘晖几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小队长干脆又接着吩咐道:“把脑袋砍了,拿去请功!咱们这次杀了蛮子的探子,也算是立了大功了!”
砍死许湘晖等人的巡逻队觉得自己家老大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这种见了鬼的天气,几个生自己剃了头然后跑来说要投降大金国?
这种事儿怎么看怎么诡异。
大金国现在正准备全力应付蛮明大军来征的事儿,还要分出兵力来讨伐那些个背叛了大金国的蛮子,比如各个部落和朝鲜,现在来投降?
尤其是在大金国的国势江河日下的时候来投降?你们是不是拿俺们八旗老爷们当傻子耍呢?
大金强盛的时候你们没来,现在来了?
当大爷没看过兵?
错了,大爷不仅看过三国演义,还好生的多看了几遍,这种诈降的小伎俩,骗不过八旗的大爷!
许湘晖等人死的很冤,实在是太冤了,哪怕没有剃发,冒充崇祯皇帝派到辽东的使者,也不至于死的这么快。
黄台吉会杀了他们,但是下面的这些个建奴未必有胆子杀他们,起码也会把他们送到自己所在旗的贝勒那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儿,莫名其妙的就被一队巡逻的建奴士卒给杀了。
不仅杀了,人头还会被带去邀功请赏。
赵研东三人自然不知道许湘晖和马锦荣等人已经死了,而且死的是如此的莫名其妙,因为自己三人现在的状况也不怎么好。
身上自然还是有些铜板的,镇守海州卫的大头兵们现在看不上这几文钱,所以对于赵研东和许湘晖等人搜身并不多么严格。
然而这有什么鸟用?
有这些铜板,在大明的话自然是吃喝不愁,甚至于在朝鲜或者倭国,或者南洋诸国都是吃喝不愁的。
大明的铜板现在是硬通货,不管大明自己在用,周边的那些个小国们也是拿着这玩意当成自己的货币在使用。
这也是为什么崇祯皇帝一开始就打算搞银行却始终没有废弃掉银子和铜板的原因这玩意打经济战绝对有的搞,只是朕一时还没有想明白怎么打。
所以崇祯皇帝一直在研究,没研究明白之前,这些个玩意是不可能彻底废弃的,除非崇祯皇帝弄明白了怎么用铜板来打经济战。
然而在小白崇祯皇帝的思维里面,貌似只有无限制的多印钞票才是经济战,铜板怎么玩实在是让人很头疼。
但是经济战什么的,明显离着赵研东三人现在关注的重点问题有点儿远。
现在三人最关心的是怎么活下来。
毕竟身上有铜板并没有什么鸟用,在辽东倒是能花,建奴们也承认这玩意的价值。
但是三个人可是为了表明自己死不降奴的士子气节,根本就没有剃头发。
不剃头发,在辽东自然就不能进到城里一类的地方去买粮食,买不到粮食,不能吃不能喝的铜板在身上有个毛用?
不过,好在沈阳城外的山不少,山下的住户也不少,总是有些人来来的,哪怕是几天都见不到一个。
饮冰卧雪好几天的赵研东三人现在死的心都有了。
从他们所占山头通行的,向来都是三五成群,没有落单的自己三人什么水平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么?
三个人劫一个普通的百姓没有问题,同样面对三五个的时候就不太好解决了。
如果碰上了那些个拿着刀子的猎户,估计自己三个人要被人反劫了才是真的。
更大的可能性是被人抓去请赏。
呼啸而过的北风卷起了一堆雪花,让三个趴在一个小土包后面生身上都披上了一层白色,感觉则是更冷了一些。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赵研东开口道:“咱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今儿个要是还没有落单的,咱们就换个地方,或者先找个汉人的庄子去买些吃食?”
被冻的脸色铁青的孙甲打着哆嗦道:“别胡来,找汉人庄子这事儿不靠谱,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找个人烟比较多一些的地方。”
同样没好到哪儿去的陈讳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瞧那边儿,有两个人,看样子带的东西不少,说不定有些吃食和银两?”
听到陈讳的话,赵研东和孙甲都来了精神,向着陈讳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一望,孙甲的心就更凉了:“你傻了吧,那两个人带的东西倒是不少,可是后面那个家伙高高壮壮的,咱们三个上去,不是送菜是什么?”
赵研东苦笑道:“送菜也得送!后面的家伙高高壮壮的是没错,可是毕竟没有带着刀剑什么的,咱们三个还有刀呢!
再不下去,咱们这段时间找到的那点儿吃食,可就真没有了,到时候怎么办?等死?”
孙甲知道赵研东所说的是事实,因为自己三人这几天里从老鼠洞和松鼠洞里找到的那点儿粮食已经快见底了而这,已经是几人顿顿稀汤节省下来的结果了。
更坑的是,连个锅都没有的三人,现在完全是原始社会用石器生存的那一套,如果不是心中的信念还在支撑着三个人继续下去,只怕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早就饿死了。
杨七七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三个出来劫道的家伙。
如果不是这三个家伙明显是大明生的打扮,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们。
但是这三个渣渣们开口的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杨七七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亲切在辽东这个鬼地方能听到乡音,不容易啊。
笑了笑,杨七七吩咐道:“大牛,拿下他们!”
跟在杨七七后面的精壮汉子把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下,撇了撇嘴道:“三个穷酸还学人劫道?当自己是王伦了这是?”
不怪这个精壮汉子瞧不起赵研东三人,实在是三人的战斗力太弱鸡了一些狠起心来刺向汉子的解手刀很轻易的就到了汉子的手里。
失去了解手刀的赵研东三人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笑道:“爷爷技不如人,狗建奴,是爷们儿的就给爷爷一个痛快!”
杨七七的脸更黑了自己在沈阳城里,除了有数的那几个建奴之外,剩下的谁不得称呼自己一声七爷?如今有人要当自己的爷爷?
暗骂了一声晦气之后,杨七七才戏谑的开口道:“建奴?你们三个是哪儿来的毛贼?还一副大明生的打扮?”
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之后,杨七七的心中更是好奇:“看你们三个倒也真个是读人,怎么跑辽东来了?”
赵研东只是冷冷的望着杨七七,却并不开口说话。
毕竟有句老话说的好,虎死威犹在,万不可丢了名教弟子的脸面!
或者说驴死不倒架也行。
但是杨七七不信这个邪堂堂锦衣卫派到辽东的大爷,连皇帝面前都挂了名号的,会问不出三个菜鸡的话儿?
今儿个爷有事儿,正好让你们三个菜鸡给遇到,是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