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闻言一惊,下意识的正襟危坐:“陛下,却不知道皇城司彻查结果如何?可能还妾身姐姐一个清白?”
虽然早就料到谢风鬟哪怕人尽可夫,皇帝这会儿也要给她洗白成冰清玉洁,但皇帝此举并非是给谢氏拉偏架,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他同摄政王之间的争斗。
而这其中的差别,说不得对于北地诸族的影响就是不一样的。
“爱妃的庶姐当然是清白的。”此刻就听着淳嘉不在意的说道,“所谓红杏出墙之事,却是其夫移情别恋,却畏惧谢氏门楣高于汪氏,不敢公然行那宠妾灭妻之举,故而勾结外男,里应外合,栽赃谢六小姐。”
看来谢氏预备的那些证据也是用上了的。
云风篁心里这么想着,就问现在这番“真相”查出来了,却不知道北地作何反应?
淳嘉哂道:“皇城司只是负责彻查真相,至于汪氏等相关之人如何处置,自有当地耆老及父母官做主,他们怎么好插手?”
那就稳了。
当地耆老,不是谢氏族中的长者,就是谢氏姻亲家的长者。父母官跟谢氏的关系更加不用讲,要是关系生疏,父母官的政令都推行不下去。这些人做主,结果还用说?
云风篁遂面露微笑:“多谢陛下明察秋毫,为妾身姐姐、也是为整个谢氏江氏主持公道!”
她语气轻快,“自从当年姐姐含冤而去,我等姐妹,犹如身负重枷,直到此时此刻,总算重归人世了!”
说到末了一句,不禁潸然泪下。
“爱妃莫要难过。”淳嘉见状,拿了帕子边给她擦拭,边柔声安慰,“这些都过去了,待北地官府为谢氏正名,当年婚事受到影响的那些女子,想必也能重新择婿出阁。”
云风篁叹口气:“只恨没能早点遇见陛下,可惜了妾身的几位姐妹,她们都已经不在了……想当初,同在闺阁时,姐姐妹妹们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跟前……”
这天淳嘉陪着云风篁回忆了小半日,颇为怜惜,故而云风篁最后提出来,希望能够见一见嫂子小陈氏,也就随口准了。
却不知道云风篁次日见着被匆忙召来的小陈氏,劈头就问:“北地的事儿知道了不曾?”
“知道了。”小陈氏喜气洋洋,离座对她郑重下拜,“说起来都要谢娘娘恩典,若非娘娘说动陛下,家里的女孩子,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这话是真心感激这小姑子,毕竟她的女儿谢猛年纪再小,将来总是要出阁的。
谢风鬟的名声一天不改变,过个几代,但凡有人记得,提起来,对于谢氏上下,尤其是外嫁女,都是一种洗刷不去的羞辱。
结果云风篁进宫这才大半年,谢风鬟就变成了纯粹的受害者,官府认证的冰清玉洁。这么着,作为谢氏女的亲娘,能不感激云风篁么?
“本宫晓得了。”云风篁点一点头,旋即就低声问,“除了这个,其他呢?”
小陈氏愣了下,说道:“什么?”
云风篁叹口气,把话挑明:“陛下对本宫虽然有些怜爱,但他迄今亲政才几天?忙着正事都来不及呢,哪里来的空,专门给谢氏主持公道?这次之所以会派人去北地彻查这等家务事,图的是什么?嫂子也该心里有数。那么皇城司专门跑这一趟,难不成当真只为了给咱们家一个公道不成?”
“……家里传过来的信笺里,就只说了六妹妹的事儿。”小陈氏沉吟了会儿,为难道,“其他的消
息,兴许还没来得及送过来?又或者,太紧要了,没法在信里写明,过些日子,才有人来传达?”
“也是。”云风篁思索了一番,点头道,“是本宫太心急了。”
小陈氏忙说:“娘娘也是心系家里。”
虽然没能弄清楚淳嘉安排皇城司的人去北地具体做了些什么,不过姑嫂难得一见,不免趁势说会儿话。
如此到了晌午,云风篁就留小陈氏下来用膳,让清人:“去寻猛儿回来。”
今儿个小陈氏也是带着谢猛进宫的,只是刚刚两人说的事情不适合让小孩子旁听,就叫丹萼她们领着谢猛出去玩耍了。
此刻听着吩咐,清人出去喊了小内侍去找人,过了好一会儿,小内侍才独自回来禀告,却说谢猛刚才玩耍的时候经过伊杏恩住的偏殿,正好淳嘉在那儿,听着小女孩子的吵嚷,命人将她传了进去。
这会儿已经传了膳,让谢猛陪着用上了。
“娘娘,这?”小陈氏闻言一惊,虽然一直听说当今天子十分宽厚,而且小姑子云风篁在宫里也颇为得宠,但毕竟是九五至尊,谢猛年纪小,因为酷似云风篁,自幼受到长辈们的偏爱,性.子很有几分任性妄为。
独自陪皇帝用膳,她自然不可能放心。
“无妨的。”云风篁闻言也有些诧异,不过她倒不是很担心,淳嘉固然不是真正的温文尔雅,不涉及到相当的利益,他心胸还是比较宽大的,谢猛那么点大,又是自己嫡亲侄女,就算言语举止上有所冲撞,淳嘉也不会计较,而且,“伊贵人也在,她素来懂事,就算猛儿有淘气的地方,也会帮忙圆场的。”
小陈氏其实还是不放心,但云风篁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继续要求这小姑子去将女儿接回来。只好故作放心:“是。”
如此,她食不知味的跟云风篁用过了午膳,索性没多久,偏殿那边就送了谢猛回来,送谢猛的人是皇帝跟前的近侍,一脸笑,还再三表示,皇帝很喜欢谢猛,觉得她天真无邪,活泼可爱。
云风篁笑着应付几句,将人打发走,叫了谢猛上前,只见这侄女儿手腕上多出一对金镶玉镯子,那镯子大小正合适,专门给她这年纪的小女孩子戴的,就问她哪里来的?
谢猛不在意的说:“陛下赏的。”
说话之际就腻到云风篁怀里,吵着要留在宫里,她不想回去回去了就要进学。小陈氏比着云风篁教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都安排了西席。偏生谢猛长了一张云风篁的脸,却全没有云风篁小时候的好学勤奋,她一点都不想学!
……好吧,云风篁小时候也不一定是纯粹的好学勤奋。
主要是她没进学呢就开始跟谢风鬟争宠,那么为了让长辈们喜欢自己,课业当然不能轻忽。
不但不能轻忽,还得想方设法的将谢风鬟给比下去!
这么着,她在进学的态度上面,还真是从来没叫江氏操过心。
但如今谢猛又没有一个庶出姐姐在上面叫她心里酸溜溜,作为父母唯一的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又由于嫡亲姑姑的缘故,得到祖父祖母的偏爱,她在宠爱上完全没对手,不免就有些懒惰了。
此刻云风篁逗弄她几句,就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刚才见着陛下,陛下问我在家里的事情,我说娘想让我跟姑姑学,可我觉得那些课业忒头疼了,不想学!就问陛下,能不能帮我跟娘说一说,让我别学了?可陛下说,这事儿他不好插手,让我来问姑姑。还说姑
姑最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陛下骗你的。”云风篁刮了刮谢猛鼻子,笑眯眯道,“姑姑最疼你了,但正因为疼你才不答应呢。你想你什么都不会,以后长大了,大家谈古论今的,你呢,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就只能傻乎乎的站在那儿听着……多没面子?”
谢猛嘟囔道:“那我不站在那儿,我走开还不行吗?”
“反正这事儿,你得听你娘的。”云风篁抱了抱她,“姑姑都快抱不动你了,你马上就是大女孩子了,不学几手绝活,以后姑姑想对你引以为豪都不行……你就不能心疼姑姑,给姑姑挣点面子啊?”
如此哄了她一阵,谢猛目的未能达到,就不耐烦起来,寻了个借口往外跑,说是之前看到一只好漂亮的狸猫,想追上去摸一摸。
“你们跟着她,看到狸猫就提前赶走。”云风篁嘴上答应,等她跑出去了就吩咐陈竹,“别叫她被抓伤了。”
跟着给小陈氏解释,“早先本宫才进宫时,就发生过宫女被猫儿抓伤身故的事情,虽然那只是偶然,到现在也没出现第二起,但总是小心为上。”
“劳娘娘费心了。”小陈氏笑容有点勉强,“都是妾身没教养好猛儿,弄得她这般无礼。”
云风篁安慰道:“无妨的,本宫是猛儿的亲姑姑,难道还跟亲侄女见外不成?至于陛下,陛下心胸开阔,怎么会计较小孩子的一点天真无邪?”
实际上淳嘉的确没计较谢猛对自己不够恭敬拘谨,等小陈氏母女走了,他还专门过来跟云风篁说:“爱妃那侄女儿的确神似爱妃幼时,以后若是想念,不妨时常召入宫闱,小住个几日也是不打紧的。”
云风篁笑着谢了他的恩典,但旋即解释:“妾身嫂子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千里迢迢来帝京也舍不得留在北地交给家里长辈照拂,妾身哪里好说这个话?说了出来,嫂子不敢拒绝,心里却必然十分难受。妾身跟生身之母已经是饱尝骨肉分离之痛了,何必让侄女与嫂子也尝到这样的滋味?”
这话说的淳嘉默然片刻,最终摸了摸她鬓发,笑着岔开话题。
傍晚的时候郑贵妃那边派了人来,说赵才人有些不舒服,淳嘉听着颇为厌烦,但在云风篁的劝解下,还是勉为其难的决定过去看看。
这一去就没回来,云风篁自不在意,谢横玉等人上来服侍,不免劝她下次就不要给贵妃这种面子了:“赵才人不舒服,那就召太医好了,陛下又不是大夫!陛下自己都不怎么愿意去,娘娘何必理会?反正宫里如今有喜的也不止赵才人一个。贵妃娘娘早先就小产过,这会儿如果赵才人的也没留住,可见贵妃娘娘天生命中无子,是她自己福薄,难道还能怪别人吗?”
云风篁叹着气:“陛下膝下一直空虚也不是个事儿,左右就这么一晚上,说的好像陛下以后不来了一样。”
她心想这些近侍忠心是够,到底还是嫩了些:皇帝今日跟谢猛的“偶遇”显然是专门安排的,无非是亲眼看看云风篁所谓“要是妾身有个女儿一定就是那样”的亲侄女,到底有多像云风篁。
而云风篁当初提这话,可是颇为凄凉的诉说了一番对于不能生的悲痛凄怆。
这么着,这会儿其他理由来喊人也还罢了,赵才人有孕在身,于情于理,怎么能不触动云风篁的情怀,让她愿意破例为郑贵妃宫里人说话?
不管这是凑巧,还是淳嘉的试探,左右一晚上罢了,云风篁可不会露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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