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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0章 表面文章,其实真真假假
    人类的智慧究竟有没有一个固定的数字来进行衡量?这恐怕是就算是后世也不见得能够完全搞懂的事情,对于斐潜所处的汉代,这个事情就更加的难以度量了。

    斐潜颇有些玩味的看着手下的这些人,对于他们看待诏令的这一件事情反映出来的各自不同的态度颇为感兴趣。

    杨修的态度自然是明确的,而荀攸的意思么,就有些模凌两可了,似乎不想让斐潜遵从诏令,又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别的东西,反正态度有些含糊。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说起来也算是荀氏的一个态度,而作为荀氏的一份子,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感觉为难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赵云么,依旧是一脸的平静,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是斐潜觉得,这个倒是赵云真实情绪的表现,不是装出来的平静。因为在当下在座众人当中,可以说赵云是唯一一个出身较低,即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祖宗,也没有可以凭借的家族,甚至连兄弟姐妹亲戚朋友都很少,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土根阶级,自然也谈不上对于这个诏令有多么深刻的认知,抑或是感觉到了其权威。

    所以赵云应该是对于诏令敏感度最低的。

    张辽么,似乎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战役影响当中摆脱出来,所以对于诏令的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可能还是需要调整一段的时间。张八百,嗯,其实后世有句俗话倒是贴切,若不是生活所迫,又有谁会把自己弄的一声才华,先不管这句话到底是不是鲁迅说的,单说张八百当年历史上就是为了耍帅才『八百』一回?

    肯定不见得。如果不是情况急迫,张八百也不见得会想要搏命,换句话说,历史上在张八百前面还要加四个字,『狗急跳墙』或是『兔子蹬鹰』。就像是桶狭间合战,胜了是织田大魔王,败了就是尾张大蠢材。所以成功了打赢了,就是理所当然的张八百大魔王,失败了,就是强行被降了智商的大蠢材?

    历史上的张辽在曹操阵营当中,既是降将,也是外姓,而合肥在当时并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才新建不久的军事堡垒,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对抗孙权的北进。所以第二次合肥保卫战的时候,也不仅仅只有张辽一个人,还有乐进,李典,薛悌三人同守,并且还有曹操留下的『锦囊妙计』,写明了让李典和张辽出战,乐进和薛悌守城……

    想到这里,斐潜忽然想起另外的一件事情来,不由得瞄了一眼在末尾坐着的李典。历史上的李典和张辽并不是多么的和睦,不过现在么,因为吕布高顺等人在兖州发动的时候,张辽已经不在吕布阵营当中了,所以么自然也不会像是历史上那么的相看两相厌。

    所以历史上曹操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但是又特意交代让张李二人出战,是觉得这两个人相互监督共同竞争,还是想着另外的问题?毕竟当年陷阵营自从高顺死后就没了下文,然后张八百一战之后,也是死伤众多,出战而归的大概是十分之一,所以张辽当时出战的八百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高顺留下来的那一拨,然后全数填在了合肥之战当中,最终曹操才对张辽彻底的放心下来?

    斐潜瞎琢磨着,却让李典有些紧张,他如今和历史上的张辽很相似,是降将,面对自己老东家的时候,要表态么不是很妥,不表态更是不妥,瞄见斐潜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后脑勺上面的汗不由得滚滚而落,咬了咬牙,沉声说道:『此定为荀文若欲陷骠骑于不义也……』

    『哦?』斐潜颇有些意外的看着李典,示意让李典说下去。

    『启禀骠骑……』李典开了头,自然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一则陛下困于宫中,印玺亦是掌印所管,二则尚书台皆归荀氏……』李典的意思很明确,虽然说印玺代表天子,但是问题是天子手中也没有印,而是由掌印官保管的,而尚书台又是在荀彧全权掌控之下,这想要做一份诏书还不是简单得跟喝水似的?

    李典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也是表示自己豁出去了,也等同于是给斐潜提供了一个可以不遵守诏令的理由。如果说方才的杨修只是站在斐潜这一边表示了一种推测,那么李典就等同于所谓的『知情人士』提供了背书。

    在这样的情况下,斐潜便有了比较充足的理由来否决这一次的诏令,而一旦因为这样的行为产生了什么问题,作为『知情人士』的李典,显然要比纯粹推测的杨修要承担更大更多的责任。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再次集中在了斐潜身上,这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也只能斐潜来做这样的最后决定,同时这样的决定也会影响很多的方面……

    斐潜轻轻的敲击着桌案,思索着。

    荀彧这样的举动,其实颇为让斐潜有些奇怪。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重点不是在『令』上,而是在『挟』上,就像是后世的核武器,重点不是在使用这个核武器来打击敌方,而是拥有……

    虽然说刘协肯定等同不了核武器,但是大体上算是这么一个意思,所谓物以稀为贵,诏令也是如此,要是天子刘协一天下个百八十道的诏令,跟蔓菁一个德行,那么还能有什么价值可言?

    所以这一次,看起来表面上似乎荀彧在用诏令来胁迫一向高举忠义大旗的斐潜,实际上这更像是荀彧在『试探』,以此来确定斐潜的最终目标。

    一纸诏令,看起来轻飘飘的,但是实际上也不简单。

    没错,诏令确实是可以不遵守,也可以就当作是伪造的,可是这样一来,除了斐潜之前的形象会产生一些裂痕之外,若是真的斐潜执意要进攻许县,然后迎了天子刘协,会不会在刘协心中埋下一根刺?

    第二个方面,斐潜现在的举动,可是说是搅动了天下,几乎所有士族子弟都将目光聚集到了这里,如果说斐潜拒接了诏令,很自然的就会有人联想到了当年同样也是拒绝了调任的诏令的董卓……

    第三个方面就更加隐晦一些了,或许荀彧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斐潜,『名义』这两个字,只有在将其看重的人上才有分量,然后在『问』斐潜,究竟是真正看重这个『名义』的,抑或是沽名钓誉的伪之辈?

    这几个方面都还算是比较浅显直白一些,不过斐潜怀疑,在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意思呢?

    ……(i_i)……

    就在斐潜接到了诏令的时候,荆州局势也突然紧张了起来,原因很简单,刘表身体终究是到了灯干油枯的时候。

    刘表以为能还能熬,但是很不幸,老天爷并非是按照个人意愿来安排事情的。

    就像是有俗话说,嗯,也别管是不是鲁迅说的,每个人吃的饭,赚的钱其实都是有定数的,数目到了,人也就差不多,虽然说这样的话有些什么『宿命论』,但是有时候看看许多人年轻的时候拿命换钱,年龄大的时候再拿钱延命,似乎也体现着这样的一个道理……

    刘表现在真心想要拿钱财去换更多的时间,换来他自己的性命,可是很遗憾的是,就像是后世的『弱势群体』的业务,换出的钱财一旦离开柜台,便概不负责。

    老年人的病,非常的可怕。可怕的并不是单独的一个病本身,而是因为某一种病而导致出来的并发症,或许是前几天还看着好好的,然后因为一个小感冒,一个小伤口,又或是摔了一下,碰到了哪里,然后瞬间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全数倒了下去,连要扶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扶。

    刘表患了背痈,已经是好些年的事情了,可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因为斐潜和曹操相斗,还是蔡氏和黄氏相争,抑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导致刘表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怎么休息好,精力就差了许多,然后一次白天打盹的时候磕到了,正好碰到了背痈,伤口迸裂之后,病情就急转直下……

    斗室昏暗,虽然点着蜡烛和油灯,可是依旧让人觉得阴森可怖。刘表就在这样的一个斗室之中躺着,身边的只有几名婢女和仆人。

    什么?病人需要新鲜空气,要通风良好?抱歉,这个是在汉代,打开窗户通风换气在许多人眼中是属于危害很大的『泄漏之举』,一定要像斗室这样环境里,才能『固本培元,汇聚中气』……

    同时,汉代也并没有很好的区分所谓的传染病和非传染病,所以得病的人,一般都是作为隔离处理,就连皇后生病了,也同样是如此。曹操的卞夫人生病了,然后就封闭治疗,结果好了之后有人给甄宓说,甄宓还不信,说之前卞夫人每次生病都要那么久,这一次怎么就好了?定然是骗人的……

    所以刘表在斗室之中,蔡夫人也并没有侍奉床榻之前,而是在斗室外面,询问医师,然后隔着厚厚的锦缎纱幔,细声细气的向刘表请安,俨然一副柔顺乖巧的样子,和平日里面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区别。

    俗话说得好,男人三大喜事是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婆,但是同样的,女人的喜事也是如此,尤其是当妻子比丈夫的岁数要小很多很多,然后丈夫又有相当多的家产的时候……呃,那个谁,鲁迅同志别跑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夫妻都是如此,像是梁祝一样的凄美且令人赞叹的爱情也有不少,但问题是刘表和蔡氏的结合,是因为双方相爱么?

    刘表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但是隔着厚厚的纱幔,加上病中气息不足,所以声音也都是闷闷的,就像是一股浓痰在喉咙处没有吐干净一样,蔡氏根本就听不清。

    『夫人,主上似乎说要见什么人……』在刘表床榻一旁的奴婢低声说道。

    蔡氏目光当中闪动了一下,冷声吩咐道:『尔等好生照顾!』然后就起身走了。至于见什么人?这个时候还能让刘表见什么人么?

    笑话!

    倒不完全是蔡氏心狠,而是蔡氏也有害怕的事情。刘表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差,斗室之中似乎是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蔡氏判断刘表估计是挺不过去了。所以,蔡氏也同样需要为自己将来好好考虑一下。

    毕竟在汉代,殉葬还是一件美谈。

    要是刘表真见了什么人,然后说了一些什么,然后那个人表示刘表说舍不得蔡氏,决定要和蔡氏生生世世做夫妻,所谓生同屋,死同室,又这么符合汉代人的价值观,那么蔡氏是要听,还是不听?

    然后再加上一群吃瓜不嫌弃瓜大的,就算是刘表根本就没说过那样的话,多半也会将手指头戳到蔡氏的面前,连声逼迫着蔡氏『心甘情愿』的跳到坑里去,并且趾高气扬的表示,如果蔡氏不这么做,他们就会抵制蔡氏所有的一切,从此再见便为路人……

    若是真的要殉葬,蔡氏可不愿意自己还有大把年华的时候就去死,别人么倒是可以,比如现在那几个在刘表床榻之前服侍的女婢和仆从……、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在刘表死后,怎么样才能保持住蔡氏在荆州的头号交椅!要知道在汉代,爵位是可以继承的,但是官职不可以,荆州牧是刘表,但是不表示下一个荆州牧就是刘琮!汉代官职体系很混乱,分为朝廷封的,地方大员保举的,还有自行推选的三种,在这三种之中,自然是朝廷正式分封的最为得到大众的认可。

    对于蔡氏来说,自然是想让比较好控制一些的刘琮,来继承这个荆州牧的职位,可是就算是蔡氏推选刘琮坐上那个位置,也不过是属于最下等的一种官职授予,最保险的当然是让朝廷下文册封。

    可问题是刘表不仅仅只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在长安,在骠骑将军的手中!所以如果说骠骑将军借着这个机会,然后和黄氏一同联手,抢夺荆州的权柄呢?当然,如果说黄氏愿意联手,愿意配合蔡氏一同把持荆州,倒也不失一个极好的结果,但问题是,黄氏会愿意么?其他的人会甘心么?如果说蔡氏露出了一点点的软弱姿态,那些平日里面被蔡氏压在身下的其他士族大姓,会没有半点其他的什么想法?

    蔡氏将头高高的扬起,就像是奔赴战场一样向前而行。

    这一战,蔡氏不能输。

    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