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香和刘石头一直藏在公社大门口的暗影里等着,看着屋里那两伙人仇人一样互相叫嚣甚至少数几个人撕扯着,没玩没了地拍桌子薅对方的脖领子,听着就知道他们恨不得一枪毙了对方!
不过好在都还有点理智在,最终也没用到枪。
刘石头给周兰香轻声解释,“他们最擅长背后阴人,当面不敢动手,要不都得从地区滚蛋!”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些人,他们就是他努力的方向,说不定过个几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他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那些人会怎么想怎么做,他最清楚不过。
周兰香点点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今天晚上能不能动韩进?”
刘石头点头,“今儿个肯定得整出个一二三来,一伙人可能会慢慢审,两伙人为了抢工,谁都想赶紧把事儿完结了。”落到实处的功劳才不会跑掉,从狼嘴里抢肉要的就是凶狠迅速!
周兰香心里乱成一团,真怕他们为了抢工把小进卷进去。
两伙人折腾了好久,终于达成了什么共识,开始去提人审讯了。
周兰香一直紧盯着那几扇窗户,发现小进那间屋子好久都没什么动静,直到一个多小时以后才亮起了灯,亮了一分钟左右就关上了,应该是把小进带出去审问了。
大门口离办公室那边挺远,审讯室的窗户又冲着另一边,他们在门口什么情况都看不见,刘石头就安慰她,“陈爱党一个人审的时候韩进都能让自个不受伤,现在两伙人互相牵制,他肯定更没事了!”
周兰香还是紧张地盯着办公室的窗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好半天才轻轻地回了一句:“谢谢你,刘干事。”
刘石头平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他做得事和从小到大的经历也不允许他细腻,可以说他有时候必须故意关闭忽略一些感触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而且他身边也没有什么细腻人,要说细腻,那只存在于勾心斗角的时候。
所以他从不是敏感的人,特别是在与人相处上,可今天周兰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就听出了她对自己所有努力的承认,甚至什么都不用再说,她好像就已经知道了他对她和韩进那份莫名其妙的维护和羡慕。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却明白了。
刘石头生平第一次脸红,这么些年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他不知道做了多少自己心知肚明的坏事,从来都没内疚过,更不会因为被人看穿有过一丝羞愧脸红,却因为一次纯粹的没有一点私心的帮人而脸红了。
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想帮她,愿意帮韩进,真的一点目的没有。
是真的只想帮他们,就是想保护他们这种他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关系。
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却控制不住自己一样,宁可冒险也要帮!
黑暗中刘石头闭上了嘴,有点别扭又很满足,好像一个他从来不可能拥有的好东西,他虽然只能看着,却为了保护它出了一份力,好像那份美好就有了自己的一份一样。
两人在门口看了好久,东北初夏的深夜也是凉的,刘石头看看自己身上被汗水不知道浸透了几回的布衫,想了好几回还是没好意思脱下来给周兰香。
她那么干净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身上都有股清清淡淡的香味儿,他哪敢让她穿自己都是汗臭的衣裳。越想越心虚,刘石头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不敢离她太近了,他这布衫都穿三四天了。
审讯一直持续着,直到天边已经有了微蓝的一丝丝天光,里面办公室的灯才陆续熄灭,只留一间屋子,好像很多人都聚在里面商量着什么。
然后陆续有人出来抽烟上厕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在公社的院子里传了出来。
刘石头把周兰香拽离大门口,“行了,韩进要是今天能出来,应该就不用等多大一会儿了。”当然,如果今天出不来,那以后出来就很困难了,更别指望全身而退了。
周兰香也知道,脸色煞白地看着天空中一层层鱼鳞一样的灰色云朵,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纸一样白,眼睛却黑得像泡在清澈泉水里的黑曜石,让人看着就担心。
等待的时间一秒钟都是煎熬,时间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天光从微蓝变成浅蓝,接着天边有了鱼肚白,已经能看清对面食品站的大门了,两人就一直一动不动地贴着墙根蹲着,谁都没心思说话。
直到公社的院子里忽然传出来一阵说话声,周兰香脸上的神色一动,一下就有了活气,刚要站起来,就被刘石头又按了回去,“别动!院子里都是人,被他们看见就得连累韩进!”
周兰香被他一下按在了地上,维持着摔在地上的动作一动不动,耳朵努力捕捉着里面的一切声音,忽然转头对刘石头笑了一下,像清晨第一缕清澈干净的阳光照在带着露珠的花瓣上,纯粹又喜悦,晃得刘石头闭了一下眼睛,“是小进!我听到小进说话了!”
这么远,那么多人,刘石头自诩耳力过人也不敢肯定有韩进的声音,她是怎么听到的?
不过刚刚看到那样一张笑脸,他是怎么都不忍心说出这样的话的,只能继续跟她一样努力听着院子里的声音,心里期盼着能听到韩进说话。
他真的不忍心让她失望。
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瞬,有迅速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周兰香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听着,后背绷得像一根拉满了的弦。
刘石头也被她的紧张感染,心里隐隐期盼着什么。
直到那脚步越走越近,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大门,没有一丝犹豫地向他们走来。
周兰香一动不动,只眼睛随着他转动,等到他在自己面前蹲下,才眼泪和笑容一起都涌在了脸上。
韩进蹲在香香面前,看着她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给她擦擦眼泪,脱下身上的衬衫把她包起来,像包一个小孩子,然后才背过身去背她,“香香,走,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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