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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进!买进!买进!”
丰乐楼中,已经噪杂喧闹到了极点,一楼的大堂,二楼的雅座,三楼的雅间,四楼的贵人雅间里面,这个时候都是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大声说话,无论他们是何等高高在上的身份,平日里如何风雅,如何沉稳。现在面对这着动辄就是成千上万乃至十万百万的输赢,没有一个人还能沉得住气了。
而这所有的呼喊声,欢呼声,哀嚎声,所表达出来的意思,都差不多,就是——买进!
买进迟约!
越快越好!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迟约要涨——连这个都搞不清的人,在咸淳三年四月初八上午丰乐楼开张后的一炷香之内,就已经把手里的筹码抛出去离场了。现在还在场内的人们,都坚信迟约一定上涨,至于究竟会涨多少,当然还是有不同看法的。
有人看高到100贯,有人看到150贯,更有人看到200贯,还有人高看到250贯甚至是300贯!
这些人如果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当迟约达到心理价位后就离场把钱拿走去买房买地再多讨几房小老婆的话,他们就都是人生大赢家了。
可这样一来,这场迟约风波的参与者,几乎人人都能赚大钱了,可谁来当输死的冤大头呢?就那几十个在三楼、四楼的雅间和贵人雅间里,或是瘫软在地,或是寻死觅活的倒霉粮商吗?
他们才多少身家?就是输得人人跳楼自杀,就能让所有的人都大大发上一票了?
而且也不是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都甘心从丰乐楼顶楼上跳下去一死了之的。至少到四月八日下午,丰乐楼将要打烊之前,跳楼自杀的粮商仅仅只有六个。
而其中并没有孙诗臣,虽然他一度也上了丰乐楼顶楼,也打算要跳了——没有办法,实在太绝望了。虽然他一开市就挂出买单,但是却没有买到几张迟约。因为买盘实在太多,价钱也实在涨得太快。第一笔的迟约成交价就直接跳涨了25贯,从昨天收市前的55贯涨到了80贯!不到一炷香。迟约成交价就直接破了100贯!
按照这个价钱对应的米价,差不多就是2贯。也就是说,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孙诗臣就输了三百多万贯!而且迟约价格还在不断上涨……
绝望到了极点的孙诗臣趁着弟弟孙美臣忙别的事情去的时候,哭着就爬上了丰乐楼顶楼预备要自杀。可是在通往窗户口的地方。居然有人在排队——跳楼居然要排队!真是没有天理了!孙诗臣因为太胖,爬楼梯的时候动作缓慢,所有排在比较后面。还没有轮到他跳,孙美臣就气急败坏带着人赶来阻止大家跳楼了。
于是孙诗臣第二次又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再次自杀未遂之后,孙美臣不敢再让大哥一个人独处了,就将一票寻死觅活的粮商都集中在一块儿,然后让丰乐楼的伙计看着,再派人去通知各家的家人来领——要自杀回家去,上吊、抹脖子、跳井什么的都可以。别在丰乐楼死啊!要是在丰乐楼死了变个枉死鬼,再隔三差五闹一下,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
“收市了?”
不知道是哪个没有死成的粮商先开了口,打破了屋子里面死一般的沉寂。
“回官人的话,已经收市了。”守在屋子里的丰乐行伙计回答道。
能够到丰乐行楼顶跳楼的都是大粮商,多半都有个官身,所以伙计称他们为官人倒是差不离。
“多少?”
“一百三十贯。”
“现粮呢?”
“镇江米市不知道,临安的现米批发已经停了,市面上零卖的价钱每石都已经突破三贯半了。”
“完了,完了……”
问话的粮商突然就大哭了起来。“亏死了,临安零卖米价都三贯半了,镇江米市不会低于两贯半的……这下三十万贯没有了!我可怎么活呀!”
‘才亏了三十万贯……’孙诗臣万分羡慕的看了那人一眼,如果按照两贯半的现米价格结算。他亏了都有四百多万了……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去死了!而且,就是死也不解决问题,孙家一族人还得替他背账还债!荣王殿下在丰乐行的暗股可值上百万,现在全没有了,他老人家能放过孙家?
“还没有完呢!”另一个米商又叫了起来。“迟约才开始涨呢,一百三十贯算什么?三贯多的米价算什么?你们没听见外面的人是怎么喊的吗?买进!买进!买进!大家都在买进,还不把迟约炒到天上去?没准三五百贯都能到。”
“唉,总归是死啊!”
“死了也不干净,家里面,族里面,还得跟着一起赔!这下,连整个族都得破了。”
“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读书不成,经商又不成,还把一族都害了,还是死了的好……”
这些粮商大多是儒商,出身也都是江南各个义门大族——一般小家小户出身的商人是做不了米商、盐商的,顶多就去跑海赚快钱。能当米商,多数是拥有大量土地的士大夫家族中人。
而且这些士大夫家族都喜欢装孝义——就是几代十几代人不分家,田土多是族田,米粮行也多是族中公产。而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有限责任制”,商行的亏空是可以追到股东头上去的。理论上,这些义门大族是要卖田还债的……当然,实际上会怎么样,就得看宗族势力如何了。
就在这时,这间“防自杀屋”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孙美臣,而是一个有点眼生的小胖子(没有孙诗臣那么胖),一身员外的打扮,满脸堆笑,显然不是亏钱的样子。
小胖子进来以后,摸出几张天道庄飞钱,把屋子里面的丰乐行伙计都打发出去,然后顺手又把房门关上。借着屋子里昏暗的烛光,只是微笑着看着众人。
过了良久,小胖子才冲大家拱了拱手:“鄙人姓屈,屈华杰,是天道教的道人,听说有人想不开要自杀,特来相劝。”
什么!?天道教道人!这是反贼啊!
一群死的心都有的粮行老板都警惕地看着屈胖子——死就死吧,别再多个谋反的罪名,这是要株连家人的!
屈胖子还是一副温和的微笑,一点都不像个境外反动大空头,还真有点传教士的忽悠人时的样子。他自己动手拉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
“无所不能,唯有太一。”
屈大空头淡淡地道:“太一神之所以无所不能,便在于掌握了宇宙间所有真理。宇宙间所有的真理、学问在手,神便无所不能了。而诸位今日之所以走投无路,并非因为时运不济,而是因为学问不如人……不是孔孟之学,而是你们的商人之学没有到家,因而没有看破迟约背后的陷阱,就糊里糊涂跳了进去。
而今,又不去探索寻求解决之道,只晓得自杀求死,真是荒唐可笑。”
孙诗臣叹口气道:“唉!你这道人说的风凉话,要叫你输上四百多万贯,你也得寻死觅活!”
屈大空头只是微笑:“四百多万贯?真的已经输出去了吗?”
“如何不是真的?”孙胖子道。“道人,讲道你或者拿手,算账你可不如我!”
屈大空头笑笑,“这可未必,我们天道书院中有算学科,道人我恰好修过。你是怎么算的,且说与我听,或许你算学不精,算错了账也没有一定。”
“怎会算错?我的丰乐行放出去三万三千八百张迟约,按照现在的米价,每张迟约都要亏空一百多贯!你且说是不是四百余万贯?”
屈华杰大笑起来,“真是个糊涂虫,生意经都不懂,居然就敢炒迟约,输赢胜负都没有分,居然就要自杀。世上怎有你这样的蠢人!幸好你遇见了我,这也是太一神不忍见你枉死,才让你遇见我的。不如这样,你入我天道,我指点你迷津,叫你反输为赢。如何?”
“唉!你这道人尽胡言!快些走吧,免得被皇城司的人知道,捉你去问罪!”
“走吧,走吧,咱们是死路一条,就是佛祖下凡都救不了啦!”
一帮米商都不信屈胖子的,不过也没兴趣为国捉贼,只是打发他走。
屈胖子却纹丝不动,只是笑笑,“佛祖救不了你们,道人我却能救。至于皇城司的人,道人是不怕的。因为皇城司的人也不会和水镜先生过不去……道人我有个号,便是水镜先生。屈水镜就是我!”
说到这里,屈胖子站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停下脚步,“你们想要得救,明日开市后就到甲字四号贵人包间来,入我天道。我们一起想办法把局面扭转过来!若是不信……那就来生再见吧。”
屈胖子说完就走,一群寻死觅活的老板互相看看,一脸莫名其妙。忽然间就有个人仿佛想到什么,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张天道庄飞钱,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印章,然后大声嚷道:“屈水镜!他是屈水镜!天道庄总管屈财神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