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脾气直,”听了一耳朵不中听的话,谢常静毫不介意的笑笑:“从我认识你第一天开始,你就是这幅样子,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如此敬重你。但是文斌,劝你一句,刚者易折,朝堂形势诡谲,你得学会自保才行。”
“你说的自保,便是依附谢家嘛?”蒋文斌还是一副毫不客气的模样。
谢常静叹了口气摇摇头:“话说到这份儿上,你若还是如此,便当真辜负了我们多年惺惺相惜的交情。”
“常静,”蒋文斌答道:“正因为是对你,我才如此直言不讳,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担心得罪你,也无需对你隐瞒。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终究姓谢,是谢相的长公子。”
“不是我谢家,还有旁人,”谢常静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兵部的水这样深,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实话跟你说,四月间你们兵部的沈侍郎外放,周尚书和安国公已经联合保举过你了,可圣上最终点了旁人。兵部水深,换个地方也不是不好,吏部的缺你又为什么不肯去。”
蒋文斌不答话,长叹一声朝窗外望去。南市是平民聚集之处,虽不像西长街或者文昌大街一样,大商铺林立,却也热闹得紧。
酒楼下就有不少廉价的布庄、食肆,还有许多临时摊贩,看起来比西长街脏乱些,但喧喧闹闹,烟火气十足,别有一番意趣。
蒋文斌盯着楼下热闹的街景默默不语,谢常静也叹了口气,顺着老友的视线也往窗外望去。
几秒钟之后,谢常静突然被街市另一端的几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相貌英挺的年轻男人带着几个少年和一个小姑娘,正牵着马顺着热闹的街道慢慢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笑着。
谢常静看见小姑娘丢下马缰绳跑去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年轻男人笑着摇头跟了上去,花钱买了一根糖葫芦。小姑娘将糖葫芦高高举起,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
那几个人衣着十分华丽,而且还牵着马,因此在热闹的街巷中依旧显得无比扎眼,因此谢常静多看了几眼。因为离得远,谢常静看了一会儿之后,才觉得那几个人有点眼熟。
“咦?”谢常静的眉头微微一动:“那不是……”
“什么?”与谢常静相对而坐的蒋文斌原本与他看的不是一个方向,看到谢常静的神色之后,蒋文斌也转过头,顺着谢常静的视线望去。
“那是……”谢常静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之后才开口:“安国公府的几个孩子?”
蒋文斌可没见过安国公府的孩子们,但他作为去年中秋去北境劳军的钦差,是见过穆征衣的。
“的确是小穆将军。”蒋文斌很确定地点了点头:“他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安国公离京。”谢常静看了蒋文斌一眼之后答道:“我不信你不清楚。穆家孩子们一定是去送安国公出城了,回来顺便来南市逛逛。”
蒋文斌沉默一瞬之后才答道:“此事我自然清楚。”
“你瞧瞧,”谢常静立刻打蛇随棍上,继续努力劝自己的朋友:“连安国公都躲到北境去了,你还觉得兵部过几日能如现在一般平静?”
“那不是躲,”蒋文斌立刻皱起眉:“北境的事的确要紧,安国公亲自赴北境是很必要的,我都跟你说过几次了。说到这个,上次都亏你从中周旋,谢相才肯帮忙,这个人情我是要还的。”
“别说那样见外的话。”谢常静摇摇头:“都是国事,又不是你个人私事,什么帮忙不帮忙的。那都过去了,不要提,就说现在。文斌,眼下的机会你若不抓住,再往后可就难了。”
“我不想离开兵部。”蒋文斌沉默一瞬之后,又转头去望窗外,他的目光落在了跑在最前面的穆红裳身上。看着举着糖葫芦的小姑娘笑得一脸甜甜,蒋文斌的脸色反而更沉重了。
“常静,说真的,”蒋文斌开口说道,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怅惘:“你真的该出去看看,我们这些读书人,坐在家里读几十年的圣贤书,为官之后又日日坐在京城的衙门里论政,坐井观天,说的再多也不过是空言无补。”
“我知道你一心为公,”谢常静点点头:“只是你……”
“我并非一心为公。”蒋文斌低声打断了谢常静的话:“只是我去过北境之后才知道,北境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北境的守军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时起我才知道,为了保我大周一方平安,有些人竟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常静,我不是为了别的,若是不能为了北境兵事做些什么,我觉得亏良心。我并非什么竭诚尽节的无私之人,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良心不安。”
“文斌……”谢常静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你……算了,多说无益,我知道吏部的缺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去了。那,若是我再想办法为你谋个兵部侍郎呢?”
蒋文斌盯着谢常静久久不语。他思考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开口:“好!兵部,户部,都可以。若是你能做到,我可以答应,在有些事上可以唯谢相马首是瞻。但是常静,你知道的,我有我想做的事,若是……”
“放心,”谢常静伸出一只手,止住蒋文斌的话:“我们的目的没有冲突,北境兵事与我谢家无涉。”
“话虽如此,”蒋文斌还是眼神认真地盯着谢常静:“但不能保证有人会扯着北境事务做文章。眼下不管是募兵还是修城防都是花钱的大头,林相去年只答应了修三州城防,今年从年初顶到年中还没动静,这是个现成的烂摊子。你我都清楚,两位皇子入朝,很可能扯着北境的事做由头,各自布局。”
“你谢家是五皇子外家,”蒋文斌语气意味深长:“前些日子,又听说六皇子对你女儿一见钟情。呵……我是不清楚你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谢相到底作何打算。但其实储位之争与我一个区区六品的兵部主事也无干,我也不关心,我关心的只是我想做的事、我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