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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薄情江山总悠悠(八)
    天色渐渐暗了,虹奇停下车,询问车里的青衣公子“杜公子,我们今夜是住店,还是继续赶路?”

    温和谦谦的身影动了动,他用一只手拂开车窗上雪白的帘子,抬头望了望天边渐渐隐没的残霞。

    “继续走吧。”

    虹奇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没有马上驾着车离开,反而在原地踌躇了许久。

    “你是在担心她?”微微一声叹息,车里的人温声问。

    虹奇顿了顿,点头道“是,主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在哪儿,我就该在哪儿。”

    “你想回去找她?”

    “是。”

    车里的声音静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青衣公子开口问“你觉得她让你跟着我走的用意是什么?”

    虹奇答道“保护您的安全,也保护我自己的命。”

    青衣公子轻笑了笑,摇头道“你很聪明,可你还是理解错了。”

    “怎么可能?”虹奇不服。

    这么多年,他一直陪在主子身边,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他便是不能猜对十分,八九分总还是有的。

    他不可能理解错。

    “她要做的事,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回头了。”青袍长衫的公子敛了敛眸色,苦笑了一下“她只是不希望她在意的人,看到她那样狠绝的一面,不只是你,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

    虹奇怔住。

    “你还想要回去吗?她……大概会觉得难堪吧。”

    虹奇沉下脸色,久久没有言语。

    车里的人耐心十分好,只静静地等着他。

    “我……”虹奇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公子对我家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您……当真舍得就这样离开吗?什么都没说?”

    杜融愣怔住,随即却带了点虚弱的苍白,淡漠地笑了起来“有些事情很容易就能从口中说出来,有些事情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也不需要一个结果的,这无关言语的技巧,也无关问题的难易,只是天命如此罢了。”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几乎堆满了他的整颗心,可这些话若是认真地挑拣一番,却并无几个字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也不足以表达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不说,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更痛苦而已。

    他说的每一个字,虹奇都能明白,可当这些字合到一起,虹奇却不甚了了了。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走吧。”杜融放下车帘,也放下了远处天际那最后一抹霞光。

    芩国,皇宫,帝王寝殿。

    我和孙户跟着御林军回到皇宫的时候,就直接被带到了这里。

    李全是哭着出来迎接我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年过半百,历经浮沉的他.

    我知道,是皇上……

    “皇上驾崩了.”李全红着眼眶,跪在地上,声音沙哑难过。

    分明早晨还一起看过窗前的那一株青梅,如今斯人已逝,青梅却到了成熟的时候。

    我闭上眼睛,勉强将眼里的酸涩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来人,召集朝臣,本相要宣告皇上遗诏。”

    寝宫里异样地,竟没有一个人听从我的命令,我微微皱起了眉。

    李全也意识到了这微妙的变化,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从地上站起来,亲自出殿去召集众臣,然而刚踏出殿外没几步,他就被御林军拦住,押了回来。7问

    “怎么回事?”我心绪不宁地问李全。

    李全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相大人。”一身素衣长袍的吕玄突然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我抬头看他,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沉了下去。

    “你几经革职,如今又官复原位,老夫都还没有来得及向你道贺呢。”吕玄面带笑容,一点也不似平常的严明肃穆。

    我眸光一顿,眯起眼睛,跟着淡笑道“学生资质愚钝,心性顽劣,哪里受得起夫子您的贺喜?”

    吕玄见我跟他打太极,也不生气,只一撩袍子,明晃晃坐在了大殿中央。

    看他这架势,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放肆,至尊之位,岂是你能坐的?”李全见吕玄如此没有规矩,横行无忌,不由怒从心起,用手指着他大声呵斥起来。

    吕玄眉头一挑,轻轻一挥手,门外的御林军立马就将李全围了起来。

    “拉出去,杖毙。”

    御林军丝毫没有迟疑,立刻动手。

    我见状,迅速出手,几掌便将围住李全的御林军打倒在地。

    “本相在此,尔敢动手?”

    寝宫的太监宫女们一瞬全部吓地跪到了地上,瑟瑟发抖,就连殿外还想要冲进来的御林军都止住了脚步。

    “啪啪啪!”吕玄见此情形,抚掌称赞着站了起来“沈青枝,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可真是个做臣子的好材料,怎么样,老夫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是改变主意归顺老夫,还是继续冥顽不灵,自寻死路?你若是愿意归顺老夫,这大芩丞相的位子就还是你的。”

    我皱紧眉,脸上却带着笑意“夫子这话,学生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归顺’‘不归顺’的,难道学生现在不是大芩的丞相吗?还是说夫子您已经不是大芩的朝臣了?您想……犯上作乱?”

    眸光陡然一寒,丝丝缕缕的杀意瞬时便漫进了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想杀我,恨不能现在就让我死在他的眼前,可他不能动手,至少是此刻。

    忍,这是一个多么简单而血腥的字,可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决不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于溃。

    “沈青枝,你真是让老夫对你感到失望。”吕玄走到我面前“东西拿出来,老夫就可以饶你不死。”

    “什么东西?”我眼中疑惑。

    吕玄冷笑了下,对我道“你知道我要什么,芩国历代相传的信物龙玉,你究竟藏在哪了?”

    “呵,”我嘲讽一笑“你既然这么想要,何不等我在众臣面前将它拿出来?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扣上个忤逆犯上,乱臣贼子的帽子吗?原来一向刚正不阿的夫子,也怕史官们的非议?”

    吕玄的脸色霎时就暗沉下来,他死死握住自己的双手,冷着声音道“将寝宫全部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他下完命令,便拂袖离开,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在这里逗留。

    “沈相大人,”李全神色焦急地看着我“如今可怎么办?无论如何,皇上也不能再在寝宫待下去,皇上是九五之尊,岂能受此侮辱?”

    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眼下情况不明,御林军统领白知还又是他的女婿,纵然朝中有忠心之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不能太过着急,还是得慢慢来,以免逼得他狗急跳墙,使出什么狠招来,到时候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全面色难看,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心浮气躁的,不能完全认同我的做法“老奴可以在这儿慢慢等,皇上却是等不得的呀,沈相大人。”

    他的着急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我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不管怎么样,该等的还是得等,只能盼望上苍能给一个好结果了。

    是夜,雨疏风骤,残花遍地。

    彼时三梅宫的梅妃娘娘正在哄着刚刚闹玩一场的小皇子入睡,她轻轻拍着小皇子的胸口,低声吟唱着轻缓的词曲,烛光摇曳,灯影朦胧,晚风徐徐入梦,正是睡眠的好时候。

    可就在此时,突然窗户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手执匕首的黑衣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向睡着了的小皇子捅了过去。

    梅妃大惊失色,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人,她就反身挡在了小皇子身前。

    “噗!”一口鲜血喷出,梅妃顿时血色全无地倒了下去。

    黑衣人见状,眉头都没皱一下,动作利落地拔出匕首,迅速刺向熟睡的小皇子。

    “叮——!”一声利器相击,匕首随之飞出窗外,滚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