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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9章碔砆焉能为乱玉
    风云即将被搅动,川蜀原本的架构转变,即将来临。

    『为了巴神的荣耀!为了巴人的自由!』

    众人齐声呼应。

    这是很自然产生出来的口号。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巴人欢呼着,就像是他们之前,或是之后也会这么高呼着。

    这些被鼓动起来的巴人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参与了什么事情。

    这些巴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其实是斐潜使得川蜀富裕之后带来的副作用。人只有在吃饱喝足之后,才会考虑政治上面的问题,如果长期存在于赤贫线上,挣扎在饿死的边缘,是没有空暇去理论,或是去思考什么是『荣耀』,什么是『自由』的。

    正是因为川蜀生活水平得到了提升,百姓日常欣欣向荣,这才使得巴人有更多的储蓄,更多的时间来参与这种事情。

    所谓巴蛇神明,完全就是个笑话。

    所谓自由平等,完全就是个谎言。

    江东进犯川蜀,被描绘成为了为了巴人的荣耀和自由的盟军。

    有些人不信,但是这些巴人沉默着。

    有些人同样也是不信的,但是这些巴人则是为了利益,所以他们在叫嚣着他们也不信的口号,然后就使得其他的一部分巴人相信了。

    想要打破这种局面,只能是大多数沉默者开始发声,才能击碎由少数有心人故意营造出来的信息茧房。

    可是这个事情,很难。

    江东同样也面临着信息的茧房。

    孙权连朱治这样人都派出来当都督了,说明了什么?

    要知道,朱治在孙策死后虽然承认了孙权,但是实际上朱治对于孙权并不是十分的认可,只不过当时选择了沉默而已。

    沉默,并不仅仅代表着默认。

    孙权其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历史上给予了朱治无比的荣耀,甚至是自由。

    历史上孙权表奏朱治任吴郡太守,行扶义将军,以娄、由拳、无锡、毗陵四县为其食邑,允许其设置长吏。这几乎就等同于分封裂土了,才算是换来了朱治听宣不听调,表面上的顺从。

    这又是说明了什么?

    江东,周瑜之后,便是无人可用!

    到了江东后期,孙权简直都是破罐子破摔了,可摔到了最后,孙权依旧不得不屈服于江东士族之下,这又说明了什么?

    江东之中,有能力的不忠心,忠心的没能力。

    这是孙权可怜么?

    不,是孙权自己作出来的。虽然孙权汲取了孙策的教训,表示不动刀子了,要和江东士族坐下来谈,但是孙权背后的手,却一直都在握着刀。孙权他从来都只是表面上装出来的和善,心中依旧是想着要杀,杀,杀。

    曹操多疑,但是他至少对于曹氏夏侯氏的人是放心的,甚至是有意偏袒的。孙权也多疑,但是他连自己兄弟,自己亲族,甚至连自己儿子都可以狠心下手杀。

    所以能怪谁?

    而孙权这般,也就导致了朱治同样也无法从容的布置战术,他必须在孙权的疑心病发作之前,先做出一点什么来。

    朱治面临的问题,朱然当然很清楚,所以当他听闻巴人前来要寻求合作的时候,朱然心中多少明白有些不对,可是他又将信将疑。

    毕竟还有经常和江东有生意往来的江州波氏作为中介。

    波氏之人,波山,专门面见朱然,讲述了一些川蜀之中的变化之后,朱然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想法。

    这是因为朱然在江东也见识到了孙权的各种窒息操作,所以他听闻川蜀之中出现了奇葩一

    些的地域领主,似乎也是可以理解了?

    人是会脑补的。

    朱桓之前的战斗失败了,可是朱桓利用巴人的策略是正确的,这一点没有人否认。

    如果能够勾连巴人拿下巴山,也就意味着可以夺取了巴郡,进而就打开了进攻川中的大门。而且巴郡上可以进军上庸汉中,下可以控制江州进而逼近南中,可以说如果真有了这么一块地盘,无疑就是朱治接手都督一职之后的最大胜利。

    到时候不管是进是退,朱治朱家都可以有比较大的回旋余地了。

    这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了一叠钱,即便是心中清楚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能有毒,但是万一呢?这要是真馅饼呢?多香啊!

    朱然跟着引路的巴人抵达了鱼复周边的时候,心思已经从最开始的谨慎小心紧张,渐渐的开始觉得是不是有必要在巴人面前展示一下实力,或者说给那些巴人看一看投奔江东是明智之举,他们江东人是可以保证将来巴人的商贸利益……

    当然,朱然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小心的让自己的手下军校去动手,自己压阵。

    其实吧,攻打一个只有两三百人驻守的屯粮之地,也没什么好指挥的。

    布置妥当之后,江东兵就混杂在了巴人的队列之中,偷偷摸摸的往这一处的川蜀屯粮山头上摸去了。

    朱然目光四下巡视,若有不对就会立刻丢下巴人撤退。

    川蜀这种山地,和南越的丘陵多有不同。

    南越的丘陵多数比较平缓,真要翻山还是可以翻的,但是川蜀之中就有很多像是被大自然一刀直接切断的山崖,有时候别说攀爬了,单是看一眼都觉得眼晕。

    也正是这种原因,所以当巴人带着江东兵攀爬一些隐秘的山道,出现在川蜀军囤积粮草之处守军面前的时候,顿时打了这些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小粮寨里面的守军哇哇大叫,巴人们也同样嗷嗷大叫,几百人的战斗打得像是几千人的动静……

    『嘭!!』

    一声大响,粮寨的门终于被撞开。

    江东军校跟着巴人扑了进去。

    波山就站在朱然身旁。

    他是向导,没有参与厮杀。

    这样的山路对波山而言不算难爬,袭击这样一个二三百人的小粮寨,在他眼里也不算是什么。

    波山在意的是朱然这个人,以及朱然代表的一部分江东势力。

    波氏和川蜀之中其他一些大族,都有和江东做生意的习惯。

    在这些贸易当中,蜀锦无疑是其中的大头。

    虽然说华夏在新石器时代,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已开始生产丝绸,但是大汉当下大规模商业化产业化的锦缎生产,还是川蜀为先。

    『锦官城』三字,就可见其分量。

    这或许是华夏最早,最大规模的单一产业生产基地。

    而长江中下游,江东江南地区,虽然确实很早就有桑蚕,但是要等到宋代之后,江南的丝织品才真正可以和蜀锦抗衡。

    从川中顺流而下,直达江东的生意之中,蜀锦的利润无疑是令人疯狂的。

    也正是因为蜀锦实在是太昂贵了,历史上东吴才花了大力气在江东培育丝绸蚕蛹,奠定了江南丝绸发展的基础。

    历史上刘备在托孤的时候,恐怕是已经意识到了川蜀被江东给渗透,所以他巧妙的耍了一个花招。刘备临死的时候,对于诸葛亮既捧又敲,授予了诸葛无以伦比的民政权柄,同时又提拔了李严作为尚书令和中都护,表面上似乎让李严统领军事,但是实际上又分出了中护军的赵云,而且还让李严留镇永安。

    虽然说不清楚刘禅能不能理解他老

    爹在临死之前的这么复杂的人事安排和职位调动,但是至少可以说明一点的是,刘备对于川蜀和东吴之间的重要通道,是心知肚明。卡死了永安,哦,也就是当下的鱼复,就会给予了诸葛亮带着幼主在川中立足稳固的更多时间,而且跟脚不稳的李严还不会给诸葛亮招惹更多的麻烦……

    那么历史上川蜀之中的本土人,是不是都叛变了?

    显然也不是。

    只不过那些沉默的川蜀之人,被喧闹的另外一些家伙所『代表』了而已。

    就像是现在,波氏带着一些巴人,就像是『代表』了所有的川蜀大族,所有的巴人一样的和朱然谈条件。

    朱然虽然说凭借着朱治的身份,年少就可以独自领军,但他并不是无能之辈,自小就在军旅之中打熬武艺,讨伐山贼多有功勋,历史上更是镇守江陵抵御曹魏进攻,抵御六月而不陷落。

    朱然望着小粮寨上空腾起的黑烟,『川军该来了罢……』

    攻打小屯粮寨并不是朱然全部的目标。

    这一次朱然绕行山间,也是以他最擅长的战术来打,潜行间道,绕击其后,意图袭击鱼复粮道,杀川蜀方面一个措手不及,再与朱治会师鱼复。

    现在,朱然的目标,似乎成功了一半。

    ……

    ……

    命运之中所有的馈赠,其实上都标注好了价格。

    『从事,难道说这些江东人就不会怀疑么?』法平站在诸葛亮的身边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事情看起来……有些……那个什么……』

    诸葛亮笑了笑,『某曾有闻,有患疾甚矣,乃仓皇求医。』

    法平听闻,似乎有些感触。

    『夫病之来也,如山崩地裂,人之感也,如舟漏川中。是故心急如焚,不择而求医,便如饥者不择食,渴者不择饮也。』诸葛亮缓缓的说道,『世人并非不知如何辨医,亦知应观其行听其言,终观其效也,方可托付性命。然甚少有重病之时,尤可镇静自持者,何也?』

    法平恍然,『从事果然是洞察深远……』

    诸葛亮微微摇头,『非江东之将愚也,乃江东之患甚也。』

    『江东之患……』法平重复道。

    诸葛亮微微叹息一声,『然。江东偏安一隅,虽无四战之忧,却失决然之勇。曹孟德尤知困兽当斗,孙仲谋只是贪图小利。主上如此,其将必急。江东之败,非战之罪也,乃庙算之过。』

    诸葛亮沉默了一小会,『可惜……』

    法平微微有些愣,这还可惜?

    诸葛亮的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某有闻,江东有公瑾,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只可惜……』

    法平低声说道:『闻周公瑾病重。』

    诸葛亮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叹息一声,目光落到了图舆之上,『严将军现在位于何处?』

    法平一愣,旋即上前,先查阅了一番信息,然后将代表了严颜的小人捧起,在图舆上往前推进了一步……

    人偶以青铜所制,在图舆上推行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到盔甲碰撞之声。

    ……

    ……

    山间,一行军列在缓缓行进。

    这一队列之中,有很多兵卒是魏延留下来的川蜀山地兵。

    无疑,这些山地兵是精锐的,从他们的行为举止当中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这一点。

    虽然说大多数时候,他们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如果留心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兵卒行进的脚步距离甚至都是一致的,后一个人的脚会落在前一个人的脚印上。

    这样一方面是确保

    行进的安全性,前人踩踏出来的脚印,无疑就是比其他地方会更为安全一些。另外一方面则是保持相对平稳的行军节奏,不会忽快忽慢,平白消耗体力。

    在队列之中,有一名中年偏老的军校。他的面容虽然有些苍老,但是眼神依旧宛如鹰一般的锐利。

    山道并不好走,甚多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在山壁和悬崖之间攀附而过。兵卒们必须小心谨慎的往前行进,稍微有些粗心大意,可能就会导致失足跌落山涧的命运。然而这些兵卒似乎面对这样的挑战已经是习以为常,他们脚步稳健,眼神专注,每一个举动似乎都充满了自信。

    这是刻苦训练出来的自信,这是大量重复技能纯熟的自信、。

    他们很清楚,前方敌人在等候着他们,前方也有不可知的危险潜藏在山林之中,但是他们没有因此而畏首畏尾,行动失措,反而像是走在自己家中的后山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轻松。

    忽然间,队列之中的严颜眯起眼来,目光望处,隐隐见到山里林后有惊鸟飞起。

    有动静,必然会有惊鸟纷飞。

    但是惊鸟纷飞,不一定就是敌军。

    说不得是一只大马猴经过,也会惊起些鸟雀。

    若是平常时日,严颜或许没这么仔细,这种程度的惊鸟现象可能一不留神就错过了,但如今既然得到了消息,严颜自然不能掉以轻心,稍微有些不对劲便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山间似乎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严颜一边缓缓的前行,一边巡视着四周。

    在川蜀之中,很多人认为魏延是山林之中的王者,却忘记了当年严颜曾经和魏延战了一个平手。

    严颜年岁虽然大了,可这也意味着他在战争当中的得到的经验更多。

    现在这些经验,就成为了他决胜的关键。

    从某些方面来说,当一个老将军学会了新战术,往往会比新手要更加老辣和犀利。

    很显然,朱然的尾巴没能藏好。

    严颜看到在一片林木稀疏之处,有几个黑点连接跃过。

    严颜的眼眸眯了起来,抬起手臂。

    低短的哨音响起,严颜身边的队列停顿了下来。

    此时正是中午,日光最亮之时,忽然有一道亮光从远处的山林之间一闪而没。

    『啧。』严颜低声说道,『刀枪都藏不好……传下去,前方有贼军埋伏!准备后撤!』

    ……

    ……

    朱然死死的盯着那些巴人。

    如果不是之前巴人带着朱然他们成功的袭击了一个川蜀军的军粮囤积小寨,说不得朱然就会以为这些巴人是专门来害他的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埋伏?

    乱窜乱蹦乱晃,尼玛一二三木头人都不会么?

    消停一会儿会死啊?!

    『他们发现我们了!』

    『我们被发现了!』

    『直接杀上去!』

    『就是,埋伏个屁啊,还不如直接杀上去爽!』

    朱然:『……』

    埋伏的地点本身是计划好的,等川蜀援军过了沟,弓箭手便是先对于暴露在沟底的川军先来上几轮,然后再扔些石头火球什么的下去,就可以趁乱收割人头,难道这样不好么?非要冲出去砍杀才叫做爽?

    还没等朱然对于这些巴人表示些什么,就看到严颜就已经开始在收整队列,似乎是准备撤退了……

    『他们要跑了!』

    『追上去!』

    『等……』朱然手刚抬起来,还没等他发出号令,就看见巴人像是几百只鸭子一样,嘎嘎嘎的从林

    地之中冲了出去,摇着屁股奔向了严颜的队列。

    波氏波山跟在朱然身边,他也看到了眼下这般的情况。

    波山觉得朱然有些贪功了。

    原本的计划只是要破袭川蜀中转囤积的粮寨,可是在攻破了粮寨之后,朱然就顺势提出了要埋伏的计划。

    川军走山道而来,只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等川军到了的事后就可以带人杀出,轻而易举的收割川军性命。

    这原本的计划确实是不错的。

    但问题是,巴人不着调。

    没有经过有效训练的巴人,难以在行动上保持一致。

    虽然谁都清楚埋伏的时候要安静,要隐蔽,但是时间一长,就有人想要尿尿,有人想要挠痒,有人忍不住要扭屁股,有人憋不住要聊几句……

    虽然说朱然一再提醒这些巴人要注意,可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下一刻,只听朱然大喝一声。

    『随我杀!』

    朱然不是贪功,他只是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就此收住脚步?

    就像是从山上往下奔跑,当迈出第一步之后,即便是知道后续会越来越危险,也很难再收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