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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红枫易冷前孽尽(三十一)
    我在驿馆住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静静养着伤。有时候张之佑会来找我切磋切磋茶道棋艺,有时候我就站在高楼上,淡淡望着天边的云霞发呆,时间仿如指间的流水,瞬息而过,不动声色。

    今天,我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或者说,我根本就是一整晚没睡。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今天……便是芩国六公主出嫁的日子。

    十里红妆,凤辇尊轿,皇上亲扶其入轿,无数百姓夹道欢送,这风光无限中,俨然她就是那位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

    可这一切在我眼中,便如幽冥黄泉,命途难续。

    皇宫的守备素来严密,她出嫁这天更是层层护卫,我没办法动手,最终还是决定等送亲队到了城门口再将她劫走。

    孙沪找过我多次,每次都要求今日劫亲的事由他来做,我一直没有同意。

    他和我不同,他身上还背负着其它的东西,况且他和霓裳……

    罢了,罢了,每个人自己做下的孽,总要自己来偿还,谁都插手不得。

    “皇兄,我走了以后,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要日日操劳,伤了元气。”岑玉合红着眼眶,上前一步,仔细地替岑曦理了理身后的发带。

    岑曦眸中光晕动了动,终究还是被他忍了下去。

    “你等着为兄,”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为兄一定会把你平安接回来的。”

    作为兄妹,这是他第一次僭越,可他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岑玉合眼里的泪水一下就落了下来,她望着面前坚毅隐忍的兄长,心中万杂心绪一瞬掠过,最终只剩下了一片舍不得。

    “皇兄,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做的是对的,不要犹豫不前,身为大芩公主,这是我应该为百姓做的……皇兄,你一直是一个好哥哥,真的。”岑玉合含泪说完,满眼哀伤地转过身,低头往停置的凤辇上走。

    眼中风云一动,岑曦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她“玉合,我……”

    “你放开她!”我大喝一声,执剑冲了过去。

    岑曦突然见到我,脸色微变,立马下令让人拦住我。

    “沈青枝,父皇已经革了你的职,你不要再乱来。”

    我不屑冷哼一声,剑下飞花舞起,簇簇盛开,冰冷的剑光霎时就从这一端掠向了另一端。

    卫兵们心中恐惧,却又不得不强自面对这样凛冽的攻势,索性我只是逼开他们,并未伤及人命。

    “玉合,跟我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神情坚定。

    岑玉合愣愣地看着我,一身嫁衣艳如明火。

    我见她不肯动,心里急了,却又不好强拉着她走。

    “玉合!”我皱眉。

    这一声轻唤,终于还是把岑玉合喊回了神。

    她红着眼眶,用力抱住了我。

    “沈青枝。”

    现在情况紧急,我想马上就带她走,可是……

    我感受到她全身的颤抖,心中不忍,轻轻回抱住了她。

    “玉合,对不起,我来迟了。”

    岑玉合哭出了声,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不一会脸上的妆就花了。

    “沈青枝,沈青枝……”

    心中一颤,我紧了紧力道。

    “你会跟我走的,对不对?”我柔声问她。

    岑玉合忽然松开我,将我往外推“你赶紧走,不要再为我做傻事了,父皇他好不容易才愿意赦免了你,你不能再……”

    “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我生气地大吼“他想要引你上钩,才会借机把我抓起来,玉合,你不要太单纯了。”美食

    岑玉合愣了愣,回头看向身后的岑曦,她想张口问他什么,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岑曦,”我见岑玉合还是心怀希望,边干脆替她把话问出来“你说句实话,皇上是不是不择手段,要把玉合送出去和亲?”

    “沈青枝!”我问得这般直白,丝毫掩饰和畏惧都没有,就连一旁的张之佑都忍不住为我捏了把冷汗“为人臣子,举止岂可僭越?”

    我冷哼了一下,不以为然。

    反正今日将玉合带走也会触怒芩帝,我现在就算不客气点,又能如何?天牢我都进了几回了,不差再来一次。

    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的我,既无官职在身,又无亲友在后,除了这条命,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岑曦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他其实很想嘲讽我,但碍于现在的情势,又有众多官员在场,他实在不好发怒,只能隐忍着怒气警告我“沈青枝,你不要不识好歹,玉合该上轿了。”

    “你不敢说?”我微眯眼,冷冷笑了起来。

    岑曦没说话。

    “那就由我来说好了,”我将玉合往身后一拉,错身在前护住她“皇上是英明的皇上,太子你是英明的太子,你们野心勃勃,妄想一统天下,而这条路上唯一的障碍就是和你们一样有野心的祁国。”

    “战争,永远是夺取一切的最好办法,可天下众口悠悠,谁也不想将来史书上将自己写成屠戮百姓,利欲熏心的暴君,所以……”我嘲讽似的看着岑曦,也看着张之佑“你们需要一个借口,一个份量足够的借口,来挑起这场天下之战。”

    熊熊的战火,足够摧毁所有东西,却也能带来无上的权力。

    “玉合,”我回头看向她“你就是他们那个借口,帝王家最是无情,他们为了权力,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出卖,我不希望你也沉沦到那苦海里去。”

    “沈青枝,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我要上轿子了。”岑玉合不停地摇头,慌慌张张地就要往凤辇上走。

    我见她躲闪着不敢相信事实,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如果事情不是发生到现在这个样子的话,我多么希望她一直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啊。

    “玉合!”我强硬地拉住她,满眼的痛心。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一把狠狠甩开了我的手。

    我不可置信地愣愣看着她,她却已经哽咽着哭出了声。

    “够了,够了!沈青枝,你这么自以为是地做什么?你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我们都是笨蛋,都不懂这世间的险恶,只有你一个人活得最清醒、最明白,是不是?我都那么努力地想要忘掉这一切的因果,可你还是要把他们都挑起来,看破,说破,半点情面都不留给我!”

    “沈青枝,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非要让我这么难堪吗?”岑玉合跌坐在地上,火红的嫁衣瞬间就染上了层层尘埃。

    这其中种种,就算她不是全部都猜的到,可父皇的坚持,皇兄的隐忍,她看在眼里,心里也多少知道了自己的劫数。

    她没有追问父皇,也没有逼问皇兄,就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幻想,也给她和亲人之间留下一点余地,可这一切……

    为什么?她贵为芩国公主,一生不得自由便也罢了,就连这一点点的希冀都得被粉碎在她本该最开心的这一天?

    沈青枝,沈青枝……你如果真的想带我走,早在父皇登基前,早在你坐到丞相这个位子的时候,你就该这么做了,你知不知道?

    “玉......玉合......”我想伸手将如此伤心脆弱的她拥进怀里,可我却不敢。

    我不敢碰她。

    她的一切痛苦几乎都是因我而起。

    如果我真的是一个男儿身,皇上当初就不会为下旨赐婚的事犹豫不决,秘而不宣,她也不会沦为权力斗争的棋子;如果我真的是一个男儿身,早在媒婆踏平魏应侯府的时候,我就会上书求娶她,也许这个时候,她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皇上是有远见的,他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性,所以早早就想将玉合嫁出去,嫁给一个让他满意和放心的人,这样纵使日后他真的想要利用这颗“棋子”,也无从用起。

    他是想留点良心的,毕竟这是他最爱的女儿,是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属于他们的孩子,可他偏偏遇上的是我,一个懦弱的,自私的丞相。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我闭了闭眼睛,轻声问她“只要你说不,今天便是全天下人都挡住你我面前,我也会将他们一个个铲除,带你离开,只要你愿意。”

    玉合哭了很久,我也很耐心地等她的答案,可最终,她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

    深深吸进一口气,我走到她身边,弯腰将她轻轻扶了起来。

    “那个小王爷,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他除了有点不学无术外,一切都很好,他的性子很软,不会欺负你的,当然,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真的敢欺负你,我就替你去杀了他。”

    “你一定要记住,芩国和祁国,你只能选一个,父亲和丈夫,你也只能选一个,孩子......能不要,便不要了吧。”

    “最多三年,”我弯下身,替她将裙摆上的灰尘拂去“我就将你接回来,际时你看上了谁,就算他已经有儿有女,我也会替你把他夺过来,你尽管放心地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就是。”

    “还有,”我停下动作,抬头看她“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