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刘曜正式登基称帝,称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册封羊献容为皇后,紧接着,他将国都由平阳迁至长安,修建光世殿和紫光殿,追尊刘渊等历代祖先为帝,修缮宗庙、社稷、南北郊。以水德承接晋朝的金德,改国号为赵,大赦了境内除犯有重罪之人以外的所有人。
赵国既立,立太子一事便成了重中之重,刘俭为长子,其母卜氏又是刘曜娶的第一位妻子,虽因当时环境所迫,二人嫁娶之事甚为简陋,可卜氏对刘曜有恩,对其又是情深义重,刘曜不是忘恩之人,对卜氏也从来不敢忘怀,因此他对刘俭甚好,即便后来又有了几个儿子,可他对这个长子是极为看重的。刘俭也是争气,小小年纪就知道刻苦努力,文治武功都是出色的。
只是,刘曜如今的皇后是羊献容,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爱过的女人,立他们两人的儿子为储君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刘俭虽是他看重的儿子,可他心里最疼爱的儿子却是刘熙。刘熙已经六岁多了,生得虎头虎脑,酷肖刘曜,在父亲和母亲的宠爱下,性子活泼,好舞刀弄枪。在刘俭的带头下,他也喜爱念书,且头脑聪明,常被师父夸奖悟性高,是个可造之才。
在父亲刘曜的眼中,刘熙才是那个最适合被立为储君,以后继位为帝之人。可若越过刘俭立刘熙为储,他又怕朝中有反对之声,毕竟刘俭深受祖父刘渊爱重,如今十几岁的年纪刚刚开始上朝学政,亦受到朝中许多元老的拥戴。再者,刘曜也怕兄弟二人因为储位翻脸,兄弟阋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羊献容深知刘曜的苦恼,对此她倒不以为意,刘俭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跟亲生的早就没有什么区别,况且这孩子秉性纯良,也拿她当亲生母亲一般孝顺,凡是得了稀罕物件或者有了好吃的第一时间都会拿到她面前,对于这样的孩子,她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俭儿是长子,”羊献容劝刘曜道:“又是嫡子,立他为储方是正道,且不会落人口舌,熙儿年幼,心性未定,以后成器与否尚未有定论,如此看来,还是立俭儿最好。”
刘曜心有不甘,便道:“我承认我偏心,可我总想让我们的孩子继承这帝位,我这些年拼死拼活为的便是你。”
“俭儿也是我们的孩子。”羊献容毫不在意,笑着道:“怎么?都十几年了,你还不承认他是我儿子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刘曜虽然知道羊献容在与他说笑,可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到底,有你这样的母亲,也弥补了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亲生母亲的遗憾,可是……”
“除了想立我们的孩子为帝,陛下可还有什么担心的?”羊献容一眼便看穿了刘曜的心思,他想立刘熙为储断不完全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孩子的缘故,一国之君何其重要,哪能仅仅凭着她羊献容的身份就定下来?
见羊献容看穿了他的心思,刘曜也不遮遮掩掩了,他道:“卜家。”
卜家便是卜氏的娘家,当年这卜家做生意赚了些小钱,后来搭上了东海王这艘大船,生意越做越大,东海王当政后,他们更是一边为东海王输送利益,一边享受东海王为他们带来的便利,很快便成了一方巨贾。
好景不长,东海王倒台,卜家就在仓惶逃跑之时,又遇上了晋怀帝被俘一事,晋朝自身难保,也无暇去追究他们这些东海王的“余党”,卜家侥幸逃过一劫,后来行事作风有所收敛。
本来刘曜念着他们对自己的恩德不打算追究,可这段时间,卜家却有复起之势,投靠的却不是他刘曜,而是晋朝皇族司马睿。
司马睿在晋愍帝死亡后收拢晋朝宗室南迁,至建康城定居下来,再建晋朝,而卜家不知怎么又搭上了这条线,开始为司马睿的朝廷输送打量钱财,而卜家的子孙也在司马睿的庇护下纷纷入仕,如此,卜家成了晋王朝一大望族。
若仅仅是这些倒也罢了,刘曜早跟卜家没了来往,而刘俭对卜家更是没了记忆,可偏偏自他将国都迁到长安后,卜家开始偷偷摸摸地联系刘俭,说卜老先生年纪大了,想要见一见这个一直挂念在心头的外孙,刘俭虽拒绝了,可刘曜却上了心,对于一个几十年没见的外孙,卜家这般费尽心力想做什么?刘俭就算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可就着这层关系,刘曜也不敢轻易将储位落到他的头上。
羊献容这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显然卜家不可能单纯地突然要认亲,再加上卜先生如今年纪大了,卜家当家做主的是他的长子,这位长子可不像他父亲那般有着仁义之心,据说投靠司马睿便是他定下的主意,为的当然还是利益。
“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外朝之事羊献容不好插手,只得说道:“过两日我哥嫂便会来长安,许久未见,我们先团圆了再说。”
立储一事迟迟没有定论,朝内朝外都是议论纷纷,刘熙年纪尚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刘俭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太清楚立储一事意味着什么,说他对皇位丝毫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皇室子弟,哪个没有君临天下的梦,可他心里也清楚,从卜氏找上门来的那一刹那,他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就为零了。父亲迟迟没有表态,不过是怕他心里有想法,有怨言,也是在等着他自己亲口说出不为储的话。
为着此事,刘俭有些闷闷不乐,尽管他极力掩饰,在别人眼中也落得了豁达的名声,可羊献容却敏感地感觉到了这孩子心中的情绪,可她知道这也不能怪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敌不过摊上一个莫名其妙的亲戚,任谁也难过心里这个坎。
羊献容便时常将刘俭叫入宫中,让他陪着弟弟妹妹玩耍,想让他念着亲情,放下心中这一道坎,纵然是刘熙为嗣,日后也不会薄待了这位兄长。
刘俭当然知道羊献容的意思,他不愿让母亲为难,在进了几次宫后主动找到了羊献容,真切地说道:“母后不用为我忧心,母后虽未生我,可养育之恩大过天,立储一事,我虽难过,却并不伤心,我知道父亲并非不疼我,只是时势所迫罢了,我纵使一时半会有些情绪,可也请你们信我,我愿为一代贤王,全力辅佐弟弟。”
羊献容深感欣慰,她摸摸刘俭的头:“我儿长大了。”
刘俭却突然跪倒在地:“儿子有心有志,不过却从未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如今的富贵全凭先辈以鲜血所筑,儿子深感惭愧,可是,儿子并不愿意从军带兵,赵国已立,守之更为艰难,儿臣恳请母后允准,放儿子出京历练,待有所见识成就,为国效力。”
这提议来得突然,羊献容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应他,待晚上见了刘曜后,她与之商议,才知刘俭之前也跟刘曜提过此事,不过刘曜以为他闹情绪,不但没有允准,还斥责了他。
“是我误会俭儿了。”刘曜有些愧疚:“出去历练也非坏事,他是个男孩子,总不能永远锁在家里,长长见识是好事,由着他吧。”
“你倒是心大,我总觉得他还小呢。”羊献容笑着望着铜镜:“其实算算,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便老了。”
“哪里老了?”刘曜温柔地望向羊献容:“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俭儿大了,你也不用过度忧心,你那侄儿和覃儿不是也在外许久了?放心吧。”
刘俭获得父母首肯后,离开了京城。不久,刘曜正式下旨,立其次子刘熙为皇太子。立储一事算是尘埃落定,不久之后,羊献容的哥哥羊附一家从洛阳抵达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