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了宛家的宴席。
宛家算是学术界的名流。如今的军界和政界,都是宛家老爷子的学生,他们家的宴席很热闹。
岳城正月里的宴席,是延续着前朝的规矩。
早在前清,每年正月里,望族之间都要轮流摆堂会,请亲戚朋友。
到了现在,堂会变换了舞会,换汤不换药,正月里还是要热闹一番。
顾家没有主事的太太,又是孝期,今年就没有安排。
顾轻舟跟颜洛水去宛家,霍拢静没去。
用霍拢静的话说:“轻舟你肯定憋着坏水,还不知要闹腾什么,才不信你想跟宛敏冰释前嫌,我不跟你蹚浑水!”
颜洛水很赞同霍拢静的话,但是她想知道顾轻舟到底用什么心机,非常好奇,就跟着来了。
自从确定了要和谢三少定亲,颜洛水整个人都活泼明媚了。若是从前,她肯定也跟霍拢静一样避而远之。
顾轻舟则大叫冤枉:“我就是想多交一个朋友,你们这样猜疑我!”
霍拢静和颜洛水两脸不信。
她们太了解顾轻舟了。
“她惹了什么事,回头告诉我。”霍拢静对颜洛水道。
颜洛水使劲憋着笑。
宛家的宴席,高朋如云,名流的座驾摆满了整条街,飘渺的钢琴声,远远从花厅溢出,似纱幔飘荡上空,装饰着繁华热闹的气氛。
顾轻舟的见识有限,宴席上很多名流,顾轻舟都不认识的,颜洛水悄悄说给她听。
顾轻舟甚至看到了密斯朱——圣玛利亚学校的理事。
密斯朱不喜欢顾家的孩子,颜洛水上前打招呼的时候,顾轻舟就站在颜洛水身后,半边身子躲避着,尽量不碍密斯朱的眼。
宛敏过来接待了她们。
看到她们,宛敏挺有面子的,一个是军政府未来的少奶奶,一个是军政府高官家的千金,这样的朋友给宛敏脸上添彩。
只是,宛敏还是不喜欢顾轻舟,心里不太舒服。
“洛水,恭喜你啊。”宛敏笑道,压抑着对顾轻舟的不喜,先跟颜洛水寒暄,“没想到你要订婚了!”
若是颜洛水真的不请宛敏,宛敏会很尴尬,毕竟整个班级都去了。颜洛水家里的地位更高,同学们只会笑话宛敏。
既然她请了,宛敏就不免和颜悦色,只是对顾轻舟,始终心存芥蒂。
看到顾轻舟,宛敏心里的那股劲就犯了,恨不能跟顾轻舟一较高下。
她是打算好好跟顾轻舟相处的,至少今天不闹事。只是到了跟前,宛敏的脾气就控制不住了,怎么也要刺顾轻舟几下。
说两句风凉话也好。
“轻舟,你订婚我们都不知道,听说督军府根本没有给你办订婚宴,是不是真的?你们还守着老规矩,口头承诺婚姻呀?”宛敏道。
这话就带着刺儿,无非是说督军府没有把顾轻舟当儿媳妇敬重,很轻视她。
顾轻舟今天是有目的,宛敏说话难听,她也没放在心上。
况且别人不说,督军府就会高看她一眼吗?
实情而已,总会有人议论。
“还真是,我觉得我们一身酸腐气,什么都老派。”顾轻舟笑道,尽量想表现得友好一点,问宛敏,“你定亲了吗?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很多人家求娶吧?”
她是想恭维宛敏的。
没想到,这句话才不知碰了宛敏的哪一根逆鳞,宛敏当场就翻脸了。
宛敏脸色紫涨,唇角微微哆嗦,半晌咬牙切齿道:“等我订婚的时候,一定会轰动岳城,军政学三界全到!”
还是刺顾轻舟,说司家没有给她办个轰动的订婚宴。
顾轻舟自己都不在乎,宛敏在乎个什么劲儿?
那边又来了客人,宛敏就走开了。
“她发什么神经啊?”颜洛水满心不高兴,她准备替顾轻舟接几句话的,宛敏就走了,导致颜洛水的反击都存在心里。
宛敏这个人真讨厌!
“看,我说了她对你没有善意吧?”颜洛水道,“轻舟,你到底要干嘛啊?”
“就是想交个朋友啊。”顾轻舟说,“你看她说得这么难听,我都没有还嘴。”
虽然没有还嘴,还是把宛敏气得半死啊。
颜洛水轻轻戳了下顾轻舟的额头:“你就作怪吧。”
而后,她们遇到了同学李桦。
李桦是个很热情的小姑娘,又特别依赖颜洛水和顾轻舟,总是想挤到颜洛水她们那群人里。
只是这姑娘太单纯了,一张白纸似的,气场完全不同,颜洛水和顾轻舟虽然喜欢她,却没办法和她深交。
人虽然没有触角,却有很奇怪的感观,是不是有相同气场,能否深交,都能很清楚的分辨。
李桦不在乎,依旧热情活泼。
“洛水,轻舟,方才我们看到他们有人在后院打网球,听说还赌输赢呢!我们去看看吧,我也想去赢一回。”李桦坐不住。
李桦的网球很好。
颜洛水见屋子里都是长辈,就道:“好吧,去看看。”
顾轻舟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也打算出去瞧瞧。
远远的,顾轻舟看到了宛敏。
宛敏站在花坛的前面,笑容款款和一个女人说话,旁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子,正趴在花坛的边沿,摘里面的梅花。
顾轻舟的注意力,都落在宛敏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着一件深棕色短身皮草,貂皮的毛油光水亮,能荡出墨色光圈。
这身貂皮很昂贵。
女人气度雍容,眉眼不够温婉柔和,有些宁静的杀伐,攻击力不大,却始终叫人不敢亲近。
“.......桑桑喜欢梅花的话,我等会儿叫人摘些装了花瓶送过去。”宛敏言语和表情,对这个女人都格外巴结。
那个在玩梅花的小姑娘,叫桑桑。
陈桑桑,船舶陈家第三房的幼女,深得父母和祖父母的欢心,所有人视为掌上明珠。
女人的腔调则很慵懒,淡淡说:“不必麻烦了。”
谁家没有梅花吗?
“三太太,我听说您过了年要再去香港?”宛敏又问。
女人平静,声音始终不温不火:“嗯。”
这女人就是船舶陈家的三太太。
船舶陈家的大老爷英年早逝,二老爷是姨太太生的庶子,整个陈氏的大权落在年轻有位的三老爷身上。
三老爷刚满四十岁,已经撑起了庞大的家业,和英国政府那边关系密切,能力卓越。
陈三太太姓庞,其实她是混血儿,跟了她母亲的姓。她母亲是华人,她父亲曾经英国领事馆的参赞,后来回国,在政府谋职。
有了这层关系,陈家的船舶才有底气。
只是,陈三太太生得眉目精致,除了高挺的鼻梁,其他与华人无疑,若是不知道她的底细,根本看不出她的混血儿,她母亲的基因比较强大。
宛敏很想巴结陈三太太,因为三太太是陈家主持中馈的主母。三太太有很多的侄儿,到了婚配的年纪.......
“三太太。”顾轻舟脚步轻盈,声音柔婉走了过来。
宛敏微讶,心道:“顾轻舟也认识陈家的人?”
陈三太太眸光深邃精明,轻微冲顾轻舟颔首,就将目光投向远处,都没问顾轻舟的称呼,很是冷漠。
这位太太心高气傲。
宛敏忍不住偷笑。
“三太太您好,我姓顾,是海关衙门.......”顾轻舟欲自我介绍。
“顾小姐,您别处走走好吗?我这里和宛小姐说几句话。”陈三太太道。
她很不客气。
陈三太太原本就严肃,一般人不敢靠近她。
她又是这么一席话,稍微有点自尊的人,都要拂袖而去。
可能是有英国人做靠山,陈三太太总觉得高人一等,很少把岳城的名媛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打扰了。”顾轻舟笑容恬柔,丝毫没有因为陈三太太的话而露出尴尬。
她看到在旁边摘花的陈桑桑,顾轻舟就蹲在她身边,小声道:“你叫桑桑是吗?”
陈桑桑今年八岁,是个娇柔可爱的小丫头,对人没有善恶之分。她圆溜溜的眼睛,像墨色宝石般,有澄澈的清辉。
“桑桑,你过来。”顾轻舟低声,在桑桑耳边说了几句话。
桑桑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顾轻舟就往旁边走,陈桑桑居然举步跟着她。
宛敏错愕。
陈桑桑多精明啊,跟她母亲一样,是个骄傲的小贱人,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怎么顾轻舟随便一句话,她就跟着跑了?
“唉?”宛敏吃惊,提醒陈三太太。
陈三太太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这是宛家,陈三太太自然不怕有人拐走桑桑,况且她们一直在陈三太太的视线范围。
陈三太太有点吃惊,桑桑是有自闭症的,很少愿意搭理别人。
顾轻舟蹲下,前面都没有一分钟,桑桑就跟着她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你做什么啊?”宛敏大惊,又愤怒又嫉妒,想追上去。
宛敏之前逗了桑桑好久,桑桑一直在掐梅花,根本不搭理她。
怎么顾轻舟随手一勾,桑桑就跟着跑了?这是什么道理?
输给了顾轻舟,宛敏尤其不能忍受,她想要跑过去,把桑桑拽回来,却感觉胳膊一紧。
陈三太太拉住了她。
“宛小姐,不必担心。你去忙吧。”陈三太太冷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