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桉也不例外。
加上她每次将凉纾的消息递给顾寒生,以前两人都心照不宣,此刻直白地被凉纾说了出来,她倒是很不好意思了。
她想说些什么,还未说出口,凉纾就上前两步挽着曲桉的手腕,“曲桉,你最好了,我早点回来,不让你为难。”
曲桉忙摇头,“太太,您快别这样了,我不跟先生说就是了。”
“好啊。”
曲桉这人忧患意识太强,她看着外头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别墅出门这条主路倒是早就被佣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儿白色的痕迹了,但其他地方可不是。
她拧着眉,说,“太太,要不还是让司机开车吧,雪天路滑,别出什么意外……”说着,呸了两声,“呸呸,我这乌鸦嘴,我这乌鸦嘴。”
凉纾被逗笑了,“别担心了,我有分寸,我看新闻了,城区还好。”
这是实话,零号公馆属于虞城比较清幽的别墅区,靠山,虽然离市区不远,但这雪下得可比市区的要大。
曲桉这下都没辙了,任由她去了。
凉纾开车虽然远远不及顾寒生疯狂,可到底是大胆的。
此刻她降下车窗,左手食指间上夹着一只点燃烟头,将手指搭在车窗上任由寒风呼啸而过。
她拨通了江九诚的电话。
等待接通的间隙里,有烟灰吹到凉纾眼睛里,她将车子停在路边,对着后视镜吹自己眼睛里的烟灰。
没几声,电话通了。
“你弄到钱了?”
凉纾坐在座位里,目光凉凉地看着前方,说,“江九诚,事关江平生,你嘴里要是有一句骗我,这次我不会看在梅姨妈的面子上放过你。”
“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想要钱,你快点,我就告诉你你想要的消息。”
她还未说话,江九诚又补了一句,“这周日你要是给不到我那笔钱,那你就永远也别想见到江平生的骨灰了。”
“啪”凉纾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仪表盘前方。
将手中燃到一半的烟头放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而后扔了烟头,挂挡踩离合又加速往山下驶。
千卉和凉纾在一家私人高级定制会所会合。
到之前她给千卉打了电话,此刻千卉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凉纾找地方停稳车子,开门下车,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下车时不小心猜到一个小水坑,她大半只脚都泡在了污水里,鞋面也脏了一半。
千卉站在台阶上等她,“你那辆车怎么还没换?都破成那个样子了,趁早换了得了。”
凉纾笑笑,“也还好,我开着习惯了。”
两人一同进了玻璃旋转门,朝电梯口走。
会所在三楼,比较私密,出了电梯就有店员在门口迎接着。
凉纾抬脚,满是污泥的脚一下踩在别人光滑的地板上,年轻店员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场面有些尴尬,千卉这才低头看到凉纾脚上的状况。
凉纾自己倒是表现得比较自然,她勾了勾唇,笑着看着这个店员,没什么语气地问,“怎么?我这样的不配进来么?”
店员摇头。
千卉瞪了这店员一眼,拉着凉纾往里走,“走吧,我约了人,保证让你等会儿漂漂亮亮的,让他们刮目相看。”
凉纾心里倏地有些烦躁,没搭腔。
不止是凉纾要做造型,千卉也要。
负责凉纾造型的这位老师跟常人印象里的托尼老师没什么区别,头发半长,往上梳着在后脑勺上方扎了一个小辫儿,太阳穴两鬓往下的头发剃的干干净净,耳垂上带着黑色的耳钉。
气质偏娘。
他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凉纾,随后又看着一旁的衣架开始给她挑衣服。
选了半天没选着合适的,尼克一拍脑袋,“算了,等下做完造型再挑,这些衣服都不符合你的气质。”
凉纾还未说话,尼克就说,“你身上这外套先脱了吧,我看着碍眼。”
说着他也没什么避讳直接上前拎着凉纾的大衣领往下一拖,凉纾有些反感这人的行为,刚想发火,就见他指着这衣服的图标惊呼,“Ohmygod!看不出来啊,快告诉哥哥,这家店的衣服你是怎么定制到的?”
凉纾拧紧了眉头,直接将外套脱下来扔到一旁的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望着他,“你说什么?”
尼克捞过她的外套,将图标摆在她面前,“这个牌子的衣服,你怎么能有?”
尼克对这方面很敏感,圈内人称时尚圈的风尚标,他早就已经眼尖地看出来这衣服很明显是凉纾的定制尺码。
“我不能穿么?很奇怪吗?”凉纾疑惑。
凉纾未说完那句话是:这个牌子还有其他她叫不出名字的牌子衣服,她现在衣柜里一大堆,几乎可以每个季节不重样儿地换着穿。
尼克瞪大眼睛,翘起右手小手指拨了拨这侧的耳钉,“小姐,你逗我呢?这牌子是特级高定,最差的一件也得十来万打底吧,圈子里一般人根本就定制不到,”说道这里,他咳了咳,“当然,我目前也没能……”
他说到这里凉纾大概就懂了,她眨眨眼,满不在意地说,“托尼老师,你想什么呢,我这是高仿……”
尼克拍拍她的肩膀,嘲讽技能点满了,“这牌子普通人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有高仿。”
凉纾,“……”
凉纾面不改色,“看我脚上的鞋子你就知道了,十来万的衣服……”凉纾摆摆手,“我干嘛要把钱穿在身上呢,我傻呢么。”
闻言,尼克朝她脚底看去,凉纾脚上踩着一双百来块的平底鞋,现在早就脏的不成样子了。
尼克捂着鼻子嫌弃地挥挥手,拎着她衣服,“miss,你赶紧去换双鞋,噫,脏兮兮的,谁放你进来的……”
这事儿就算糊弄过去了。
凉纾在心里庆幸,还好出门时为了方便她还是顺手拎了自己的鞋穿上……幸好当时她的东西都没扔。
……
凉纾底子好,就外形来讲,她各方面都很优秀。
连尼克这么挑剔的人都对凉纾赞不绝口甚至是艳羡。
他在给她上妆的中途,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脸蛋,被凉纾一下用力打开,尼克啧啧两声,“你这皮肤怎么能怎么好?”
“不要钱的护肤品擦出来的。”凉纾说。
“啧啧,看看这眼睛,看看着鼻梁,再看看这脸蛋……”
凉纾腾地一声站起来,冷脸看着他,有发火的架势了,“你弄不弄?你不弄换不bb来。”
一旁的助理脸黑得比尼克还快,她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尼克可是这里水平最高的,平常极少夸人的,小姐您应该不常来这种地方……”
凉纾瞪了这女助理一眼,吓得对方瞬间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尼克倒是不在意,他很中意凉纾,夸张点儿来讲,凉纾落到他手中不亚于就是一件珍宝落在他手中。
有了这一茬,后半程尼克充分表现出了自己的专业技能,话也少了。
将凉纾各方面的长处都发挥到了极点。
最后,千卉收拾完出来看着凉纾,那双眼睛都看直了,想来想去,脑中不过也只有那短短的一句赞美词,“阿纾,你真的太好看了。”
凉纾朝镜子里看去,诚如他们所说,她真的好看。
尼克拍着手掌,盯着镜子里的凉纾,突然来了一句,“也不知道你这株带刺儿的玫瑰会被哪个不怕刺儿的野猪给拱了。”
凉纾,“……”
千卉,“……”
远在公司处理事情的顾寒生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时倾正站着等他签完字,听到老板突然打了个喷嚏,她颔首关心道,“顾先生,您是感冒了吗?请问需不需要给您买药?”
顾寒生签完字,将文件扔到时倾面前,头都没抬,“出去。”
时倾微笑着点头,“好的。”
……
千卉看着面前亭亭站着的凉纾,她突然湿了眼眶,抬手轻轻按了按眼角,“阿纾,你要是生在有钱人家庭该多少……”
凉纾笑,“谁让我没那个命呢。”
离开时,尼克一路送到了电梯,不顾凉纾的意愿非要拉着她的手,“我人脉很广的,也认识不少星探,你要是有当明星的意向也可以找我,”
尼克双手比拟着凉纾从上往下一比,挑眉,“就你这样的,什么都不用干,往那明星堆里一站,绝对就是经典跟亮点,千千万的粉丝不过朝夕。”
凉纾看都未看他,朝电梯里走。
千卉倒是笑着说,“阿纾随性惯了,你还是多发觉其他有潜力的吧。”
出了门,千卉拉着凉纾的手朝那辆商务车走去,“你那车就留它在哪儿,改明儿再来开回去都行。”
凉纾没拒绝。
车上,千卉看了点儿什么,拉着凉纾的手,“你想说什么就说,司机不算外人。”
凉纾在心里默了默,随即道,“千卉姐,今晚的事儿不能让姨妈知道,另外,钱能借到就借,借不到我也不强求,就当是我为了庆祝你脱离玉楼春陪你。”
她身后还有顾寒生这尊大佛,这男人心思城府不是凉纾能猜透的,她自从跟顾寒生结婚以来,都规规矩矩的,以前那些人她是再没联系过。
连她之前常用来联系金主的那张电话卡都扔了。
那男人就算再不喜欢她,可肯定不会喜欢她跟其他的男人有任何牵扯,毕竟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头顶冒绿光呢?
千卉拍拍她的手,仍旧是笑眯眯的,“放心,不可能让你空手回去。”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外头的积雪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
凉纾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绝美的脸蛋上表情略清冷,今天是周三,周日之前要把钱交给江九诚。
五十万……
她慢慢握紧手心,低着头。
千卉侧头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眸中不忍的神色,却在开口说话时又猛地坚定了,“阿纾,以后我不常见到你了,你一定要自己保重。”
凉纾心里装着事情,转头过来,冲千卉扯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容,“你过得幸福就好。”
顿了顿,她又说,“他将你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如今突然要将你扶正?”
千卉低头,红唇勾起淡淡的笑,“不算突然不是么?”她抬头看着凉纾,“正是因为等了很多年,所以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而离这一天,还差最后一步。
凉纾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个人一个开心,另一个心事重重。
车子大概开了二十分钟,千卉忽地说,“阿纾,姐姐以前说的话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你自身条件不差,找个靠山到时候熬着熬着也就出头了。”
凉纾眯起眼睛,望着千卉快要溢出眉梢眼角的笑意,明晃晃的,十分刺人的眼。
她突然笑了声,“像你一样是么?”
千卉一愣,又说,“毕竟我们这种,只适合住在他们给我们编织起来的金屋里。”
“可是姨妈不让我在外面乱找男人呢,更别说你这种了。”凉纾幽幽地说。
千卉笑了下,“梅姨妈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江九诚身上,她哪里还管的上你,”有些话不适于说的太满,千卉摇摇头,“放心,今晚我肯定会让你弄到五十万。”
……
的确是私人聚会。
选的是一个私密性极高的会所,坐落在闹市里的桃花源。
偏日式的装修风格,站在低矮的小院中央能够看到旁边的耸立的高楼,那明亮的六星级酒店的logo闪了凉纾的眼。
千卉找了她半天,这才在院子里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
她走过去,“阿纾,你可让我好找,我还怕你走了呢,那等会儿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搓了搓凉纾的双手,“又开始下雪了,进去吧,他们已经到了呢。”
穿着和服打扮的女侍者弓着腰领着两人往走廊的尽头去,凉纾听着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精致的眉头微微拧起。
有人将那扇门往一边推开,凉纾只看到一方水绣的屏风,映着里面暖黄色的光,营造出一种略暧昧的氛围。
千卉拉着凉纾的手,“走吧。”
凉纾内心里有些抗拒,眉头拧的很紧,没动。
“怎么了?”千卉问。
垂在身侧手指握成了拳,从千卉摇了摇头。
江九诚最好是能给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她真的会杀了他。
曾经凉纾跟着那些金主出席过不少宴会,或是清丽雅致,或是妩媚艳俗,这些她当时驾轻就熟,清纯跟妩媚的转换不过须臾间。
当时这些是自己生存的本能,怎么现在反倒是做不出来了?
里面的天地比凉纾想想的要迷乱。
姑娘都有好几个,个个衣着暴露。
还有好多个各种年龄段的男人,除了有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看起来风度翩翩外,其它的男人,不过是些歪瓜裂枣、朱门酒肉的货色。
但他们是真的有钱。
譬如现在正面对着她和千卉而坐的这男人,放在身侧女人腿上的那只手,那腕子上的表,凉纾曾经在顾寒生的衣帽间见过。
此刻,她们一进来,那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就起身朝她们走来,千卉扭着腰顺势就挽着他的手臂,她刻意凑近了他,散乱的发丝搔着男人的耳廓,还能恰到好处地挡住他看凉纾的视线。
千卉说,“启平,这就是我那个妹妹,凉纾,怎么样?是不是又标致又勾人?”
苏启平抬眸朝凉纾看去,也是愣住。
真的是很标致绝美的一个美人儿,他目光朝里面一斜,剑眉未不可见地皱了下。
倒是便宜某些人了。
苏启平领着两人往里面走,苏启平侧头看了眼凉纾,这清清冷冷的气质在这种环境下格外出众,但她非常镇定,他说,“凉小姐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吧?”
面前是一个台阶,凉纾穿着长长的裙子,刚想回答,就听苏启平道,“小心台阶。”
凉纾侧头回了一个微笑,说了句谢谢,方才答,“不是。”
苏启平没再说话,因为他们几人已经到了里面。
耳边吵吵闹闹的,凉纾就听千卉在向众人介绍,“谢谢各位赏脸来这里聚一聚,这是我妹妹阿纾。”
还未说完,有个半秃顶的男人那眼睛就跟落在凉纾身上似的,他一下子推开身侧的姑娘,一双小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了,“好美的一张脸,快来快来……”
说着,这身材略肥胖的男人就起身朝凉纾走来,那只手眼看就要伸过来,凉纾已经做好往哪边躲的准备了。
哪想千卉倏然走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她现在真是有玉楼春妈妈桑的气质了,面不改色地笑,“哎王董您这么急性子做什么呢,咱们坐下慢慢聊,循环渐进这不是更好么?”
大腹便便的男人朝凉纾看来,哈哈笑了两声,“可得坐我身边才好。”
而刚刚被他推开的那女人曲着腿坐在地板上一脸幽怨地看着王董,满脸不高兴,语气娇滴滴的,“哎呀王董,您真是讨厌死了,这就要让人家把位置给让开了,她来了,那我坐哪儿呢?”
众人都看着这一幕,私底下小动作不少。
王董最是听不得女人撒娇,这声音听得他骨头都快酥掉了,他转身回去一下跌坐在那女人身边,手掌搭在她肩膀上,“你才是心肝儿,别人都不算什么。”
众人一路调笑,气氛一下就热了。
千卉一一介绍了一轮,最后凉纾才在最开始那个空着的位置坐下。
千卉附在她耳边说,“旁边这位才是今晚最大的主角,他要是高兴啊,什么都有了。”
刚开始这男人一直背对着他们进来的那个方向,此刻凉纾才将目光朝身侧这男人递过去目光,没想到,竟是跟苏启平是同一挂的。
戴着一副白边眼镜,一双眸深幽,被镜片折射出来的光挡着,内里的情绪凉纾一点都看不到。
凉纾坐到了他身边,他也没侧头看她。
奇怪着呢。
她主动打了招呼,“林先生。”
女人嗓音清清冷冷,在这杂乱的环境下,格外的悦耳。
凉纾眼看着这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个黑釉色的小颈瓶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梅子酒,而后端着自己的杯子朝她扬了扬,“林景庭。”
她看着对方干脆利落地端着杯子喝了个干净,凉纾犹豫了下,还是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
旁边有脸色潮红的男人瞧见了,嘲讽的语调响起,“我说你这女人太不识相了,不会喝酒你来这儿干嘛,林先生都一口干了,你他妈就只装模作样地抿一小口呢?”
这男人怀中的女人端起面前的酒杯就往这男人嘴巴里灌,娇笑着,“哎呀,人家一张脸蛋儿长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样呢,林先生知道疼人,喜欢怜香惜玉,就您多话。”
女人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不行不行,得多罚您几杯!”
其他人都露出了笑容,苏启平看着凉纾,慢慢眯起了眼睛。
千卉脸上都是笑容,她凑近苏启平的耳边,“看样子,林景庭喜欢的很呢。”
这时,凉纾又伸手去端那只黑釉质地的酒杯,里面还剩下一大半的液体,可她的手指刚刚碰到那冰凉的玩意儿,就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
凉纾立马抽回手指,眉毛皱了皱。
只听林景庭说,“不用强迫自己,喝多喝少你随意。”
“听听,这林先生多疼女人,真是难得呢。”坐在对面和凉纾面对的女人捂着嘴悄悄地笑着大声说。
恰巧这时,有脚步声响起,凉纾回头,眼里闪过略震惊的神色。
打扮的同样精致的女人,只是她衣着相对暴露,将那好身材没有丝毫遮掩地都露了出来。
刚刚说话的女人瞥到她来了,忙朝她招手,“哎露露你可算是回来了,刚刚还在说林先生疼人呢,你就离开这一会儿,这都疼到别人身上了。”
千卉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她冷艳朝那说话的女人看去,“我们阿纾长这么好看,自然是人人看到都喜欢都心疼的。”
“哼!”
这个叫露露在见到凉纾后表情瞬间变冷,一路冷眼望着她走到林景庭另外一边坐下。
露露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红唇裂开一抹微笑,“你好。”
凉纾唇角扯了扯,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插曲过去,可以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对这个叫林景庭的男人恭恭敬敬的。
中途,露露跑到另外一边跟人调笑去了,林景庭侧头看着凉纾,眉挑了挑,“很缺钱?”
凉纾淡淡地抿唇,抬眸看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不缺。”
林景庭勾唇,“那来这儿做什么?”
“出于朋友道义,不行么?”
“朋友道义……”林景庭眼尾滑过一抹嘲讽,补了句,“还挺有牺牲精神。”
凉纾跪坐得久了,双腿发麻,她想起身活动活动,出去清醒一下,千卉这时候端了一杯酒递过来,“阿纾,姐姐敬你,那些苦日子总会过去的。”
她急于出去,端过来就一口喝下,身侧的林景庭眯起了眼。
门口,凉纾穿了自己的鞋就往洗手间里走。
她手机没带在身上,包在千卉那里,也不知道顾寒生会不会找她。
脸上上了妆,不方便洗脸清醒。
凉纾扯了纸巾沾了水慢慢按着自己发热的脸蛋,安静的洗手间里有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露露踩着高跟鞋抱着手臂出现在她身后,盯着镜子里的女人。
“到最后发现,还是躺着挣钱舒服,是么?阿纾。”
凉纾动作一顿,伸手将手中的纸巾扔到垃圾篓里,才转身看着露露,表情冷淡,“在你眼中我还站着挣过钱,也算难得了。”
露露那画着浓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指甲狠狠掐着手心,“你这种害人的蝼蚁怎么还活着呢?这两年没男人包养你么?现如今还是得出来赔笑?”
“你不也一样?”凉纾讥讽。
她话音刚落,露露两步跨过来,脸上布满了扭曲的愤怒,她抬起右手就要扇凉纾的巴掌,但被凉纾截住。
两人都踩着高跟鞋,但是凉纾比她高。
凉纾狠狠抓着这只手,冷漠地看着露露。
露露挣脱开,往后踉跄了两步,“我会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你是怎么有脸讲出这种话的?我真恨那个时候没有杀了你!”
“拜我所赐?”凉纾摇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要怪就怪那个连自己下半身几两肉都管不住的男人。”
三年前。
也是在一场名流宴会上。
有一位富家子弟姓周,叫周轻。
露露当年是周轻的情人,周轻有未婚妻,但是还未结婚,为了露露和这位正牌未婚妻吵过不止一次。
甚至,那时候的圈子里有人递消息出来说,周轻要为了露露这么个是鸡还是妓都不清楚的女人跟未婚妻分手。
那场宴会上,周轻高调地带着露露出席。
露露当时可谓是抢尽了风光。
凉纾那个时候当个花瓶一晚上可以得五千块,那天作为一位先生的女伴出席,对方要面子,亲自带她去会所做的造型。
这可比凉纾自己捯饬自己要受罪多了,所以她提出了加价。
这人直接将价格给她加到了两万,是原来基础上的四倍。
凉纾任由造型师给她打扮,刚开始艳惊四座的人是露露,后来惊艳众人眼睛的人是凉纾。
这天晚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传,说周轻要宣布和未婚妻解除婚约,将露露扶正成为正牌女友。
可后来,洗手间一场变故,露露彻底沦为了上流圈子的笑话。
后来人们口中传出来的版本是:深情款款为了露露甚至不惜和未婚妻决裂的周家少爷,在那晚之后就移情别恋了。
他身边的露露,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后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周轻喜欢上了凉纾。
对,就是鬼迷心窍的一见钟情。
他不在乎凉纾是游走在这个圈子里的交际花身份,也不在乎她口中没一句真话,甚至不在意她的虚与委蛇,他就是要她。
可凉纾不屑一顾。
拒绝周轻拒绝得干干脆脆,一点念想都没有给他。
露露不止一次见到过,那个叫周轻的男人拿着艳红得刺人眼睛的花束递到凉纾面前,但下一秒,她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那花扔在地上。
她永远记得凉纾对周轻说的话,她说:你真的喜欢我么?我现在只喜欢死人,你去死吧,死了说不定我就喜欢你了。
除了凉纾没有别人知道,这个时候江平生刚刚去世两个月。
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凉纾就成了这种名流圈子里著名的交际花。
她为了赚钱,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可从来不留情。
对周轻说的话,也是格外诛心。
露露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冲了出来,对着凉纾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歇斯底里地冲凉纾吼,“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啊?他都低声下气地求着你一个多月了,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要说这种话伤人,你看看他,看看他这一个月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愤怒是真的愤怒,心疼也是真的心疼,这就是露露此刻最真实的状态。
可凉纾心里毫无波动,她甚至还在心里怪罪这突然出现的周轻挡了她的路,她还急着奔赴下一个场子呢。
她抬起脚,狠狠踩在地上这束红玫瑰上,冷脸看着露露,“很生气是不是?见不得曾经将你捧在手心的男人移情别恋,所以时时刻刻都盯着他?见他因为别的女人受委屈了,你还狗急跳墙地出来为他撑腰,对么?”
一月中旬的天气冷的渗人。
露露看着凉纾身上单薄的衣服和领子里露出来的纤长脖颈,她咬牙骂,“我是见不得,你他妈看看你将那么高傲的男人给伤成什么样了?!”
闻言,凉纾看了周轻一眼,眸底倏然湿润。
她也想问问老天,为什么伤了那么优秀的江平生,又夺走了他的生命。
凉纾看着露露,“见不得又怎样?你让他继续喜欢你啊。”
说着,凉纾再不看两人一眼,准备错身从他们旁边过去。
但是周轻两步上前来拉住了凉纾的手臂,女子避如蛇蝎般地甩开,往后退了好几步,周轻眼神受伤,“你要怎样才肯接受我?我喜欢你,他们说你缺钱,我有很多钱,你要多少都可以。”
凉纾嘴角笑意凉薄,“我说过了,我喜欢死人,你去死吧。”
这种拒绝人的话周轻不为所动,他紧紧看着凉纾,“阿纾,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
“周公子,你可别这么叫我,我觉得恶心,”凉纾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玫瑰花,“以后也别给我送花了,别在找我,我和你绝对不可能。”
这次凉纾要走,周轻没拦她。
但露露拦下了。
凉纾看着横在自己面前这只手臂,眸底一片冰凉。
露露表情痛苦,指着自己的心口,“真是没见过比你还狠的女人,我不跟你争了,求求你对周轻好点儿。”
曾经周轻是喜欢露露的。
为了她跟未婚妻翻脸也是真的。
可你永远无法保证此刻爱你的男人下一秒还能继续爱你。
譬如周轻遇到凉纾。
仅仅只是因为在一场名流宴会上洗手间里的惊鸿一瞥。
说来也离谱,这一眼就让周轻抛弃了所有,像飞蛾一样朝这团火扑来。
但是这团火没给到周轻任何温暖,一靠近就只有毁灭。
露露求凉纾对周轻好点儿。
可这狠心的女人她说什么呢?
她说,“对他好,我凭什么对他好?”
那么好的江平生她都没怎么对他好过,甚至在他出车祸的前一刻她还惹他生气,她凭什么对别的男人好?
你永远劝不动一个冷了心的女人。
凉纾走了。
露露转身手足无措地望着周轻,抿着唇,“周……周轻,你……”
那身材高大但是脊背佝偻的男人嘴角竟然还带着笑,他弯腰伸手捡起地上被凉纾踩得稀巴烂的玫瑰花,看着露露,“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但我还是要她。”
露露虽然伤心,可她不希望周轻像如今这样。
她指着那抹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女人,对周轻说,“可是你想想,那么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她是怎么对你的?你送了她那么多东西,她有多看过你一眼吗?那些费心你心思才弄到的礼物,她哪次不是接过来就扔在了垃圾桶里?”
这些都是凉纾给予周轻的经历。
他比旁人更加清楚。
可周轻不在乎。
他说,“嗯,我知道,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我也扔进垃圾桶,可是露露,我爱她,没有理由。”
这下露露彻底懂了。
凉纾是明白人,周轻也是明白人。
看不开的人是露露。
横竖不过是周瑜打黄盖。
露露决心不再管周轻的事。
可凉纾这女人过分啊。
又过了半个月。
一月底的虞城已经非常寒冷了。
是一个晚上。
当时是在一个公园的湖边,露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伸出冻的通红的双手将包装盒里的雪地靴给递过去,周轻说,“穿这个吧,你脚上那双鞋子不保暖。”
凉纾刚刚陪一个金主挣了一万块,从宴会上离开,穿的还是一双露脚背的银色镶水钻的尖头高跟鞋,鞋子也不是特别合适,露出一大片冷白的脚背和前端拥挤的几根半截脚趾。
她手里夹着一只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袅袅升起的烟雾迷了她的眼。
周轻透过这青白色的烟雾看着凉纾,无奈地叹气,“就算不接受我,以后也别干这个了,那些男人都是不安好心的。”
凉纾笑了,活脱脱一幅女痞子模样,“那些男人都没安好心,你就安好心了?”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她挑唇,“有多喜欢?”
没等周轻开口说话,凉纾扔了手中的烟头,低头干脆利落地脱了自己脚上的鞋,光脚踩在水泥路上,然后食指跟中指勾着尖尖的鞋跟,侧身朝旁边幽静的湖面看去,说,“我最喜欢折腾喜欢我的人了。”
“咚”地一声,那双鞋子从凉纾手中呈现一条抛物线坠入湖中。
一圈圈涟漪在暗夜里蔓延开来。
偏偏这女人冷漠地看着周轻,红唇抿出一抹狠绝的弧度,“那鞋子我很喜欢,你可以给我捡回来么?”
露露在角落里看着,气得浑身发抖。
她这次也没忍住,冲了出来。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男人直接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然后朝湖水里跳去。
“周轻!”
黑灯瞎火的,又是情况复杂的湖里,她那鞋子怎么可能找的回来?
况且,就算找回来了,她还会穿么?
露露觉得凉纾这女人,简直坏透了。
太渣了。
她那一声周轻并没有起任何作用,而露露看着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湖中情况的凉纾,她大叫了一声,以极快地速度冲过来将凉纾推进湖里。
又是“咚”地一声。
溅起来的水花湿了露露脚上的鞋子。
露露站在岸上红着眼睛盯着落入湖中的女人,嘴角露出渗人的笑,“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