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进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没有去跟唐娟说什么，而是叫一直站在一边端着两搪瓷缸热水的小张，“小张，麻烦你去给水利局打个电话，找吴寒科长，把他孙子进医院的事跟他说一下。”

    小张痛快地答应一声，却端着两个大茶缸子不动，一眼一眼地瞄香香。

    香香一直焦急地盯着急诊室的门，并没有注意到他，韩进伸手接过来一个搪瓷茶缸放到香香手里，“暖暖手，小心别烫着，别担心，小宝来的时候还是清醒的，身上的伤也不严重，肯定没事。”

    香香看着他笃定沉稳的脸，心忽然就不那么慌了。

    韩进安抚好香香，又接过另一个搪瓷茶缸递给唐娟，“嫂子，对不住了，是我家的狗伤了小宝。你放心，我家的狗闯了祸我们肯定负责，小宝的治疗费用我们会承担，如果需要去更好的医院，我也会安排，咱们一切都听医生的，尽最大的努力让小宝尽快康复。”

    唐娟气得直哆嗦，“你们出钱？那我们小宝遭得罪呢？他还那么小！谁能替他遭罪！你们能吗？尽快康复？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越说越气，唐娟手腕一翻就把一大搪瓷茶缸热水往韩进头上泼了过去。

    韩进在她刚一有所动作就已经伸出手，没有去护自己的脸，而是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推，泼出来的水就转了个方向，都泼到了走廊的墙上。

    唐娟扔了搪瓷缸坐到地上崩溃大哭出来，韩进看了她一眼，扯着她棉衣的后领子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放到走廊的长椅上，没有再说什么。

    香香想过去安慰一下唐娟，韩进却没有让她过去，“让她哭一下吧，这样的机会不多。”

    香香不明白，这样的时候也不好多问，但是其中肯定是有内情的，她也就没有多问，只是把手绢塞到唐娟的手里，坐在旁边陪着她。

    韩进一边填写急诊单子交代跟他一起来的一个年轻人去帮忙办手续交钱，一边时刻注意着香香这边的情况。

    唐娟只哭了几分钟，就有护士从急诊室里冲了出来，“吴小宝家属，孩子病史交代清楚了吗？他伤口出血不止！”

    唐娟张着嘴保持在一个无声恸哭的表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扑了过去，“小宝怎么样了？他，他血小板含量低！他不能受伤！他的血，他，他的血少，不能流啊大夫！他靠他爸输血活着，这，这可咋整！这是要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啊！”

    香香一听就脸色一白，血小板含量低，就会造成凝血功能差，伤口出血很难止住，就是小宝手上那个对正常人来说不大的伤口都可能对他造成生命危险！

    而且血小板少也就是造血功能差，听唐娟的意思，这孩子自己的造血量少，是要靠定期外界输血维持生命的。

    这样的孩子，受一点伤都是很危险的，所以唐娟才会吓成这样！

    护士疾言厉色地呵斥了唐娟几句，转身又冲进了急诊室。

    韩进以前也被香香简单科普过这些基本医学常识，知道小宝现在的凶险，他紧紧握住香香冰凉颤抖的手，“马大叔认识院长，我请他帮忙，让医院和血站都准备好，只要小宝需要就马上往医院调血，别怕，需要多少血咱们都能把小宝救过来！”

    香香点头推他快去安排，她过去把韩进的话告诉唐娟，“嫂子，你放心，我们肯定全力救小宝。”

    唐娟恶狠狠地瞪着香香，“你说得容易！你说得容易！我男人用自己的血给小宝续命这么多年！人都废了！连男人都做不了了！哪就那么容易救！真那么容易我们一家还用生不如死这么些年？你真想救小宝就去抽你得血，去抽你的血！去呀！你的血能救小宝！你去呀！”

    香香被她推了好几个踉跄，唐娟疯了一样对香香又推又拉，推搡着她往急诊室里去，“你去给小宝抽血！用你的血给小宝续命！你能救小宝！你去救他！你去！”

    急诊室的门又打开了，护士脚下生风地跑出来，“吴小宝家属，直系亲属去验血，孩子是熊猫血，医院血库没有存血。”

    香香这才明白唐娟的话，她说小宝是他爸爸用自己的血给他续命，是这么回事。

    熊猫血太过稀少，几万甚至几十万人中才能有一个，现在大家又没有普及验血型和体检，要找出一个来就更困难，小宝要长期输血，也只能从直系亲属中找血源。

    唐娟还在拉着香香不放，坚持要让她去给小宝抽血，看着人已经在癫狂的边缘，基本上没有什么理智了。

    好在这时候小宝奶奶范阿姨拉着吴景元冲了过来，一听说小宝受伤要抽血，吴景元就赶紧跟着护士进去了，“我定期给孩子输血，不用验血型。”

    吴景元进去了，范阿姨也一下瘫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看着急诊室的呆了一瞬，忽然暴起，冲过来就给了唐娟两耳光！

    “要你有什么用！好好的孩子说受伤就受伤了！你是死人呐？小宝能受伤吗？你配当妈吗？我一年看他三百天，你就下班放假带带他还让他受伤了！你还有脸哭！野猫野狗都知道看好自己的崽子，你连那猫狗都不如！”

    香香被吓了一跳，平时温声细语知书达理，在邻居们之中人缘特别好的范阿姨发起脾气来竟然这样粗暴甚至粗俗，这真是她没有想到的事。

    唐娟脸上的泪是范阿姨他们来之前流的，被范阿姨打骂之后她一滴泪都没有掉，甚至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特别淡定，或者说已经麻木了的样子。

    等范阿姨骂完，她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把把香香拉过去往范阿姨面前推，“小宝是让她家狗咬伤的！抽她的血！抽她的！让她给小宝输血！”

    香香也赶紧跟范阿姨说明当时的情况，毕竟小宝流血这事确实是她的责任，不能让唐娟为她背黑锅。

    范阿姨看着香香，眼里泛出奇异的亮光，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像一把大铁钳子，“兰香，你去验血，看你能不能跟小宝的血型配上！”

    香香前世当然是验过血的，知道她跟小宝的血型配不上，可看这婆媳俩的态度，她解释是说不通的，还是直接去验血比较能安抚住他们的情绪。

    香香答应得特别痛快，“好，我去验血，如果我的血型能跟小宝配上，我肯定给他献血。”

    婆媳俩的脸上都显出惊喜来，好像香香不是答应去验血，而是已经查出熊猫血以后能给小宝供血了一样。

    香香转身跟着护士去验血，走了几步看到走廊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忽然就迈不动步子了。

    如果说以前看到吴景元她仿佛是看到了三十岁的小山，那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五六十岁的小山，而小张正拉着那人在说话。

    “你不是小宝爷爷么？刚才接电话的是你吧？你不能走，你家那两个女人不顶事儿，你得留下来照顾小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