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翠萍可不是个傻的，一听芳丫这话就不对劲，再看看哭得眼睛都红了的女学生，马上觉得这烫手山芋不能接。

    现在有关韩进的事她都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得罪了韩进。虽然表面上她得摆好当娘的谱，心里可是清楚的很，从今以后是她求着韩进了。

    所以芳丫说啥她就当没听到，笑呵呵地根本不搭茬，“芳丫啊，你这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淘气！我回去吃饭了，你也赶紧吃去吧，我手艺差，小五请客我想帮也帮不上，真是累着你了！”

    说完妞身就往回走，芳丫可不会让她糊弄过去，直接告诉她，“韩大婶，告诉你家圆圆，她同学要去找她，让她赶紧来接。”

    听牛翠萍含糊地答应一声，芳丫就把郑小翠留在门口了，“你在这等着吧，江圆圆待会儿就来接你了。”说完就回去吃饭了。

    回到院子里还跟正在吃饭的老师和学生们解释：“她要在门口等着，江圆圆马上就来接她了。”他们在门口的话大家也听了个差不多，芳丫姐嗓门大，告诉江圆圆来接郑小翠的话大家都知道，也就真不再管郑小翠了。

    芳丫姐又招呼大家，“大伙放开了吃，馒头屋里还有，鱼够不够？锅里还有呢！咱这农村没啥好吃的，就是山多水多，吃点鱼虾山货还是能管够的！”

    这话听着没毛病，几个学生一边吃一边两眼放光，都琢磨着回去就让农村的亲戚也给自己家弄点鱼虾和山货，以前不知道，以为农村就是穷得穿不上吃不上，原来他们的日子这么好过！

    几位老师却知道，要是农村靠山靠水日子能这么好过，谁还愿意在城里紧巴巴地守着每个月那点固定供应？

    靠山靠水，那也得是有能耐的能靠住，没能耐的也只能看着好山好水干挨饿！

    芳丫姐回来了，大家就开始吃饭，学生们也吃了个半饱，终于有点心思说话了，饭桌上虽然没有酒，可每个人的情绪都很高，都是多才多艺的年轻人，很快就有人唱起歌来，大家敲着桌子叫好鼓掌，吸引了不少屯邻过来看。

    一顿饭从傍晚吃到天黑才结束，县文化馆的带队干部叫刘红旗，是个黑瘦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的时候还板着脸很矜持的样子，一顿饭吃完，态度转变了不少，临走还讲了一段话，感谢了周家姐弟的招待——他一直以为韩进也是小山的哥哥，不是亲哥也是很亲的表哥。

    又表扬了一通小山在演出队的表现，鼓励他再接再厉好好演戏，还趁着大家都吃饱了情绪高涨，好好地鼓舞了一番士气，最后天已经黑得看不到对面人的脸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临走前周兰香给三位带队老师每人带了一个大西瓜和一篮子甜瓜，还有一些黄瓜西红柿，知道这些他们自己肯定舍不得吃，会想办法送回家去，专门挑八成熟能放两天的给的，又单独跟孙老师说了几句话。

    刚见面不好说太深的话题，只是跟她聊了一下小山的学习。孙老师教语文的，周兰香把小山和自己在家看得一些跟她说了，孙老师一听就很感兴趣，还邀请她以后多去找自己，有什么问题随时去问。

    当然，孙老师也认出周兰香就是去年冬天卖了不少粮食给自己的人，两人都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就全明白了。

    “再去县城，你要是不方便去高中找我，就去纺织厂找机械科赵科长，那是我爱人，你就说你是她老家侄女。”孙老师是最爱跑黑市的人，马上就想好以后怎么从周兰香手里再买好东西了，“我爱人老家是北山杨树沟公社的。”

    周兰香笑着点头，她知道孙老师和赵科长的脾气，都是脾气温和待人慷慨的好人，唯一的嗜好就是吃，在吃上很舍得花钱的人。

    这边周兰香跟孙老师在说话，那边刘红旗也在跟韩进嘀嘀咕咕，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告别的时候刘红旗特别热情地跟韩进握了手，还重重地拍了他几下胳膊才松手。

    吃饱了的学生们也没闲着，主动收拾起来，捡桌子扫地洗碗，连院子都给大概扫了一遍，看着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才特别热情地跟兰香姐、芳丫姐、杆子婶还有花妞朵妞妹妹告别。

    周兰香也给他们带了一大篮子洗干净的草莓和西红柿，半大孩子吃饱了还能吃两碗，这些东西回去一人吃点肯定当天晚上就能给吃完。

    大家热热闹闹地告别，王红军和三个男学生今天留下来跟小山一起睡，他们住了一个多月各个学校教室里临时用课桌搭起来的床，可算是能踏踏实实睡一天炕了！

    一群孩子好容易散了走出院子，正要回他们借住的小学校教室，一个走在前面的女学生忽然叫了一声，接着就听到哇地一声大哭。

    叫的女学生又给吓了一跳，拎着灯笼送他们的韩进抬高灯笼，大家才看清，吓了女学生一跳的黑影是郑小翠，现在正哭得满脸鼻涕，完全不顾形象了。

    “郑小翠，你不是去江圆圆姥家了吗？”

    “是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这么躲着吓人干啥啊你？”

    “我们还以为你得在江圆圆姥家住呢，你俩平时好得都一被窝，她咋没留你住下？”

    ……

    大家越问郑小翠哭得越厉害，孙老师也不好让她继续这么在人家门口哭下去，赶紧拉着她回去，什么事等回了小学校关起门来再说吧。

    他们都走了，芳丫姐就去揉小山的脑袋，“咋样，姐给你报仇了，学着点吧你！”

    不用说大家也猜到了，江圆圆根本没来接郑小翠，她又不好意思进院子，就这么在门外给晾了一晚上。

    而且还是饿着肚子闻着饭菜香，听着门口的欢声笑语，也不知道陆续来看热闹的邻居们说没说什么风凉话刺激她。

    反正对一个漂亮又自视甚高的城里女学生来说，在一群她看不起的农民面前丢脸，这肯定是奇耻大辱了。

    小山从昨晚开始，好像一下就长大了不少，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还是那个整天笑眯眯活泼好动又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小子，待人待事却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原则和看法，这要是以前，他可能会觉得芳丫姐这样做得有些过分，即使不说出来，心里也是不太认同的。

    可今天他确实打心底里感激芳丫姐，毕竟能这么真心护着他的人并不多，每一个他都得好好珍惜。

    小山狗腿地拎起一盏灯笼，“芳丫姐，我送你回家！姐，你不是给芳丫姐和杆子婶准备田螺了嘛，我来给芳丫姐端着！”

    芳丫姐嘎嘎笑着让小山给她端着一盆田螺，还给她照着路，被伺候得老佛爷一样回家去了。

    二蛋也带着两名男学生去送杆子婶和花妞朵妞，当然也端着一盆田螺。

    大家都走了，韩进也拿着一盏灯笼给香香照着路，带她回屋，香香没发觉他一边走一边拿胳膊护着自己，只顾着感叹，“小山可是真长大了啊！”

    以前这孩子虽然懂事，可还是多多少少受了父母和她的影响，心软，不把他逼急了，很多事宁可委屈自个也不愿意去反击，像今天这件事，他肯定是先担心那个女学生的，哪里会这么心无芥蒂地去哄芳丫姐。

    韩进拉拉香香的小辫儿，“怎么像咱俩养了个儿子似的！”以后他们养儿子也不用香香这么操心，他从小好好教，敢让香香担心就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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