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杖顶端的红宝石于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色彩,直视而去,其中飘摇模糊的虚影摄人心魄。斑驳焦褐的纹路自宝石的基座,一路蛇形蜿蜒,最后消隐于那只苍白无力的掌心深处。
瑗似乎在薇铭出现后彻底失了神志,只是直勾勾的凝视着他兜帽下若隐若现的面孔,甚至连眼睛没有再眨一下。
“圣女,到时候了。”
就在此时,自薇铭身后闪出了道半人多高的影子,恭敬的朝瑗欠了下身,等他抬起头后,我才认出这正是许久未见的村长。
“啊?啊,对,对。你们......”
瑗双肩微颤,接着回过头来冲我与瑶呆滞的说着,只是那种声调,除了她自己外旁人很难听清。正当我想着上前询问时,久坐于长椅之上的瑶却站了起来,接着头也不回的朝集结在屋舍周围的众人走去。
“哎——”
我轻呼道,可显然未能令瑶停下半步,只消几秒,她便完全融入了门外星星点点的火光中。而瑗也下颌微含,带着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转瞬之间,空旷的屋内便只剩下了我一人,而薇铭与村长的目光,也适时的投向了我。被这两位地位显赫的领袖如此瞩目,我的心中竟也多出了些意想不到的荣幸。
只不过这种荣幸,是我无法选择的罢了。
“呵,行吧。”
我冷笑一声,反而开始好奇起今日的祭典会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我退无可退,只得任凭胸中虚浮的勇气,带着我迈步向未知的险境。
黎明是一天内最黑暗的时段,火把孱弱的光芒根本无法穿透密布的林障,漆黑曲折的小径缘满是没过膝盖的高草,带着冰晶般的晨露,一齐于寒风中倾覆、起舞。
我与瑶走在队伍中央,虽然看不清,但从火把的数量判断,应该只有不超过十人与我们一同前往祭典举行的位置。想着,我眯起眼,望向与瑗和薇蕨走在一起的村长,不知为何,她那两名近卫一个都没有跟来。
“喂。”
我凑到瑶的耳边低声说道,
“等会万一有什么危险,我掩护你先跑。”
话已说完,可瑶却连眼仁都没转一下,依旧目不斜视的朝着前方走去,火把的余光洒在她脸上,照出的仿佛是一具僵硬的雕塑。
“诶!”
我有些焦急,音调也不自觉的放大了些许,结果立刻就有个手持火把的村民走到了我的身侧,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盯着那位村民脸上横贯面颊的疤痕,心里也有些发怵,只好陪笑着,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于是,接下来的路途我不仅失去了再与瑶交流的机会,也被迫多了个不像是善茬的保镖。
然而还未等我懊恼多久,前方马不停蹄的村民却停下了脚步,天空中也泛起了些许明亮的白意。我抬眼望去,发现一路上陪伴在瑗左右的村长转过了身,冲着紧随其后的我们高声宣布道,
“到了!”
而在她之后,是一片藏匿于密林间的空地,其中有座通体漆黑的方尖石碑正于逐渐攀升的朝阳下闪着绚烂的色彩。
接着,薇铭独自一人离开队伍,向着空地中央的方尖碑缓缓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慎重,每一步都是如此庄严,直到站在那高耸的石碑下,直到金光璀璨的权杖举过头顶。像是昂扬于人世的判官、挥剑于沙场的武将!他张开双臂!对着初生的旭日,对着巍峨的山巅!献上自己崇高、神圣的祷告!
“动手!!!”
可惜,这声凄厉的尖啸并非出自薇铭之口。
只见一道鲜绿的闪电飞窜而出!眨眼间银光乍现!锋利的刀刃势如破竹的刺穿了薇铭单薄的胸腔,几缕残破的血肉和喷涌而出的猩红,亵渎般泼洒在了光洁的石碑表面!
而持剑于薇铭背后的人,正是瑗!
如同得到了暗示,拥挤的队伍内闪过数到寒芒!惨叫与哀嚎此起彼伏,茵茵绿草上全是飞溅的内脏碎片,与身首异处尸骸!
直到活人已所剩无几,我才反应过来这场惨剧是在切实进行的。
“瑶!快跑!”
我一边高声大喊,一面急速扭头看向身旁!但直到肺叶间所有的氧气都已消耗殆尽,我也未在这尺余的空隙中看到瑶的身影——她消失了。
“跑?小兄弟,你想跑到哪儿啊?”
凶煞的嗓音贴着我耳后响起,一只沾满的血液的大手也扣住了我的肩头。我如临深渊,艰难的扭过脖颈,发现之前与我并行的那个村民正将一颗面孔狰狞的头颅推向我的面前!
“靠!靠靠靠!”
注视着头颅下方粘连着血丝与骨节的喉管,我如同丢了魂似的拼命的向后退去!可不管怎样努力,那张有力的巨手始终牢牢的按着我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
像是身心都得到了极大地愉悦,壮汉狂笑着把手中那颗新鲜的脑袋丢在了地上,拍了拍我的背脊安抚道,
“别紧张啊,哥几个又不会对你咋样!”
然而旋即,他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嘶吼到,
“至少不是现在。给我记住,老子今晚要拿你那颗猪头下酒!”
说完,他便嬉闹着松开了手,朝着不远处面容和蔼的老妪汇报道,
“村长!咱没给姓薇的留一个活口!”
老妪听罢,脸上的光泽从未如现在这般红润,她咧开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声音就像是秃鹫般喑哑难听,
“呵哈哈哈哈!薇铭,老朽倒要看看,你现在怎么————”
啪、啪、啪、啪、啪。
然而村长的话才说道一半,自矗立的方尖石碑后,却传来了一阵稀松的掌声。接着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谁也未曾想到的身形从容不迫的走了出来。
“精彩,实属精彩。”
在无数错愕的瞳孔中,那一席白衣的男子,分明就是方才惨死当场的薇铭!
“怎?怎么——”
村长虽然震惊,但还是一扭头唳呼道,
“圣女!!!”
而瑗也不敢多等,将利刃倒拔出!转手便向着重生的薇铭砍去!可就在剑锋即将触及那副白袍的瞬间,一个娇小的躯体却冲了过来,挡在了瑗与薇铭的中间。
“姐姐。”
柔弱的声音响起,瑗的动作也骤然静止!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撼!
“瑶?为什——”
然而还未等她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一旁却传来了薇铭诡异的冷哼,
“哼,愚蠢。”
下一刻,“瑶”的眉宇间突兀的多出了一圈空洞,接着殷红的血线自其底端飞速划下!穿过稚嫩的面庞,冲进了它敞开的领口!
就在瑗被这怪异景象懵住之时,“瑶”的身躯却以这道血丝为轴,猛地炸裂开来!无数张牙舞爪的触手獠牙鱼贯而出!扑向了震恐无比的瑗!在其还未有所反应前,便被那张横裂的巨嘴整个吞入,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已被染成鲜红的草地上,只剩下背着双手的薇铭,和那头鼓胀的怪兽。
继而,薇铭缓缓昂首,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凝滞的脸孔,威严的声音自他口中响起,如同来自荒芜的地狱,
“欢迎来到薇蕨,我的薇蕨!”
嗖!
话音刚落!林幕中破风之声响彻云霄!带着残影的飞失尖叫着没入了其中一人的眼眶!连惨叫都未发出,那个倒霉的村民便已跌到在地,成了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
嗖嗖嗖!
又是几道黑影闪过,精准的击碎了所有受害者的颅骨,将他们脆弱的大脑搅成了肮脏的血水。
“谁?!是谁?!给老子出来!!!”
不久前还嚣张跋扈的壮汉此时丢了魂似的惊呼着,同时缩起脖子禁张的朝四周看去,那副表情如同见了鬼一样,
“有种出来啊!老子——”
可这份混合着愤怒的恐惧并未维持多久,尖锐的风声掠过,他的额头中心霎时多了条漆黑的箭羽。只是摇晃了几下,壮汉便瞪着突出的鱼眼,一头栽倒在地。
至此,丛林内再无一丝响动。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大脑已然成了无用的废物,鲜血冲刷着破碎的残躯流淌而至,卷起腥臭的气味,掩盖了清晨所有的恬静。
“薇......薇铭,为什么?为什么?!”
忽然,带着疑惑的咆哮响起,我看向前方,发现村长只是被射中了脚踝。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的双手不停的摸索着自己的身体,半响后才敢确认这次袭击并未波及到我。
“呵呵,鄙人与您不同,倒是明白自己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有何用。”
正在我安心了不少时,薇铭已经缓步走到了村长身边,俯视着脚下苟延残喘的人说道,
“七年前鄙人初入此地,可是多亏了您的提携才得以幸存。而鄙人自知无以为报,只得用尽毕生所学,教授了您如何管制这一众愚钝的刁民。”
薇铭忽然低下头,满含笑意的注视着村长,
“信仰。您可还记得?”
说完,他重新直起身子,绕着脸色阴郁的村长不紧不慢的继续讲道,
“只是。自鄙人担任其祭祀一职后,您手中的权利便与日俱减。想必再见到如今之盛况,心中定是悔恨万分!而恰逢所谓的‘圣女’回归,教廷的地位亦日渐稳固,您断定,此时便是将仇敌杀之以后快,并将民心重拦至麾下的大好良机!而这伟业行使之地,又还能是何处?!”
说道最后,薇铭大张着双臂,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眼见大势已去,村长赶忙朝着薇铭嚷道,
“那你呢!你要的又是什么!权利?!财富?!这些老朽都能给你!”
可听到她的承诺,薇铭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缓缓下蹲,平视着村长的双眼冷冷说道,
“鄙人所要之物,是薇铭地下的培养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