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莲越说越生气，要不是小黑挡在中间，她已经要扑上去抓烂周兰香的脸了！

    就靠这张狐狸精一样的脸，这个女人就要让自己最出息的小儿子断子绝孙！

    楚大莲越想越生气，从小就是这样个，小五宁可跟她这个小丫头亲近也对自己亲娘爱搭不理，长大了好容易把事闹开了要跟儿子相认了，小五又让这个狐狸精给迷得六亲不认！

    她好好的儿子就是让这个女人给带坏了！

    看看他们老周家的门风就知道了，周宝田和张桂荣现在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天天追着一群光棍汉老寡妇要十年二十年前借的一斗谷子，他们这四个孩子就当没看见，连亲爹娘的死活都不管！

    连周兰叶家的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自个亲娘亲奶奶在生产队饲料室的小破屋里受罪，他们三个在新家里自个过自个的，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去帮干点活送点粮食了。

    这都是周兰香给带坏的！从她离婚开始老周家这几个孩子就给她带坏了！

    现在她又来祸害他们家一家子，带得小五不认爹娘，她这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死拼活把他生下来的亲娘倒不如这个狐狸精了！

    这个狐狸精待在韩家吃香的喝辣的，她这个亲娘想跟儿子说一句都不行！

    楚大莲今天是带着积攒了二十年的怨气来的，她憋足了劲儿要把周兰香的狐狸皮给扒下来！

    前些日子全屯子人都想撮合她和小五，那时候她不敢说啥，虽然对周兰香会养猪养鸡鸭的名头并不认同。

    那猪瘟是药治好的，只要有药谁都能把猪治好，关她什么事？

    况且要不是小五有能耐能拿回家那么老多药，她拿什么治病？

    至于会养鸡鸭鹅就更是扯淡了，别的屯子有瘟灾他们屯子就一定得有吗？他们屯子的鸡鸭鹅没得病就是她的功劳了？

    还有会种果树就更不信了，人家贾教授是省里大学的老师，人家那么有文化的人，要种树还用得着她去掺和？

    这个女人随便忽悠几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大家就信了，全屯子都被狐狸精给迷糊住了！

    不过楚大莲这么多年在外边说和事儿的脑子并不糊涂，那种时候她要是跳出来反对不但没用，还得被全屯子人拿唾沫星子喷死！

    所以她忍了，连小五不认娘她都能忍了，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忍的？

    是她的就是她的，她忍也是一时的，早晚能让大家把事看清楚。

    现在机会来了，周兰香竟然不能生养！

    她可真能瞒！这么大事不说出来，这不是要坑了小五一辈子吗！

    楚大莲今天是有备而来，来之前她去找过老队长，也去找过韩家三老太爷，并没有提说她是韩进生母的事，只是告诉他们周兰香隐瞒了病情，她跟韩进的婚事他们不能再撮合了。

    事情也果然如她所料，她说出来老队长又跟人问清楚，知道周兰香确实是不能生养，就再不提让韩进娶她的事了。

    这是让人家断子绝孙的事，谁也不能这么缺德，把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塞给她家那么出息的小五！

    楚大莲觉得小五肯定不知道这女人有病，否则是个男人都不会娶她，就是长成天仙，不能生孩子那也没人要！所以她今天才敢带着保卫媳妇来找周兰香。

    她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这们亲事，让小五知道，亲娘永远都比后娘心疼他。

    这件事以后，即使小五不能明面上认她这个亲娘，以后也得把她当亲娘待了。

    而小五以后结婚的媳妇，也得把她当正经婆婆对待，再也不会像周兰香这个狐狸精一样，住着她儿子的房子，花着她儿子的工资，还完全不把她这个亲娘放在眼里！

    她生了五个儿子，那就得让儿子媳妇都认她这个娘，少一个都不行！

    楚大莲本打算进屋再给周兰香一个下马威，毕竟小五是公社干部，把他的事这么当街吵吵出来怕他觉得丢人。

    当然，如果周兰香不肯让她进门，那就别怪她当街不给她脸了！

    也正好让大家伙都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怎么骗婚的！

    反正现在基本上全屯子的人都知道周兰香不能生了，这种消息，只要透出一点风来就能马上疯传开来，最后知道的肯定是事主和他们周围亲近的人。

    楚大莲就是要利用这个打周兰香的脸！你不是能装吗？不是好得全屯子都张罗着给你找对象吗？现在就让大伙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们刚站在当街说了两句话，王罐子媳妇就出来看热闹了，还让她家孩子去找几个平时跟她一样碎嘴的媳妇，刚知道周兰香不能生养，就有人找上门来了，这肯定是个大热闹！

    楚大莲就等着大家围上来呢，马上大声问过来，“周兰香，你就说你不能生养是不是真的？”

    她最好不承认，人家都说了，县医院有她看病的单子呢，大夫白纸黑字写着，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到时候也正好让大伙看看她的人品！

    香香被问得心里一慌，她不是怕大家知道她的病，她是担心韩进从别人嘴里知道接受不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楚大莲，香香冲楚大莲一指，在小黑耳边嘱咐一句，小黑就箭一样冲楚大莲扑了过去！

    楚大莲吓得撒腿就跑！

    小黑平时看着胖乎乎地憨厚又可爱，可如果它睁大眼睛目露凶光地看过来，大男人都能让它身上的气势给吓得腿软。

    楚大莲没想到周兰香竟然什么都不说就放狗咬她，她所有打算都忘了，妈呀呀地大叫着撒开腿就跑，完全不记得要用香香放狗这件事去坏她的名声了。

    都什么时候了，在逃命面前什么勾心斗角都没用，她只能赶紧逃命！

    可能是人多的地方更有安全感，楚大莲下意识地就往王罐子媳妇和几个赶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中跑。

    小黑长得太大，村道就那么宽，它想不让人躲太容易了，直接把楚大莲和看热闹的几个妇女和孩子们赶羊一样往前赶，一个都没落下，一起一溜烟儿地往前跑，眼看着一群人几息的功夫就要被它追到屯子外去了。

    村道上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还有一只不知道谁跑丢了的鞋。

    保卫媳妇从雪堆里挣扎出来，看看已经要跑没影儿那群人，觉得这是个她收拾周兰香的好机会。

    就冲她这个风一吹就能倒的小身板，她一巴掌就能扇老实了她！

    扇了也白扇，韩进以前护着她，现在只要知道她不能生了，肯定当场就得翻脸，再不能惯着她！

    香香一看就知道她要干什么，根本就不动，保卫媳妇刚要往她跟前凑，天上就箭一样冲过来两个黑影，保卫媳妇什么都没看清楚头上脸上就开始火烧一样的疼。

    直到捂住流血的脑袋，她都不知道是什么伤了自己。

    香香把小南小北叫回来，冲头上被咬掉一块头皮的保卫媳妇冷笑一声，嘭地一声关上大门回家。

    至于伤人之后怎么处理，那就等他们来找她好了，到时候她得先跟他们算算婆媳俩无缘无故欺负到她家门上来的账！

    香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冬日里显得特别蓝的天空。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以后，可能她要在这里面临这辈子最大的一场困难了。

    以前大家照顾她爱护她，以后，可能更多的就是否认她了。

    只因为作为一个女人，她不能生孩子。

    这不是她的胡乱猜测，而是以前见过真实的例子。

    前世，应该是离现在五六年之后的时候，屯子里的马四娶了个媳妇，姑娘勤快能干长得也不差，跟屯子里的人处得也好，嫁进来很短时间大家就都很喜欢她了。

    可接下来的五六年，马四媳妇一直都没怀上孩子，后来就传出她不能生养，接着从婆婆妯娌到丈夫，再到屯邻，大家就都开始不那么喜欢她了。

    一开始婆家还只是让她多干活少花钱，后来连饭都让她少吃了。

    以前处得好的屯邻虽然没欺负她，可也把她当成一个没孩子的绝户头来对待，相处上有意无意地就开始怠慢她。

    毕竟她注定了以后会是一个孤老婆子，现在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以后的日子只会过得越来越差，遇到需要对比选择的场合，不用考虑就会舍弃她。

    马四媳妇慢慢地成了一个灰色的影子，以前开朗健康的一个小媳妇，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变成一个干瘦怯懦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

    慢慢地，她的口粮被婆婆妯娌克扣，丈夫开始对她拳打脚踢，连能跟她好好说话的邻居都不多了。

    直到她在一个晚上把自己吊死在了家里的猪圈里。

    大家都知道，那个晚上马四把她打了一顿扔到猪圈，她已经饿了一天，婆婆连她进屋喝口水都不让。

    而娘家来人知道了这些，好几个兄弟没一个敢吱一声的，因为她不能生养，连做人都不配了，就是被欺负死娘家也没底气为她讨回公道。

    也可能在她兄弟们的心里，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也没资格像个人一样活着吧，所以他们也没想过要给她讨回公道。

    她死了没到一个月马四就又娶了个小寡妇，小寡妇以前生过儿子，就因为这个，小寡妇还要了不少彩礼，因为生过儿子的小寡妇要比生过女儿和没生过孩子的寡妇要值钱不少。

    这就是这个时候农村女人的价值，能生的、能生儿子的才能被当做一个人来看。

    而不能生的，连做人都不配。

    可笑的是几年以后，生过儿子的小寡妇也一样什么都没生出来，小寡妇底气足，闹腾得马家不得安宁，马四没办法去了医院，才知道不能生的人其实是他。

    大家这才知道那个悄无声息地死在猪圈里的女人有多冤。

    现在，香香知道自己在大家眼里就是马四媳妇那样的人了。

    香香在家里没等多久，果然，韩三老太爷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了。

    扶着他来的韩志文低着头不敢看香香的眼睛个，三老太爷也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小香，三太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五也是个好孩子，你俩没缘分，你……回去吧，别再耽误小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