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蔫媳妇也不知道这咸菜是谁做得,她找了马英华,马英华就带着在大队帮忙的陈美兰去张罗了,接着后沟屯有两家妇女打架,听说婆婆小姑子都上手,两家闹成一团了,她就赶紧过去调节,让陈美兰把咸菜给送过来了。
陈美兰来了就没走,留下来给葛老蔫媳妇帮忙做菜。
大鼻子在屯子老一辈妇女里算是很会做饭的,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开小饭馆的亲戚家学过,不但杀猪菜做得好,炸油条、烙大饼都拿手,最厉害的还会炒菜。
东北人平时都吃炖菜,别管是啥蔬菜,最后都能放锅里炖上,所以在农村里,会炒菜的人就很稀罕了。
陈美兰跟着她娘也学了不少,刚才要不是赵建国拦着,她就挽起袖子给炒个白菜肉片了!
饭菜上桌了,按理说陈美兰应该走了,可刚才在厨房听葛老蔫媳妇说了几句闲话,知道赵建国这回回来家里肯定得安排相亲,她就红着脸留了下来。
男人们在南炕放着炕桌喝酒吃菜,女人们就坐在北炕唠嗑,随时看着饭桌,给填个菜烫个酒什么的,这是东北农村最正常的待客场面了,客人也不会因为有人看着吃饭就不自在。
葛老二问起咸菜来,陈美兰下意识地就不想说是周兰香做得,看了一眼穿着军装身姿笔挺地坐在那的赵建国,她的脸又红了一层:“谁做得不要紧,都是人民群众对解放军同志的一片心意。拥军拥属是我们大队干部应该做得,只要能为解放军同志服务,我们辛苦点也高兴!”
严格说起来,陈美兰还不算大队干部,只是现在革命工作紧张,大队按上级要求成立了妇女突击队,把各生产队的铁姑娘集合起来,修河堤刨冻土抬石头,排除万难攻克难关,勇敢担起半边天,马英华手里的工作就多了起来。
陈美兰是全大队文化最高的妇女,又积极要求进步,主动过来帮忙,前几天公社要求各大队积极开展妇女工作,大队就临时让她来给马英华打打下手,按小学里民办老师的待遇,给整劳力的工分,一个月还有五块钱的补助。
陈美兰看自己一席话说得这些社员接都接不上,心里得意,跟赵建国说话也更有自信了:“赵建国同志,这杀猪菜就是我妈做得,年年队里杀猪都是我妈掌勺,她煮血肠最好吃,你尝尝!”
那盆本应该是主角的杀猪菜到现在还被冷落着呢。
本来大伙想着把好菜留给客人吃,上桌都没好意思第一筷子就伸过去,可吃了咸菜,太过惊讶,一时间就忘了去夹杀猪菜了。
这可真是怪事儿了!还能有比肉好吃的咸菜?
没等赵建国去夹杀猪菜,反应过来的葛老二就先伸出筷子去吃了一口酸菜,嗯,香!可还是觉得那咸菜也不差啥!
还真他娘的有跟杀猪菜一样好吃的咸菜!
赵建国被陈美兰这么一说,也尝了一口杀猪菜,吃完赶紧夸几句,确实不错,他们屯子昨儿个也杀猪了,做得还真没有这碗杀猪菜好吃。
陈美兰的脸上泛着红光,走到南炕边上看着赵建国:“大伙都说我妈会做饭,我也跟我妈学了不少,你要是不嫌弃,我家也腌了咸菜,我回家给你拿几样去!就怕你们在部队伙食好,嫌咱农村的东西做得不好吃。”
葛老蔫家的小女儿葛红花赶紧给陈美兰帮腔:“美兰姐腌得辣白菜可好吃了!建国哥,你可得尝尝!美兰姐,走,给跟你去拿!”
说着就把脸色泛红的陈美兰拉走了。
葛红花跟陈美兰处得好,这几年她家给她二哥写信都是让陈美兰代笔,本来她和她娘还想着要撮合美兰姐和她二哥,可她二哥上回回来说俩人年纪相差太多,没同意。
爹娘说二哥在部队长见识了,不能强压着他娶亲,这事儿才这么搁下了。
葛红花为此还难过了好久,美兰姐有文化还长得好,现在又成了大队干部,这要是能当她二嫂多好!
今天美兰姐一来,她就想到了,听说建国哥这回回来就是父母催着要给他相亲找媳妇的,这俩人这不是正配嘛!
建国哥是真不错,在部队里当领导,比他哥小一岁官比她哥还大呢!长得也好,个子高,穿军装贼板正!国字脸浓眉毛,一脸正气,看着比公社干部还气派!
她娘私下里还说呢,要不是她今年才十六,他二哥明确说了建国哥不可能找这么小的,他爹早就去前沟屯跟老赵家通个气了!
不过不找建国哥也没啥,过几年她二哥在部队里官做大了,她找啥样的找不着啊!到时候让二哥做主,她嫁个有资格随军的连长啥地,她就跟着去部队享福了!
葛红花和陈美兰都脸蛋红扑扑地,低声说笑着去了陈美兰家,不止拿来了辣白菜,还有蒜茄子和自家做得辣椒酱,连陈家养在盆子里准备过年吃的一小把蒜苗都全给掐来了。
赵建国自然是要感谢陈美兰,客气了好几句,陈美兰就顺势请教他一些现在的革命形式、******的最新指示或者报纸头条上的一些内容,谁都插不上话,变成了她坐在南炕炕沿上专门陪客人说话了。
葛老蔫有些不高兴,他还想跟儿子的领导好好唠唠嗑呢!
葛老二和几位葛家本家来陪客的男人不在乎这些,他们也不好多吃杀猪菜,就一直吃大队送的那几碗咸菜和桌上水灵灵的大葱、大萝卜,反正赵建国忙着说话也没工夫吃。
等赵建国说话的间隙一看桌子,先前那几碗咸菜和蘸酱菜已经没啥了,他也只能吃陈美兰送来的几碗咸菜和杀猪菜了。
陈美兰看他吃了自家的菜,脸上的笑就更甜了,坐在炕沿边上也不管一炕的男人,跟赵建国说得更起劲了。
本来一顿饭就要这么过去,二蛋忽然跑了过来,“娘!我二姐抱着孩子回来了,你回去看看吧!”
二蛋是葛老二家的二小子,今天大伯家待客,他不能来看人家饭桌子,这是很丢人的事,可他二姐听说磨盘屯今天杀猪,就拖着四个孩子回娘家了,他不来找他娘他二姐就要拖着一串孩子找来了!
葛老二媳妇赶紧回家,二蛋看看桌上剩个碗底的咸菜和水灵灵的蘸酱菜,马上认出来了,“这是小香姐做得!我闻着味儿就知道!”
他跟小山整天一起玩儿,偶尔还帮周兰香干点零活,虽然不好意思上饭桌子吃饭,可也被小山塞过馒头夹咸菜还有小香姐做得小零嘴,一闻那味儿就只有小香姐能做出来!
至于蘸酱菜,那就更容易了,屯子里也只有小香姐能把大白萝卜和大葱保存得那么水灵。
二蛋一提周兰香,葛老蔫媳妇和几位来帮忙的大婶大嫂也想起来了,“可不是!这肯定是小香做得!这闺女可是做得一手好饭菜!”
葛老蔫家的二闺女、葛老二家的三闺女结婚前跟小香玩儿得好,一提起她葛老蔫媳妇脸上就有了笑模样:“知道小香今年咸菜腌这么全,我还上大队找啥!这闺女可大方,找她要她肯定能给!”
她一直以为这闺女今年遇上这么大的事,没闲心再整这些呢,所以根本没往她身上想。
婶子大娘们就开始夸小香这闺女,脾气好长得好,手巧做饭还好吃,陈美兰越听脸上越不自在,“确实是从王老二媳妇那拿的,我也没想到她离婚了在吃上还这么下功夫,怕说了对她名声不好,就没多嘴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