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岑玉合抽泣“你是不是就是觉得我好骗,所以才一次一次地戏弄我?”
“我……”我握紧手里的茶壶,停顿了好久,方才开口“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玉合。”
岑玉合愣住“你…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不是真正的……”
“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女子。”我鼓足勇气,毅然转头去看她的眼睛“玉合,我是女儿身,我一直都在女扮男装,你猜的不错,我是在骗你,从前是,现在也是,我根本就没法……给你幸福。”
岑玉合早被我的话惊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几乎不懂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袋里一片混沌,仿佛看不见光,也看不见前方的命途。
“你在说谎,对不对?你不可能是……”眼泪蓦然从她脸颊滑落,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拼命摇头。
她那么希冀地想我跟她说,方才的话不过是一个拙劣的玩笑,只要我说,她就相信我。
可我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我已经这般对不起她了,我不能再放任这一切继续下去。
“玉合,我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你不该再把心放在我身上,你是大芩的公主,只要你想,无论日后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可以过得很好。”我低下头,强逼着自己把这句话说完,转身就走。
“沈青枝!”
我顿住脚步。
她流着泪,眼里是黑漆漆的空洞“我恨你,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心底一痛,我闭了闭眼睛,推开门走了出去。
玉合,如果你对我的恨能消磨你对我已经付出的感情,便是明日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走出皇宫的时候,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就有种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不熟悉而产生的距离感,而是天下之大,“此情”却“无计可消除”的挫败感。
“丞相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斜侧方,我转头去看,却见张之佑一身白袍长衫,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你找我什么事?”我回过头,声音淡淡的。
张之佑挑眉,几乎立时就感觉到了我心情的低落,不过这反而让他生起了些许好奇“大人怎的像个木头一样,站在这大街上动也不动?莫非大人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眸光顺时一暗,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遇到伤心事了?
张之佑讶然。
“是......为了六公主?”
“你可以去干算命的了。”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就走。
张之佑堆起笑脸挡在我的面前“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既然心里烦闷,何不一起去喝杯酒?”
“和你?”我皱眉。
“是啊。”张之佑理所当然地点头“这里还有旁人能陪你喝酒的吗?”
我静默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最终,我们真的来到一家酒楼喝起了酒。
我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我只知道我是真的想喝酒了,很想很想。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两坛酒可见底了。”也许是看到我喝得这么厉害,张之佑也难得对我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就出声提醒了我一句。
我却只是摇摇头,将酒坛里最后剩的一点酒全部倒进了酒杯里。
“喝酒贵在尽兴,我既然想喝,你又何必多言?”
张之佑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哪是在喝酒,你根本就是在发泄罢了。”
喝酒的动作一顿,我低下眼,冷声道“我没有在发泄,我也不需要发泄。”
张之佑可不是傻子,但他也没必要和我争辩,世间之事,苦乐均有,其中诸般滋味只要自己知晓,便已足够。
“随你罢。”张之佑挥手“小二,再上两坛酒来。”
“好的,客官。”小二匆匆下楼,又匆匆拿了酒坛上来,放到我和张之佑之间。
“你倒是大方,这天醉酒可不便宜。”我冷哼着瞥了他一眼。
张之佑笑了起来“大人贵为相国,在下怎能轻待?倒是大人这么能喝酒,可真让在下颇为惊讶呀。”
“你懂什么?”我有些微微的醉意,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水全部喝了个干净“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懂,像你这种出身富贵,一生无忧的大家公子,你能懂什么......”
眸光微微一动,张之佑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眼见一坛酒又被我喝了个尽,张之佑终于开了口“你不想娶六公主了,是不是?”
手中酒盏一顿,顷刻就碎裂开来,我定了定心神,苦笑着摇头“我配不上她。”启银
“那......”
“你还剩两天的时间。”
张之佑顿时生气地站了起来“你这不是耍无赖吗?你配不上,还不准别人配?”
我旁若无人地继续给自己倒酒“我就是耍无赖,你又能怎样?”
“我......”张之佑哑口无言。
咬牙切齿了许久,张之佑终于还是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你就那么放不下她?”
我没说话。
这时,酒楼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接而厢房的门就被一股大力撞开,白知还带着人马把我和张之佑团团围住。
“丞相大人,李公公说,你盗取了皇上的圣令,皇上派末将来带你进宫问话,请你跟末将走一趟吧?”
“圣令?”我喝得有些头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什么圣令?”
张之佑看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东倒西歪地,忍不住就扶了我一把。他对白知还道“白统领,沈相不胜酒力,已经醉了,如何还能前去面见皇上?不若你们先在这儿坐会儿,等沈相酒醒了,统领再带沈相去见皇上吧?”
白知还面无表情,直接拒绝“皇命不可违。”
“你不用管我。”我一把推开张之佑,厌恶地别开头,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
说真的,我讨厌张之佑,很讨厌很讨厌。
他很优秀,对于许多世家弟子而言,他已经站在了他们所企及不到的高处。
他出生高贵,又满腹经纶,在上,他是君王最得意的宠臣,在下,他是千娇万宠,光耀门楣的富贵公子,有多少闺阁之秀将他惦念心中,有多少亲朋好友引他为豪?
他几乎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得到我心心念念着,却永远也不会得到的东西。
我嫉妒他。
如果有可能,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和他打交道,今天和他一起喝酒,绝对是我头晕发昏了。
“沈相,请上马车。”白知还见我总也站不稳,便一步上前给我打起了车帘。
我用劲晃了晃脑袋,从下面爬了上去。
“你......”张之佑见我差点要被车门框撞到,下意识往前快走了两步。
“你回去吧。”我勉强稳住身子,歪歪扭扭倒在了车里的软座上“她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没有良方能够治愈它,我只能让它不至于在我的心上溃烂,让我痛彻心扉,无法自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这个人......从来不怕死。”
张之佑怔住。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那位六公主在我的心里竟有那么重要的位置。
不是都说芩国沈相,无心无情,无欲无求的吗?她能在那么多敌人面前谈笑风生,收放自如,却也会为了一个姑娘酒楼买醉?
他真的不能理解。
“走。”白知还下令,马车便被士兵们簇拥着离开了。
等我被压到皇宫的时候,我已经酒醒大半了。
望着脸色铁青的芩帝,我很自觉地跪到了地上请罪。
“沈青枝,你......你真是好大的担子!”芩帝气得用手指着我,他是克制了又克制,才忍住没当场让人把我拉出去斩了。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其实这些话我早该说了,如今既然又回到这个皇宫,那就是天命。
芩帝以为我想辩解什么,深呼了一口气,压住怒火道“说!”
“微臣不能求娶六公主,微臣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人。”我低着头,沉声道。
“哈!”芩帝气极反笑,“你配不上合儿,所以又不想娶她了?”
我的头更低了“是。”
“来人,”芩帝的脸上是想发笑又不能笑的表情,他挥手招来侍卫,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我,语气很是苦笑不得“将丞相拉下去,关进天牢,三天后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听命要来押我的侍卫都吓得跪了下来,不敢动手。
沈相在芩国是什么地位?
她就是芩国冉冉升起的一颗星,星辰会掉落吗?以这种方式?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朕拉下去!”芩帝终于爆发了,他怒地一声,将御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拂到了地上。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所有的书卷折子,笔墨纸砚全都摔倒了地上,噼里啪啦滚了满屋。
侍卫大惊,赶紧就拉着我出了御书房。
翌日,当朝丞相要被处死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京城,许多人纷纷上折,有求情的,也有落井下石的,不过其中要说谁最开心,那就非得太傅裴鲁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