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还按照太子殿下的要求,恭恭敬敬地把裴太傅迎进宫里后,便驾马疾驰,飞快地奔向自己的府邸。
他已经决定了,等太子安稳登基后,他就立即辞去御林军统领一职,在家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相信时间一定能够治愈他们之间的裂痕的。
“环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是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兴奋地跨进院子的门,白知还高声对立面的人道。
然而院子里并没有人应声,就连打扫的杂役都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
白知还愣了一下,心顿时就沉入谷底。
他慌慌张张地往主卧跑,几乎是跌着冲了进去,可举目四望,屋子里竟然没有半分人影。
“环儿,环儿!”他一个一个屋子进,一个一个屋子喊,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可那抹熟悉的倩影却始终不曾出现在他的眼前。
“将军……”忽然,身着长衣蓝衫的管家跌跌撞撞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见到白知还就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夫人她……她带着小少爷,投湖自尽了。”
“你说什么?”白知还愣住,自己的呼吸跟着也是一窒。
“您离开后,夫人说想要清净,就将院子里的仆从都赶走,只留下了一个杏儿。后来夫人说,要去看看小少爷,杏儿就陪夫人去了,可走到半路,夫人又说快下雪了,天冷,让杏儿拿件披风给她,杏儿虽然心里存疑,可怕夫人冻着,再加上距离又不算远,只能回去拿。可没想到夫人,夫人她……她就趁着奶娘不注意,抱着小少爷就投湖了。”
白知还的胸口忽然就如利剑穿过一般,鲜血淋漓地痛了起来,他呆呆地站在那儿,面前是管家哭泣悲鸣的声音,脑中却是白茫茫一片。
模糊的,光亮的,冰凉的,刺眼入目。
是雪。
真的下雪了。
“好冷的雪啊。”
刚刚打算去湖心亭坐一坐,迎面就是一股凉风,冰冷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迷住了我的视线。
“冬天了,雪自然是冷的。”孙沪摇摇头,将披风给我披上。
“是啊,”我慢慢往前走,孙沪就跟在我身后“夏天也不会有雪。”
孙沪听我这样说,立刻猜到了我有心事“公子是在担心前方的战事?”
我摇摇头。
祁国故意挑了一个这么好的时机攻打芩国,芩国自然不会让他们白白来的。
危难,从来也是机遇的开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杨杰在边境待了这么久了,不会守不住的。”
孙沪顿了顿,转而又问“那公子就是在担心裴太傅的回京了?”
我没有应声。
“太子殿下已经借吕玄的手除了不少裴党的人,裴太傅就算回来了,朝中大事应该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公子何苦这般忧虑?”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望向眼前茫茫的湖水,有些淡淡的,怅然若失的感觉“裴鲁老谋深算,不能掉以轻心,况且我也不是在想着这件事,我只是没来由觉得......心慌。”
“心慌?”孙沪愕然。
我点了一下头,转身看他“小沪,你和小捷陪伴我多年,在我心里,你们早已是我不可割舍的亲人,如果,我说如果,往后有一天,我们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须得要刀剑相向,你会怎么做?”
孙沪瞪大眼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接而他转过头去,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
“公子在说什么傻话,”他的声音涩涩的,有种发苦的味道“王捷他,都已经背叛您了。”
眸光一暗,我往亭子里走了走,冰凉的雪花落在我的脸上,眨眼间就化成了水。
“都是过眼云烟么?”我望着湖上的飞雪,定定出神。
孙沪的脚步一顿,没再往前一步。
一阵寒风忽地从湖上掠过,一起掠过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梅花花香,我眨了眨眼睛,瞬时回过神。
“我娘那儿,你派人去看过了吗?她近来身子可还好?”我转过身,拂袖落座。
孙沪走到我身边,低声回道“夫人一切都好,宅子也很静,每天夫人或是绣些花样,或是在花园走走,偶尔也会去听听戏,倒是没什么能惹夫人烦心的,只是......”
眉头一皱,我看他“只是什么?”
“只是贴身伺候的婢女总能在夜里头看见夫人对着窗外默默流泪。”孙沪迟疑了下,还是把话说全了。
我怔了怔,没说话。
“贾淳应该已经把兵马粮草都准备好了,今晚你就动身吧。”我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孙沪低头应下“是。”
“祁帝最近可有什么动静?”3a阅读网
“只是听说还能偶尔上一次朝,其余的时候都在养心殿修养。”
“顾元城呢?”
“顾相成了小太子的老师,日日频繁出入祁皇宫,前些日子他更是直接住在了宫里,不过我听说恭亲国公府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离开汴城,云游去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是想借此刺探我们芩国军情的。”
“云游?他们倒真是潇洒。”
“公子很羡慕?”
我撇撇嘴,不屑一顾“没兴趣。”
孙沪瞧了瞧我,忍住笑道“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公子要吃些什么?”
“随便吧,让下人端到这儿来,我想看看夜雪。”
“是,我这就去吩咐。”孙沪说完,躬身就要退下去。
“等等。”我叫住他。
孙沪疑惑,却见我朝湖边并指一划,一截正含苞待放的梅花枝便从梢头掉落下来,地上顿时摔碎了不少花瓣。
“派人把它带给太傅大人。”
微微一愣,孙沪会意,走出湖心亭,在岸边捡起断落的花枝,快步离开了这儿。
戌时三刻夜,皎月最柔时,美酒觥筹错,共弧雪上光。
宫中佳肴醇酒醉人,可死里逃生,刚刚才回京的裴太傅心里半点醉意都没有,匆匆辞别宴席,他便趁夜出宫,暂居到驿站里。
彼时,忠心耿耿的裴府管家已经等在了那里。
“老爷,东西已经备好了。”
裴鲁点点头,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
“吕玄死前可说了什么?”
管家摇头“当时屋内只有沈相一个人,老奴多方打听也未果。”
“这个沈青枝!”裴鲁心里一气,直接将桌上的杯盏拂到了地上。
“大人布的一手好棋,只是可惜那个吕大人根本就舍不得要沈相的命,最后还是死在了沈相的手里。”管家也是扼腕,不过命运如此,他们到底是无可奈何的。
“呵,他敢瞒着老夫,笼络老夫的人,害得老夫差点在朝中没有立锥之地,没叫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已经是上天的仁慈了。”裴鲁冷笑,“若不是老夫及时察觉,反将一军,今日老夫安有命在?”
管家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气,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裴鲁的神情,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开口道“夜已经深了,老爷您......”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驿站的人在外面禀告道“太傅大人,丞相府来人了,说是要把一样东西给您。”
裴鲁皱了一下眉,朝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点头,立刻打开门走出去,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一个狭长的盒子回了来。
“老爷,要打开吗?”管家问。
裴鲁点点头。
管家见裴鲁同意,即刻就放下盒子,将它打了开来。
“一截梅花?”
裴鲁冷冷眯起眼睛“是一截枯败的,还没来得及开放的梅花。”
管家愣住。
“好个沈青枝,自己都还摇摇晃晃站不稳,就敢这样来挑衅老夫!”裴鲁霍然起身,用劲甩了一下袍子,从书桌后走到了屋子中央。
“老夫问你,王捷动身了没有?”裴鲁将这一口气忍下,回头去问身后的管家。
管家回道“在您回来之前,老奴就将他送走了,只是老奴担心他并不可靠呀,毕竟他一直是沈相的人,后来又投靠了吕玄,而且据老奴私下查探,他好像和太子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人,实在不是良善之辈。”
裴鲁摇摇头,缓步走到了窗边。
外面的雪还在下,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做人,永远不要被表象迷惑,他可比吕玄,甚至魏应侯府更加值得信任。”
啊?表象?
管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过他也没精力去钻牛角尖,一切只待明日,群臣朝议。
天上落下的雪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白日里还是疏疏散散的,到了后半夜竟成了鹅毛大雪,大雪覆盖了京城,也覆盖了翌日的晨曦霞光。
“这祖宗的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不可一日无主,太子殿下,老臣拼着性命,死里逃生,为的就是我大芩能够千秋万世的传承下去,您可别怨恨了老臣今日为着芩国万千百姓做的事。”裴鲁往前有一步,走到了群臣之前,抬手对着前方立着的岑羲行了一礼。
岑羲神情未变,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就这样看着裴鲁,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