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帝在庙堂上跟摄政王的那一番讨论,摄政王幼子体弱多病的事儿再次被提起来,大部分人都有些唏嘘摄政王命苦。
统共就俩儿子,世子虽然康健罢都这么大了,也没传出什么能干的名声,也没做出过什么出色的事情,可见资质多半平庸,是没什么好指望的;这幼子一直养在后宅,几乎没人见过,也谈不上了解,但毕竟是师从韦六首的,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未来多少可期。
结果却是个连门都出不了的病秧子,连被皇帝堂哥带去祭祀皇伯都要反复磋商……这情况就算是个经世之才,怕不都养不大?
纪氏本来还在琢磨淳嘉忽然不用催促主动了结避暑前说的这个祭祀孝宗的事情了,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听到这种传闻后,乐见其成,还专门推波助澜了一把,使得摄政王后继无人的事情兴兴头头的,差不多帝京上下都知道了。
摄政王晓得后当然是非常愤怒的,毕竟他都这个年纪了,要只是单纯的辅佐淳嘉也还罢了,如果还存着谋取帝位的心思,子嗣就很重要了。
如今俩儿子都被外界不看好,底下人就算之前忠心耿耿罢,想着主公已经走在壮年的末尾,过几年就要开始衰老。
两位少主,一个年长些但平庸而无上佳名声;一个可能出挑可能不出挑但指不定活不长……这叫他们怎么提得起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气儿?
这时候纪氏又安排人去给他周围的人讲,说淳嘉肯定是故意的。
他觉得如今自己地位有所稳固,对摄政王的需要不是那么多了,就寻思着反过来辖制这位王叔——淳嘉相对于摄政王最大的优势就是年富力强,所以即使他膝下诸皇子年幼,看不出来贤愚,底下人也不会失望。
反正皇帝年轻,哪怕目前的四个皇子一个能干的都没有,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皇子顶上来。
而且没意外的话,淳嘉有着足够的时间等他们长成。
给他下注的人不需要那么担心他去之后自己就没了着落的可能。
这样的现实摆在面前,就算摄政王察觉到纪氏的手笔,却还是非常震怒,私下同左右说了好些不满淳嘉的话。
“但也只是不满。”纪府,书房,海西侯世子纪明班失望的叹口气,说道,“摄政王与淳嘉都不是糊涂之人,否则也不至于将咱们家逼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纵然彼此防备也互相勾心斗角,然而咱们家一日不倒,这叔侄俩就不会真正撕破脸皮。”
“那就逼他们撕破脸皮。”他庶出的兄弟冷静的接口,“摄政王家的那个小畜生不是身子骨儿不好,轻易不出门,此番得了淳嘉再三要求才去太庙么?若果他死了,摄政王不说,摄政王继妃,岂能善罢甘休?而且这样也能证明,如今公襄氏这几个子弟,都不得国朝诸先帝庇佑。”
“合该请太皇太后出面,主持大局,重选真龙!”
纪明班皱眉:“淳嘉如今对咱们疑心得紧,若去太庙,岂能不做好戍卫?摄政王那幼子跟个心肝宝贝一样从不在人前出现,咱们迄今连人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淳嘉自来狡诈,万一弄个替身在那儿等着抓咱们把柄,这不成了送上门去给他先发制人的理由?”
这要是之前他们不会这么猜测淳嘉的,在晁氏当着满朝文武反咬纪氏一口后,原本认为这位年轻的帝王能亲政无非是第一能忍,第二有摄政王襄助,本身未必多么厉害,却不得不开始重新正视淳嘉了。
毕竟晁氏这一件将纪氏坑的实在太惨了点。
纪氏一门三爵,敏阳侯直接就凉了,还是连带妻儿部下的那种。
这一家显赫三朝,当然也不是吃干饭的,不管心里多恼火,却也不会继续轻蔑淳嘉的心机城府。
此刻纪明班就很谨慎,“甚至淳嘉之前一直拖着不肯办这事儿,如今才从行宫回来就答应,不定就是接到风声,想先下手为强……没准祭祀太庙的过程里,咱们不动手,他都能弄出个刺客之类的,栽赃到咱们头上。之前晁氏遇刺不就是个例子?”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罢?难道就这么看着这昏君一点点的将咱们家踩到泥底去?!”
“他是君,咱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这么勾心斗角,赶着孝宗那样志大才疏的,咱们还能弹压。但这淳嘉十五践祚就能隐忍八年不发,足见心性。”纪明班缓声道,“我说句实话,这位天子咱们现在是压不住了,除非起兵造反。可咱们家虽然在朝野上下还有着声势,却也未必到了能够改朝换代的程度。”
主要公襄氏得国至今都没出过声名赫赫的昏君或者暴君,顶多就是平庸。
坊间对他们的好感没有完全丧失殆尽,再加上这些年皇权衰微,巨擘们在庙堂上斗的激烈,互相制衡之下,虽然也有些地方被鱼肉的惨不忍睹,比如说作乱的三州,可大部分地方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这种情况下想干掉公襄氏取而代之,怕不是便宜了公襄家各地的藩王。
所以纪明班觉得,为今之计:“一不做二不休,淳嘉已然厌弃了咱们纪氏,摄政王同咱们之间更是有着皇太弟之恨。这两人在一日,我纪氏都没有个安宁的可能。既然不能改朝换代,那就改天换日,重立新君!”
“刺杀摄政王幼子既迂回,也容易落入淳嘉陷阱。”咚咚
“莫若直接山陵崩,到时候从二皇子三皇子里择一登基,哪怕摄政王尚在,也是大局定下!”
“若不然,就这么斗下去,淳嘉有着大义名分在,本身也机警狡诈,只会地位越来越稳固。莫忘记他膝下已经有了四子,宫里还有妃嫔怀着孕。”
“就算公襄氏这两代子嗣单薄,待他这些个皇子长起来……慢说庙堂,天下之大,安有咱们家的容身之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
“但郑具那老奴是向着淳嘉的。”他兄弟里有人皱眉提醒,“淳嘉更是以公主妻郑具之子……郑具怎么可能跟咱们合作?他一心一意护驾,再加上皇城司的耳目,咱们若是能下手,还会等到今日?”
一时间书房的人,都看向了纪明班。
……宫城,绚晴宫,云风篁笑着目送谢岚等未出阁的姊妹一起起身去后殿“赏花”,转头看向九嫂小罗氏,面上的那点儿笑意就瞬间收了起来:“十六姐姐同那罗荀的婚事是陛下开的口,本宫无法拒绝,只能这么定了。”
小罗氏没有丝毫迟疑,颔首道:“若无娘娘,十六妹妹哪儿嫁得了御前侍卫?还是让陛下亲自开口说媒的御前侍卫?这门亲事已经是咱们家高攀了,娘娘请放心,十六妹妹自己也是愿意的。”
“那就好。”云风篁沉吟道,“罗家人口简单,罗荀的祖母跟母亲都希望他早日成婚,故此,本宫打算跟他们商量,看看年底有没有好日子。”
这也忒快了……现在距离年底可没几个月了。
谢氏之前安排谢岚她们过来,固然有着让她们联姻的打算,却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婚礼的。
这怕是连份像样的妆奁都置办不齐啊?
小罗氏就有些犹豫:“家里如今都在为尚主的事儿忙着,等公主殿下下降之后,差不多也就是年底了,这……”
“嫁妆你们不必担心,本宫会让人给她操办的,反正罗家已经败落,也不必拣那些多罕见的,到时候多给十六姐姐些压箱钱是正经。”云风篁摇头道,“那些个稀罕物,等罗荀建功立业之后,让他自个儿给十六姐姐挣去。”
小罗氏疑心这里头有内情,但云风篁没有说的意思,她就没问,毕竟她不是小陈氏,那是云风篁嫡亲嫂子,她只是堂嫂而已,以前跟云风篁隔了一个房,来往不多根本不熟。
这会儿对着身份尊贵的堂姑子,当然就比较懂事。
闻言忙代谢岚道了声谢,道:“也是我们无能,净是拖累娘娘。”
云风篁随口跟她说了些场面话,大概就是要没家里栽培她也不会有今日云云。
就又说道:“十六姐姐虽然一向身子骨儿好,但毕竟刚刚千里迢迢跋涉过,这些日子一直给二十一哥的事情忙碌,接下来又要自己出阁,可别累着了。这么着罢,明儿个本宫让太医去给十六姐姐还有你们都请个平安脉。没事儿最好,要是有些什么,趁早调养,总比拖出事儿来好。”
声音一低,“那罗荀家里其他都好,就是子嗣不丰。虽然咱们家子嗣兴旺罢,可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你想慈母皇太后的娘家,可不也是子嗣众多?”
但袁太后嫁给扶阳端王,那是连小产都没有过,从来就没怀上。
这个事情小罗氏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反对,还再次代谢岚道了谢,说谢氏不知道什么福分才能有娘娘您这样的女儿、十六妹妹也是命好有您这样的妹妹。
云风篁淡定的听她变着法子夸自己,完了才问起来他们的近况。
谢氏这段时间过的忙碌又充实,忙主要是为了谢无争尚主的事情忙,充实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家族崛起的希望就在面前,做什么都是充满了干劲。
甚至几个年轻点的子弟有点飘了,好在谢蘅等几个都还清醒,及时发现不对将人抽醒了,没有酿成大错。
小罗氏遮遮掩掩的将这一件告诉了云风篁,再三强调那几个子弟也就是在家里说话行事有些狂妄,在外头一直都是很乖的:“如今夫君还有诸位叔伯盯他们也盯得紧……而且一番教训下来,也知道了分寸,这会儿出入都是极妥帖了。”
这都是意料之中会有的麻烦,云风篁耐心听完,问了些细节,推敲她应该没说什么假话,也就轻轻揭过,复问起北地那边的情况,尤其是江氏。
“……四婶听说前些日子有些小恙,这会儿算着日子应该好全了。”提到江氏小罗氏就更尴尬了,因为江氏的称病纯粹就是被族里气的,是真病假病不好说,但当着人家亲生女儿的面,总归不大好开口,“家里来消息,说年底的时候,四婶应该有空来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