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似乎永远都与世隔绝的山洞之中,夷光被带到了那位黑纱老妇人的面前。小绿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那黑纱老夫人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们又打算教自己什么东西?就算自己不喜欢,也得忍着。
夷光就这样定定地望着那两个人,与生俱来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位老妇人似乎与那位神秘夫人,关系看起来十分复杂。
黑纱老妇人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但不知道为何,夷光总觉得她的胸中似乎有一团永远都没有熄灭的火。
“如果有一天,你面对的亡国之痛,作为一个普通人,你愿意为你的国家献出自己的所有吗?”不等夷光开口,老妇人那沙哑而又难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好像是铲子在锅底响过一样。
这样的声音让夷光多少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但这个问题,似乎离自己太遥远了。她一脸认真地回答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恐怕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坦诚地回答过这个问题,小绿的脸瞬间变成了绿色。朝着夷光杀鸡抹脖子使眼色。
老妇人也愣住了,她却反倒笑了起来,“多么幼稚的回答,你难道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吗?就算你很幸运的躲过了灭国的灾难,但总是听说过吧?”
“我以为……那些都是传说中的故事。”夷光没想到自己的回答会换来这么多的问题,她一时间有些慌了,“我的身边,只有自己的父母、邻居和亲戚。大家虽然日子过得很贫穷,但还算自在。我只是想要守着这份幸福……”
山洞里瞬间安静了,老妇人抬眼望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又美丽的脸,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她摇了摇头。
小绿在一旁急忙插话道,“恩,我想这个……恐怕施姑娘跟别人不太一样,她的生活一直都过得非常的简单。所以恐怕老夫人您要多费心。”
“好吧,这么说起来,摆在我面前的,又是一张白纸?可是与非,恩与怨,又怎么能轻松地说清楚的。但有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就是家与国,从来都是不分的。”老妇人终于开口,她轻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百姓的生活,离贵族的生活永远都是遥远的。老夫人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甚至让夷光感觉,这样的回忆,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更是一种难言的快乐。
她提到的是一位王都中最风流的少年:他的爷爷替国王立下了汗马功劳,父亲做到了未来国君的太傅,兄长在边境立下了赫赫战功。而这位少年本身,能文能武,才名扬于天下。于是,这位身世显赫的少年,就成了王城之中最耀眼的那颗星,也成了无数女孩子梦中人仰慕的情人。
“但春天总是会过去的。于是,那年的冬天来临了。那是我记忆之中最冷的冬天。因太子的声望越来越高,威胁到了王的地位,所以王对自己的儿子,多了一些忌惮。恰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心怀叵测的人,诬陷太子,太傅因此也受到牵连。那个坏人担心太傅和他的两个儿子,所以就向当时的王进谗言说,‘太傅的两个儿子都精明能干,若是不杀的话,只怕将来会成为王的心腹大患。”那位妇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妇人的情绪变得十分激动,虽然小绿已经听过无数次,但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紧紧地盯着那妇人。
黑衣妇人长叹了一口气,“那帮卑鄙的小人,以太傅为人质,召他的两个儿子回城。大儿子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王城。而小儿子还是担心,那些人只是为了斩草除根,所以他逃了出去。果然,就在兄长回到王城之后,一场大屠杀开始了,太子出逃、太傅以及所有跟太子过从密切的人,都被砍了头,一时间之间,王城几乎是血流成河……”
那是一段早已经被天下人熟知的历史。所以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夷光忍不住插话道,“我知道了,您说的就是那位闻名天下的大才子伍子胥对吗?”
“你听说过他?”那位老夫人的神情有些激动,“你怎么可能……你还这么小?”
“我们小的时候,常常会听老奶奶们讲这样的故事。”夷光有些激动地插话道,“听说当年伍子胥曾经受过漂母的一饭之恩,又为了逃出楚国的昭关,一夜之间白了头。这些可都是真的吗?你是要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吗?”
老妇人像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她轻叹了口气。这不是她讲这个故事就的本意,但夷光说的这些话,却刺痛了她的神经。
“被一国国君自杀,只是因为国君听信了别人的馋言。这样的悲痛,绝对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得了的。那位英俊的少年,的确是一夜之间急白了头。他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才终于逃到了吴国。希望能借吴国之手,替自己的家人报仇。”老妇人的眼中多了一抹悲伤。
洞里变得十分安静。小绿表情悲伤地望着那位妇人,她很快擦了擦眼泪,提醒他们道,“夫人……要您讲的可不是这些……”
“可有些事情,永远都会有人记得不是吗?当初公子初到吴国之时,身无分文,为了求生,不得不到街头卖艺。就算初次被任用之后,又被人排挤,不得不到城郊的菜园种菜为生。这些……都是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人能理解的不是吗?”
“可为了复仇,他也没有了是非之心……”妇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叹息,“有时候,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总会要牺牲掉一些东西,他曾经是那么骄傲、那么张扬的一个人,为了复仇,也不得不虚与委蛇,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高高在上的人,也不得不变着法子讨别人的欢心,终于得到了别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