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愕的看着墓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的注视之下,那墓碑忽然从中间裂了开来,一直裂到了底,然后祖坟整个地面开始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这样的突发状况让我一下子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狐族的祖坟选址在这里,肯定是看好了的,不可能会建立在什么地壳运动频繁的地方,所以,这样的震动是极其不寻常的。
并且,我几乎是能确定,祖坟的问题,就出在胡允熙这座坟墓上。
如果祖坟出事,这事情就大条了,这可是关乎到整个狐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胡定棠之前就说过,近期一段时间,是狐族最敏感最脆弱的时期,很可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动乱,毕竟狐族这块肥肉谁要是能拿下,可都是不容小觑的。
我当时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绕过墓碑就朝着后面的坟堆跪下去,双手直接就开挖。
胡允熙的坟是今天下午刚堆好的,还没有圆坟,土质也没有那么紧实,但仅凭我一双手,挖起来难度还是比较大。
可是这种时候,我要是往外跑去找帮手,很可能再回来,一切就都迟了,所以我只能拼命的挖。
地面晃动的越来越厉害,而我的手挖着挖着,竟然越来越红,我抬起双手,看着满是泥渍的双手上,竟然殷红殷红的,那分明都是血迹。
血坟?
在我印象里,会出现血坟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尸体变异了,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结果,可胡允熙刚埋下去不久,就算尸骨变异,也没这么快吧?
再说,血坟一般都是有腐蚀性的,我的手还好端端的在那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疑惑重重的时候,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不是胡定棠又是谁?
“小九儿,你在干什么!”胡定棠冲了过来,一把拽起我的手说道。
我指着坟道:“胡允熙的坟有问题,我确定。”
“有问题不知道回来找我吗?”胡定棠撩起袍角帮我将两只手上的脏东西开干净,而同一时间,他带来的人已经用工具挖坟了。
胡允之竟然也撑着身体跟了过来。
胡定棠冷着脸,看着我有些磨破皮的手指尖,抱怨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要这么独立?无论发生什么,请你先想到我这个靠山,让我来帮你,行吗?”
“我知道我该跟你说一声,但是我来这里之前,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解释道,“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坟有问题。”
胡定棠拉着我的手站在一边,看着那些人将新坟挖开,最后一铲子铲到棺材的时候,一声闷响,紧接着,棺材里面竟然也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棺材里面有活物!”胡允之说道。
所有人的脸色全都跟着变得凝重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说道:“你们看到了吗,棺钉竟然被人起过了,但是棺盖却盖的很严实,刚才一铲子都没撼动它半分。”
也就是说,胡允熙下葬之后,是有人来过祖坟的,并且打开了棺盖,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才导致了如今这些异象。
但是谁也不确定,这异象到底预示着些什么。
“搜。”胡定棠吩咐道,“翻遍祖坟的任何一个犄角旮旯,一定要找到线索。”
大家立刻四下分散开来,各自寻找去了。
胡允之身体还很不好,又看到胡允熙的坟变成了这样,明显有些支撑不住,胡定棠松开我,过去将他扶住,宽慰道:“允之,你先别着急,弄清楚一切再说。”
胡允之摇头:“我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我也走过去,看着那棺材,听着里面一声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问道:“胡定棠,开棺吗?”
“开,必定是要开的,只是,我还不确定里面会是什么,这里是祖坟,不能冲动的乱开。”胡定棠说道。
我点头:“但不管开与不开,都能确定,大事不好了,这里是祖坟,新坟见了血,预示着很多不好的兆头,这对祖坟风水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不能尽快处理好,我怕是狐族会有大难。”
胡定棠和胡允之的脸色都很难看,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心里面是有所猜测的,这事儿,与胡连城绝对撇不开关系。
我们没有等太长的时间,很快,便有人发现了线索:“三爷,六爷,老族长的坟也有问题。”
我们同时一惊,因为老族长的坟,就是胡卿安的坟。
狐族历代族长的坟都是在活着的时候便已经准备好了的,毕竟身份地位在那里,所有族长是合葬在一个大墓群里面的,占据着祖坟之中最好的位置。
但是胡卿安死的突然,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的动乱,他的骨灰还与胡定乾的,一起被胡定棠埋在院子角落里,毕竟族长下葬,不可能草草了事,得选黄道吉日,再将他的骨灰移到祖坟里面来。
既然胡卿安目前还没葬在坟穴里,那坟穴里面又怎么会有东西呢?
“三爷,挖还是不挖?”为首的那人叫胡品贤,本就是胡定棠堂口里面的一个得力干将,如今胡定棠得势,他也得到重用,调回老宅里面来了。
胡定棠犹豫了,虽然胡卿安没有葬进来,但这是主墓群,挖自己老祖宗的坟,这是大逆不道。
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弄清楚里面封了什么,也不是办法。
最后,胡定棠坚定道:“从侧面打洞,先探探虚实。”
胡品贤立刻执行。
他们动作很快,洞口被打开,胡品贤并没有指派别人,自己直接伸头进洞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大叫道:“尸体!是……”
胡品贤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胡允之,欲言又止道。
“是我父亲的尸体吗?”胡允之已经猜到了,痛心疾首道,“拉出来,鞭尸!”
这是族规,凡是对狐族族长已经老祖宗们有大逆不道之举之人,活着要受八百鞭刑,就算是死了,也是要拖出来鞭尸的。
胡连城死了,却在临死之前,潜进了胡卿安的墓穴,自己钻了进去,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族长之位,一直是他所觊觎的,就算是死了,也要得到。
我赶紧问道:“里面除了尸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
胡允熙的孩子是被胡连城掳走的,难道他带着孩子一起死了?
胡品贤摇头:“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这就怪了。
猛然间我想到了什么,拔腿就朝着胡允熙的坟穴跑去,孩子很有可能就在棺材里面。
胡连城死了,尸体进了胡卿安的坟穴,却将那孩子放入了胡允熙的棺材之中,不断的有血从胡允熙的棺材里面溢出来,这一切的一切,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胡连城是在利用子母血,试图毁了整个狐族。
我已经有些不敢去看棺材里的景象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面对,就可以不去做的。
我喊道:“胡定棠,开棺!”
“你确定?”胡定棠问我。
我万分确定:“待会不管看到什么,大家都不要慌,时刻做好应付攻击的准备,胡允之,你出去吧。”
胡允之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但是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打斗,只得点点头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事第一时间叫我。”
棺盖很难打开,八根撬棍抵在棺盖的边缘,胡品贤他们耗费了很大的法力,才堪堪将棺盖撬开了一个缝隙,顿时,一股浓烈的血气从缝隙里面钻出来,胡定棠趁势一道掌气拍过去,整个棺盖轰咚一声掀了开来,露出里面的情景。
即便在场的大部分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胡允熙安静的躺在棺材里,腹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剖开了,整个身子汪在血水里面,黑红黑红的,而在翻开的皮肉里,躺着一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婴儿。
那婴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脖子以下全都埋在血水里,只有头和脚露在上面,嘴上封着一张黄色的封条,封条上面画着我从未见过的符文。
果然跟我想象的差不了多少。
“子母血。”胡定棠也看出来了,“胡连城这是想用这个孩子的死,勾起允熙最大的怨念,母子血脉相容,怨气冲天,冲撞了祖坟的功德,以致于彻底毁灭祖坟,毁灭整个狐族。”
“他是死也要拉上整个狐族为他垫背啊!”
“关键就在于,这孩子死没死。”我说道,“我们刚挖出棺材的时候,还听到了响动,或许……”
“我来!”我的话还没说完,胡品贤便一捋袖子一手抓住了婴儿露在血水之外的小脚。
那对小脚乌紫乌紫的,被胡品贤的大手一手握住,我张嘴便喊道:“不要。”
可还是晚了,胡品贤已经一把将婴儿从血水里面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同时朝着婴儿的鼻子下面探去。
就在婴儿脱离血水的那一刻,嘴上贴着的那道黄符无火自燃,瞬间消失,紧接着,婴儿两眼之间的第三只眼睛猛地睁开,本来只有黑漆漆的眼珠子的眼睛,此刻血红一片。
嘴里面的四颗尖牙瞬间变长,一张嘴便咬住了胡品贤伸过去探鼻息的手指,胡品贤张嘴痛呼,想要甩掉那婴儿,可是尖牙早已经陷入到皮肉里面,哪是那么好甩掉的。
更可怕的是,本来安详的躺在棺材里的胡允熙,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同样血红血红的,我想都没想,一把拉着胡品贤的手,将他的手连同那婴儿重新塞进胡允熙的肚子里面去。
婴儿回归,胡允熙闭上了眼睛,可是没有了那道黄符,婴儿却不能恢复原样,胡品贤痛的龇牙咧嘴的,我们全都六神无主,根本无从下手。
最后,胡品贤喊道:“三爷,剁了我的手保我的命!”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未免也太残忍,并且我们不确定尸气是否已经侵入他的整个臂膀,如果严重了,砍手臂也是没用的。
“难道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吗?”胡定棠低声说道,眉头皱的紧紧的,拳头握着,我知道,他随时在准备着。
今天一天,雨就没停歇过,此刻,外面忽然又电闪雷鸣,整个祖坟都在震动。
惊雷声一响,婴儿便又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两只小手小脚在不停的踢踏着。
孩子还活着,此刻已经可以确定,但是它身体里与生俱来的怨念之气被激发了,只有将这股怨念之气解除,她才能真正的活下来。
这孩子就是胡允熙的命,是胡允熙离世前最后的牵挂,如今子母血连接着她们母女,牵一发而动全身。
最关键的是,这个局设在了祖坟里,这是最致命的。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胡定棠盯着胡品贤的手,咬紧牙关,似乎也就只有斩断胡品贤这条膀子这唯一一条路可选了。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外面的胡允之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铜钱剑,迅速的朝着棺材靠近过去,将铜钱剑架在了胡允熙的脖子上。
“允之,不要冲动。”胡定棠说道。
胡允之很冷静的说道:“三哥,允熙已经死了,现在作乱的不是允熙,是恶魔,我不能让她死了还不得安宁,还成为狐族的罪人。”
“这把铜钱剑是我从宝器阁里面抢出来的,剑下斩过无数妖魔鬼怪,法力雄厚,相信我,一切都该结束了。”
胡允之说着,手起剑落,一道黑气腾起,胡允熙的尸体慢慢的化成了以往血水。
可这边,婴儿狂叫着咬断了胡品贤的一根手指,腾地一下跳起,那只血色眼睛迸射处骇人的寒光,再一个弹跳,已经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背后,一口咬在了那人的后脖颈上。
胡允之挥舞着铜钱剑冲了上去,胡定棠手中凝聚真气,也跟着拍了过去,祖坟里面所有人将那婴孩围在了中间。
我也一起冲了过去,眼看着胡定棠手中的真气拍出,那婴儿又是一个弹跳躲了开去,特别灵活,你身形,哪像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啊,分明就是修炼依旧的老狐狸一般。
就在她跳起的同时,胡允之手中的铜钱剑刺了过去,婴儿躲开了胡定棠的掌气,可是一转头,却没能顺利躲过铜钱剑。
铜钱剑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狠狠的钉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墓碑上,婴儿嚎哭着又朝着胡允之扑了过去。
胡允之却没有躲,直挺挺的站在那儿,视死如归。
他想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婴儿,再想办法困住她,好让我们有下手的机会,而那婴儿的怨念之气太重了,一口便咬住了胡允之的右边肩膀。
那四颗尖牙透着森然的光,插入胡允之的皮肉之中,不停的吸食着他的精血,而胡允之也够血腥,一手按住婴儿的后背,咬着牙说道:“三哥,铜钱剑!”
胡定棠没动,说道:“允之,你太冲动了,这孩子还活着,我们不能自行定她生死的,你不懂吗?”
胡定棠到底要镇定的多,这孩子虽然被怨念之气缠身,但她的命格毕竟是狐族下一任圣女,我们要是了结了她的命,很可能会遭天谴,到时候狐族一样要面临大劫难。
这就是一个困局,是胡连城留给我们最后一手,而这一手高明的让我们现在没办法破局了。
胡品贤却一把扯下了铜钱剑,握在手中恶狠狠的说道:“有天谴就冲着我来吧。”
胡定棠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吼道:“别添乱!”
“小九,过去抱抱那孩子。”
就在我也六神无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顿时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可刚才,我明明听见是我母亲的声音。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了,还是真的,但我再去看那婴儿的时候,没来由的心里一软。
胡允熙当初将孩子托付给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让我要像对亲生骨肉一样对待她,如果现在咬着胡允之的是我生下的孩子,我会怎样?
我想,即便她是恶魔,我也愿意以身犯险,试图用自己的爱感化她吧?
所以,我没有过多的犹豫,抬脚要往前走,胡定棠又伸手来拉我:“小九儿,你干什么?”
我冲他笑了笑,说道:“没关系的,胡定棠,让我试试。”
胡定棠不愿松手,我一点一点的将他的手指掰开,然后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婴儿满身是血的小脑袋,柔声说道:“孩子,松开嘴好吗?母亲带你回家。”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我,却没有松嘴,我继续说道:“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疼你爱你,别的孩子有的,你一样会有,别的孩子没有的,只要你想要,母亲也一样会尽力给你,母亲会尽力让你做整个狐族最幸福的孩子。”
“听话,松开嘴,那是你的舅舅啊,他也会疼你爱你的。”
……
我一直柔声细语的向她灌输爱意,试图感化她,最终伸出双手,想要将她抱到怀里来。
她一开始只是盯着我,就在我将她抱起的时候,她忽然就松开了咬着胡允之的嘴,张牙舞爪的冲着我而来。
她腾地一下从我手中跳起,然后猛地回落,张开嘴就要来咬我的脖子,我下意识的伸出右手去挡。
那一刻,我听到众人慌乱的呼叫声,以及胡定棠叫我名字的声音,但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一道红色的光笼罩在了我和那婴儿的全身。
等我再朝着她看去,就看到她的整个身体笼罩在那层红光中,在不停的扭曲、挣扎,而光,是从我右手中指上套着的扳指上散发出来的。
自从禁地那一战之后,这颗扳指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我以为是我内力消耗过多,暂时无法再启动它了,却没想到在这一刻,它自己却亮了起来。
婴儿痛苦的嚎哭声响了很久很久,一道黑影从她的身体中慢慢的剥离开来,直到扳指上的红光渐渐弱了下去,婴儿的身体也跟着往下落,我眼疾手快的将她接住。
红光消失,她眉间的那只眼睛也跟着消失不见,嘴里的尖牙脱落,整个身体上的戾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紧接着,她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开始抽搐,张着小嘴不停的干呕,直到一只血淋淋的裹着黑色毛发的珠子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她才安静了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有人拨了拨那珠子,惊骇大叫:“是一只眼珠子。”
“应该是她哥哥的吧?”我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她在母胎里面就开始跟她哥哥争夺领地,她哥哥的怨念之气集聚在了这只眼珠子上,控制了她,做了回击。”
“雨停了。”有人说道。
大家一窝蜂的朝着祖坟外面跑去,果然,雨停了,月色笼罩下来,狐族,终于重归平静。
我抱着沉沉睡去,小脸粉扑扑的女婴,将中指上的扳指摘下,放在她的心口:“这是母亲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胡定棠也走过来,犹豫着伸手点了点女婴透出健康色的脸颊,说道:“小九儿,她的命是你救的,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就叫念熙吧。”我说道,“从今以后,她只有我们这一对亲生父母,不会知道她真正的生母是谁,但允熙生下她不容易,总得在孩子身上为她留点念想。”
胡定棠点头:“好,就叫念熙,小九儿,狐族终于平定了,生活即将走上正轨,你是不是也该为念熙添个弟弟妹妹作伴了?”
我狠狠瞪了胡定棠一眼,转而两人相视而笑。
雨后初晴,一切都会跟着好起来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