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可不知道。”聪哥发动摩托,叮嘱一句抓好了,继续:“都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候我才十几岁,爹妈都在外地打工,我也跟着在外头。”
这儿的地太不平了,摩托车颠得疼人,司雪梨尽力抓住边沿。
“那宁云县现在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吗?”司雪梨又问。
聪哥大声回道:“当然!你想,整条村的人都死了,要是有幸存者,你敢继续住吗?”
司雪梨一想,也是,她这个问题显得弱智了。
摩托车突突突,在乡间小路上发出异常巨大的噪音,司雪梨因为满心都是庄云骁的事,所以不觉得难受。
等到了宁云县地界时,她还诧异这么快就到了。
出于对死者的尊敬,聪哥没有把车子开到村子里头,而是在村头就停车,两人步行进去。
一片荒芜。
野草疯狂生长,从泥地里钻出,生出一大片,最高的草几乎把建筑物都盖住。
屋子更是。
这里的房屋都是由木头搭建而头,许久没有人居住,几乎要被一年四季的气候腐蚀,有些地方已经坍塌了。
司雪梨一边走一边看。
如果宁云县没有出事,跟宁乡村是一个样的。
“对了,为什么就宁云这边出事,宁乡反而没有事?”司雪梨看着明明只是村落的地方却安了个县的名字,感觉怪怪的,于是略去。
“那时候宁乡还没几户人家呢,宁云倒不同,两千多人,对于这种地方来说,规模可大了。是后来这事过去很长的时间,见没什么异样,宁乡县的人才慢慢在这里发展起来。”
聪哥感慨:
“事情过去太久,很多事都是口口相传,已经失了真。昨晚那个农妇所说的,你听听就好,女人嘛,说话都喜欢夸大,那些人纯属是意外死亡,却赖上人家宁云县的人,哎。”
司雪梨开始明白,原来如此,难怪只是宁云的人损失惨重。
“对了聪哥,你看见过萤火虫吗?”司雪梨又问。
庄云骁无端端放萤火虫,肯定有他的含义,既然有含义,昨晚肯定不是第一次放。
“啊?”聪哥意外,司雪梨这么问,看来她也是看到过了:“看过啊,昨晚就好像有呢,冬天看见这些小虫子,印象深刻得很,每年都会有的。”
“那你有查证过那些萤火虫是怎么来的?”司雪梨和聪哥一边往村子深处走,一边问。
看着前人留下来的痕迹,司雪梨想,如果宁云没有出事,二十多年过去,想必已经发展成县的规模。
“没有,”聪哥讪笑:“那些萤火虫好像就是从宁云县这边飞出去的,但是这里死了那么多人,我怕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才没有查。”
司雪梨点点头。
也是,一般人都忌讳这个,不触碰也正常。
“对了,死了那么多人,怎么没看见有骨头?”司雪梨来之前已对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会看见满地白骨。
“怕影响市容,当初等事情过去之后,早就派人来清理了,呐,就在那座山后面,所有骨头都堆在那里。”聪哥一边回忆,一边摇头:“我小时候多事跟着去看,看了之后连做了半个月恶梦,真的太惨烈了,真真就是乱葬岗。”
聪哥所指方向,就是村落后面那座山。
山不高,但也完全挡住了山后的风景,让人窥探不到。
司雪梨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直觉告诉她,庄云骁应该在那里。
聪哥见司雪梨对这儿的事很有兴趣,主动打开话匣子,告诉她更多:“一下子死那么多人,我觉得要么是爆炸,要么是中毒,咱们这儿是宝地,从来没有天灾**一说,有什么灾难大山都给我们挡住。”说完,聪哥自顾自摇摇头:“可是,咱们普通村落,又不是富贵人家,一直与世隔绝的,真是想不通啊。”
司雪梨没有接话,因为越往里走,越是看见荒芜,心里就越难受。
瞧,她一个外人,不过来这儿走走就觉得难受,庄云骁呢,他可是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人,他心里的苦,又有谁清楚。
哎。
司雪梨这一刻真的很心疼他。
就在两人专注走路时,谁都没有发现身后出现的一个人。
易蘅站在一间破败的建筑后,他看着司雪梨,不解,她怎么在这?
难怪devil昨晚突然跑出去很久才回来。
易蘅见司雪梨来这里只是走走看看,不再停留,直奔大山后面。
高高一个大山堆,不知情的人以为底下只是黄土,可是知情的人,便会知道底下其实是由一堆白骨堆叠而起,而里面的白骨数量,可换算成两千多号人。
此时,devil正靠在黄土堆而坐,整个人像没有灵魂一样,眼睛红得骇人,身体歪歪斜斜,睁着眼,坐着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真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devil身侧摆了不知道多少瓶承装白酒的酒瓶,那些原本装满白酒的酒壶,此时全部空了,而且有数不清的烟头散落在其中。
易蘅看得沉重,嗓子酸涩:“devil,我们走吧。”
每次回来,devil都是这般模样,除了放萤火虫之外,什么也不做,只管喝酒抽烟,整宿整宿。
庄云骁兀自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有点可爱,但那笑容里却透露着如刀割一般的沉重:“她让我开心点,开心点……”
庄云骁说完,顺势倒在地上,视线所及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蓝天白云。附近的树总是特别浓郁,青翠,一定是那两千多个人的血肉在滋养。
“可是,怎么开心……”庄云骁喃喃自语:“他们埋在这堆土里,和两千多个人的骨头打在一起,找都找不出来,连给他们安一个墓碑都不行……”
易蘅听得心酸,走过去搀扶:“devil,别说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回哪?易蘅,回哪!”庄云骁用猩红的眼睛看着易蘅,那眼白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能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