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后沉着脸走出长乐宫。
此时天快黑了,光线暗淡。只有离得特别近的人,才能窥见裴皇后僵硬的神情和眼底异样的愤怒。
程锦容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压低声音道:“娘娘打算现在就去保和殿?”
裴皇后放慢脚步,转头看了程锦容一眼:“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程锦容眸光一闪,低声道:“娘娘和六皇子殿下之前一直身在皇庄,对宫中情形并不知晓。公主殿下做过的事,娘娘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总有人是知道此事的。要担负起照顾不周的人,也不该是娘娘。”
裴皇后脚步一顿,目中闪过深思。
程锦容的话中之意很清楚。这桩事,她身为皇后,身为寿宁公主的“亲娘”,不能袖手。不过,也无需担负起全部的责任。
简单来说,得找个垫背的,一同承担宣和帝的怒火。
至于这个黑锅要甩给谁,也不用多想了。掌管宫务的郑皇贵妃就是一个现成的人选。
程锦容略略靠近,压低的声音一点点传入裴皇后耳中:“公主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感情深厚,或许,二皇子殿下也知道一些内情。”
这是要将二皇子也拖下水?
裴皇后心里一动,和程锦容对视片刻。
宣和帝动怒是肯定的,二皇子身在京城,每日进宫,对寿宁公主私下里的举动不可能一无所知,却一直隐瞒不提。怎么也逃不了一个包庇的过错。
想的更深一层,或许,二皇子是为了彻底拉拢元思兰,暗中唆使怂恿寿宁公主,想出了这样的“好办法”。
只是,二皇子也没料到,鞑靼竟会大举出兵进犯大楚。宣和帝直接将元思兰软禁了起来。这一招棋彻底走错了,成了臭棋。
程锦容深深地凝望着裴皇后:“娘娘三思而后行。”
这么做,当然有些风险。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私德有亏居心叵测的二皇子,根本不配为储君。同为嫡出的六皇子,自然就能加重分量。
裴皇后心念电转,很快做出决定:“该怎么做,本宫心中有数。”
眼神交错间,程锦容已明白了裴皇后的决定,心中暗暗舒出一口气。
若应对得好,坏事也能变成好事。别的姑且不论,就说元思兰,这回一定逃脱不了天子的怒火。
……
回了保和殿后,裴皇后独自去见了宣和帝。
事涉寿宁公主,程锦容不宜在场,很快退了出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靠拢过来:“阿容。”
都在御前当差,就有这等好处。每日能见面不说,还能时不时地窥着机会凑到一起,说上几句话。
程锦容心中惦记独自面圣的裴皇后,没什么心情闲话,随口嗯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
贺祈锐利的目光在程锦容的脸上打了个转,浓眉微挑:“你刚才随皇后娘娘去了长乐宫?”
程锦容点点头,若有所指地说道:“此事和寿宁公主颇有关联。皇上不知会何等震怒!想来,今晚宫中又要不太平了!”
贺祈心绪敏锐,瞬间脑海中闪过数个猜想。很快,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想跃然于脑海。
贺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程锦容:“她怎么能这般蠢钝!”
是啊,就是这么愚蠢!
程锦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娘和六皇子殿下少不得被牵连。”
贺祈脑子转得飞快,低声吐出三个字:“二皇子!”
程锦容眉头略略舒展,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短短嗯了一声。
就这短短片刻,保和殿内已传出了异样的声响。
贺祈常年习武,耳目灵敏,在听到殿内传来的声响时,飞快地冲程锦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避得远一些。然后,贺祈迅速迈步进了保和殿。
……
宣和帝确实怒不可遏。
贺祈迈步进殿,就见奏折被扔了一地。宣和帝犹如暴怒的巨龙,须发怒张,目中闪着骇人的怒火。
裴皇后红着眼,一脸自责地跪在宣和帝面前:“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治罪!”
宣和帝重重地喘口气,脸上涌起异样的红潮。这是宣和帝愤怒至极点时的模样。
上一回宣和帝露出这副模样后,有两个内侍被活活杖毙。
熟知宣和帝脾气的赵公公等内侍,都是头皮一紧。
“贺祈!”宣和帝冷冷道:“去二皇子府一趟,令二皇子立刻进宫来见朕。”
贺祈沉声领命,退出殿外。
宣和帝又看向赵公公:“你现在就去钟粹宫,宣郑皇贵妃前来。”
赵公公恭声领命,迅速退下。
宣和帝没有再出声。
保和殿内的气氛却未散开,愈发紧张凝滞。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令人窒息的威压,就如巨石临顶,随时会落下,砸得人粉身碎骨。
裴皇后依旧跪在地上。
宣和帝似未看见一般,并未令裴皇后起身。
二皇子住在宫外,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两炷香时辰。郑皇贵妃从接到口谕的那一刻就立刻迈步前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裴皇后刚从长乐宫里出来,消息还没传到郑皇贵妃耳中。赵公公又是出了名的口风紧,也因此,郑皇贵妃在迈步进保和殿之前,什么也不知道。甚至心里存了几分希冀,脚步还算轻快。
直至迈步进了保和殿内,看到满地狼藉,看到裴皇后长跪不起,看见宣和帝阴沉至极的脸孔,郑皇贵妃才知大事不妙,心里倏忽一沉。
能在宫中得宠多年,郑皇贵妃对宣和帝的性情脾气自是熟悉。她来不及多想,立刻跪下请罪:“皇上息怒,臣妾有罪。”
宣和帝盯着郑皇贵妃,阴测测地问道:“哦?朕一言未发,你就自承有罪!看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装着毫不知情,然后等着朕发现,怒责皇后,迁怒二皇子六皇子。是也不是?”
一连串的指责,听得郑皇贵妃心惊胆寒,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宣和帝一眼。
这一瞬间的反应,根本瞒不过宣和帝。
寿宁公主和元思兰苟且一事,郑皇贵妃果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