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尚书挨了廷杖一事,没到半日,就传得人尽皆知。
大皇子颇为宠爱的梁侧妃,正是梁尚书的孙女。于情于理,大皇子都该为梁尚书在御前求求情。
不过,大皇子的行径大出众人意料。
大皇子不但没为梁尚书求情,还在宣和帝面前慷慨陈词怒骂梁尚书一顿:“……边关战事,关乎着大楚社稷和国运。还说什么忠心爱君,这等时候,梁尚书如此进言,简直是其心可诛!”
大皇子这一番愤怒,倒也不是全数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咬牙怒恨梁尚书拖自己的后腿。
自宣和帝归京后,几乎再也没有私下召见过他。往昔时常伴驾的待遇也没了。大皇子眼见自己有“失宠”之势,心中郁闷懊恼,就别提了。
梁尚书又来了这么一遭。大皇子怄得吐血的心都有。立刻来觐见面圣,痛骂梁尚书,免得宣和帝迁怒到他的身上。
宣和帝看着大皇子,神色莫测:“你真觉得梁尚书其心可诛?朕直接夺了他的官职,令他告老致仕,你以为如何?”
大皇子揣度着宣和帝的心思,正色答道:“父皇英明!儿臣以为,梁尚书大逆不道犯上,应该从重严惩!”
宣和帝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大皇子的脸上:“梁府庶女,如今是你的侧妃。朕从严惩治梁尚书,于你的颜面也不太好看。你真的不介意?”
“儿臣恨不得亲自揍他一顿廷杖!”大皇子一脸愤慨:“父皇只管发落惩治,无需顾惜儿臣这点颜面。”
宣和帝却未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大皇子退下。
大皇子拱手告退,心里仔细琢磨,觉得自己今日反应迅疾及时,和梁尚书撇清了关系。父皇再恼怒,也不会牵连到自己才对。
这么想着,大皇子慢慢松了口气。
……
很快,二皇子又前来求见。
大动肝火,既伤身又伤神,宣和帝明明已颇为疲累,还是宣二皇子进了保和殿。
不出所料,二皇子也是为了梁尚书一事而来。
二皇子同样对梁尚书忤逆犯上之举十分不满,张口便道:“父皇只打了梁尚书一顿廷杖,实在是便宜他了。”
宣和帝的目光在二皇子愤怒的脸孔上打了个转,喜怒不辨地哦了一声:“依你看来,朕应该如何处置他?”
二皇子目中闪过杀气:“杀一儆百!这些文臣,口中说什么忠君爱国,心里弯弯绕绕,不知有多少盘算。边关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梁尚书身为六部尚书,不思如何为父皇分忧,竟在此时说这些话,危言耸听,动摇人心。”
“这种人,死不足惜!”
宣和帝从来不觉得自己暴戾嗜杀,现在看着二皇子阴恻恻的脸,心里忽然有些发凉。
堂堂一品大员,六部尚书,便是言语过度,也不能说杀就杀。二皇子这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既可笑又可怕。
更何况,梁尚书说的那些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宣和帝气头一过,慢慢冷静下来,心里已有了隐隐的悔意。
可大皇子二皇子的反应,都很令人失望。
大皇子一味撇清,装模作样。二皇子自大肤浅,心胸狭窄。不对,还得加一个居心叵测才对。
因为,二皇子在怒骂完梁尚书之后,已言辞恳切地要为他这个父皇分忧。要领户部事务,和户部左侍郎一同负责后方辎重粮草军饷的筹备。
宣和帝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倒是半分不露:“朕要考虑斟酌,你先退下吧!”
宣和帝没有一口否决,已足够二皇子欣喜了。
二皇子隐去眼底的喜色,恭敬地退了出去。
……
傍晚,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一同被宣召进保和殿。
四皇子五皇子的婚期都定在来年,今年还在上书房里读书。两人并肩进来,看来颇为和睦。倒是六皇子,稍稍落后两步。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之,被四皇子五皇子孤立的情形,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宣和帝目光一掠,心里哼了一声。
这个小六,为了不碍兄长们的眼,不惜触怒他这个父皇,失去圣眷,主动后退。可换来的结果,还不是这样?人心里一旦有了嫉恨的种子,怎么可能轻易解除。
几位皇子自不知坐在龙椅上的父皇在想什么,恭敬地请安后,意料之外地被询问了一回:“……梁尚书一事,你们几个怎么看?”
宣和帝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四皇子思虑片刻,谨慎地答道:“儿臣年少,对朝臣不熟悉,不敢断言。”
要打要杀都是父皇决断,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少表露意见为妙。
五皇子的回答和四皇子差不多:“父皇英明决断,儿臣今日受教了。”
说来说去,等于没说。
宣和帝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恼意,又看向六皇子:“小六,你有什么想法,说给朕听听。”
六皇子似有些犹豫,并未立刻张口。宣和帝皱了皱眉头,声音沉了几分:“但说无妨,朕不会怪你。”
六皇子抿紧嘴唇,俊秀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坚定:“父皇,儿臣以为,梁尚书所言,不无道理。”
四皇子五皇子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六皇子。
这个小六,是昏了头吧!竟敢为梁尚书说情!他就不怕父皇动怒吗?
宣和帝目光沉了下来:“说下去!”
既然张了口,六皇子也没有退缩的打算:“眼下边关在打仗,不管如何,先打赢了这场仗再说。不过,战事平息后,确实应该多做一些抚民之事,令百姓休养生息。就是要征兵,也得有成年的男丁可征,要打仗,也得国库支应得起。”
“梁尚书有错,错在不该在众臣面前进言,令父皇龙威受损。父皇赏他一顿廷杖,也是应该的。”
“不过,梁尚书对大楚对父皇的忠心,毋庸置疑。”
“社稷安稳,靠的悍不畏死的将士。朝堂政务琐事,终归要靠文臣。儿臣不愿见父皇失了文臣之心。儿臣恳请父皇,赏些药去梁府,宽慰梁尚书,也是抚慰文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