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希望就在此刻迸发,来不及多做解释,我扯起瑶的手便一路狂奔了起来!
远处大汉的身形只剩下依稀的轮廓,耳边疾风呼啸,湿润的空气仿佛有黏性般粘结在衣物与皮肤之上。
我喘着粗气,如针尖般细密的草叶堆积在足底,让我的每一步都宛如踏在光滑的玻璃表面,几十秒过后,甚至滑行的距离都要比跑出来的长。
在这番急切的形势下我暗叫不好,慌乱间赶忙扭头向身后望去,然而在河水的照映下,漆黑厚实的草地上却空无一人,似乎从一开始,埙就没打算追过来,还是说他根本就没发现?
“哈!哈啊!”
我边调整着呼吸,边费力地朝着大汉飞驰的背影冲去!可不论我如何拼命,他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始终保持在离我五六米的位置,既不至于彻底丢失他的视野,却又看不真切,所有细节,都被埋没于惨淡的辉光中。
“唔唔!唔!”
终于,瑶首先体力不支了,在尽全力快跑了十分钟后,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跌在了地上。而几乎是同时,我也半弯着腰,喘着粗气一屁股倒在了河边。
刚停下来,我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堪,粘稠的汗液将皮肤间的每一处皱褶填满,胸腔起伏时碰触到湿冷的衣物传来可怖的凉意。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手指于缺氧中胀痛发麻,虽然我已然张大口齿奋力的攫取着周遭的氧气,但鼓胀的肺叶却总是贪婪的要求更多,几次过后,反而连呼吸也变成了恼人的折磨。
“喂,我说,你俩没事儿吧?”
自恍惚的视线中,我看见大汉边说着边走了过来。但现在的我已然无暇顾及他的关切,只得摆着手爬向了一旁静待的溪流。
悦耳的水声带走了些许急躁,我疲惫的趴在河岸边,四下张望着找寻出路。随着目光的移动,这带着瑰丽与妖异的奇异花卷徐徐展开在了眼前。
手掌按在松软的地上,如丝线般细柔的草叶穿插于指尖,带来丝绸般舒适的触感。在考得足够近后,我才发觉到充盈在这“河流”中的并不是所谓的水,而是与之前岩缝内血管中所见的乳白色液体,这种液体似乎密度不低,翻涌间带着粘稠沉重的质感。
而在河岸边缘,零星散落着些闪亮的光点,仔细望去,这些在悬崖石阶之上便显露出来的荧光,其实是数朵玲珑剔透的花朵,
“这是......”
我好奇的凑过脸,俯下身子认真的观察起来,同时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些似水晶般通明的花瓣根本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薇铭的存在,就像是匠人精心雕刻的工艺品,或是来自古老国度的圣物,如此圣洁,如此瑰丽。
不知是出于向往,还是这仿若冰雕的花束有种神奇的魔力,我竟不知不觉,抬手向眼前璀璨的辉芒探了过去。
“嗯?这是?”
忽然,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那似天堂般的造物时,一丝不和谐的意味却不时传入了余光。
在花朵照亮周遭凄冷的空气的同时,也将其湖蓝色的光辉涂抹于一小圈繁茂的草地,然而正是这堆植株的形状,让我开始忍不住心里发毛,因为那如同丝线般的结构 ,像极了另一种我所熟知的事物。
“难,难道......”
哆嗦着手指,我掐起其中一根胡须般的草丝,随着其远离地面,我的目光也不自觉的下移,可我所看见的景象却像是玩笑般再次应证了我的猜想——那里没有根。
在清亮的光晕中,这缕纤细柔软的植物表面泛起金属般的色泽,在微风的吹拂下恣意的摇摆。方才的疲累风卷残烛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的事实。
带着最后的希望,我半跪在地上,五指穿过无数陌生的异物,落在了那承载着我的坚实的地面,那带着温热的地面,那光滑平坦的地面,一个没有泥土的地面。
“这些草——”
紧盯着漫不见边际的荒原,我失了神似的呢喃着,
“都是头发。”
一旁歇息许久的瑶显然也听见了我的结论,忙触电般从地上窜起了身,眼神中堆满了嫌恶与惊异。
我脸上挂着苦涩的微笑,真正讲出这些话消耗了几乎所有的勇气。但为了虚无缥缈的责任,或是单纯想讲这千钧的压力转嫁于别处,我所能做的只有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然后试着别被它逼疯。
“我们正站在一块头皮上。”
就在我呆立在这茫茫的青黑色海洋中时,而后几米的位置却传来了大汉的叫喊,
“喂——你们俩干嘛呢!还不走?”
这带着焦急的催促将我弥散的意识重聚为一体,可正当我扭过脸,打算将方才的发现告知于他时,却傻愣愣的怔住了,手捏着的发丝也毫无知觉的滑落。
我无法解释自己所看见的事物,眼前那道剪影般的轮廓的确是大汉的没错,但又有些奇异的不同,虽然他是站在原地,但衣物和发梢均和先前奔跑时的状态一般无二,保持着被压向身体后方的状态。就好像是有人从一段录像中剪出了他狂奔时的姿势,接着不合时宜的摆在了现在的时间、空间。
“瑶,往后退。”
大汉开口的同时,那股无法形容的味道又飘了过来,我忙掀起袖口捂住口鼻,同时对还未察觉到危险的瑶低声喝道。
尽管瑶仍然似过敏般注视着脚步倒伏的容貌,但听到我颇为严肃的语气后还是乖乖的随我走到了河流边上。
“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汉边发出疑惑的语气,边缓缓朝我们挪了过来,
“快tm走啊!等着送命吗?!”
当发觉到我俩已然对他产生警惕后,大汉忽而站在原地急不可耐的吼道。
而我听到后只觉得他出奇的诡异,于是哑着嗓子远远地喊道,
“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
说完,我看见大汉的影子陡然顿了一下,接着,像是于高温中融化一般,他所有的肢体,所有的关节都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扭曲,密集的咔咔声自前方传来,而他的声音也如锈蚀的齿轮般夹杂着刺耳的声音,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嘈杂。我们只需要扎根生长,只需要享受沉睡,等到肮脏的血肉消失,等到破坏的种子毁灭,等到他们腐烂,氧化,再夺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世界......”
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大汉的身形还在发生着巨变,我看见他的头颅塌陷般缩进胸腔,膨胀的腹部左右破出了几道修长的骨节,针尖般刺入了四周的岩石。最后,伴随着凄厉的哀号,他的半截身子打折般猛然倒下,用一种以及怪异的姿势俯在地面,似昆虫般迈开身侧细长的足肢,向毛骨悚然的我和瑶缓缓爬来。
我听见它如同利爪滑过玻璃般刺耳的音调,像是刽子手正在打磨他锋锐的刀具,
“......你们才是病毒,你们才是苦难的源头。森林需要的是血,需要的是营养,而非更多丑陋的肉块,诅咒的腐尸。你们有着他的知识,你们又不是他的造物,森林想知道更多,更多真相,更多凋零......”
仿若小山般的阴影缓慢压来,四对狭长畸形的肢节挥舞着敲击在岩壁上,传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响动。
我将瑶护在身后,紧绷着双眼凝视着那非人的怪物,可心底却连上前拼命的勇气都没有一分一毫,那夸张到无法理解的存在,将我对这世界的最后一丝期望都卷成了碎末。
嗡————
突然,自怪物后方一阵奇怪的声响飘荡而来,如同海面上翻涌的波浪般冲刷着每一处空间,我只觉得那低沉古老的音符不像是由外界传入,反而似乎是从我的身躯内部产生的。而那只怪物却像是见到天敌般蜷缩在峭壁底端,发出恐惧且间断的低吼。
接着,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道炫目的白光须臾间爆炸般出现在了漆黑一片的山谷!我的双眼也在这极端的光亮下像是要裂开般剧痛了起来!
“啊!!!”
我嘶吼着跪倒在地,疯狂的用手捂住胀痛的眼球,可拿到青白色的光辉却穿透了我的手掌,视若无物的直插进了我凝缩的瞳孔!
然而只是几秒过后,这股突如其来的光芒又骤然消散,我颤抖着将双手拿下,可除了一片暗紫色的色块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神罚!是神罚!森林的根须!原初的火焰!是火!是火在燃烧!鲜红的火焰!”
撕心裂肺的咆哮响彻整个峡谷,我听见不远处怪物在地面上痛苦的翻滚,长鞭般的肢体砸在岩壁上发出恐怖的巨声,连大地都跟着正动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翻腾的惊悸将我死死按在地上!甚至连意识中的声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慌。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去哪?究竟怎么才能活下来!
“跑。”
猝然,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贴着我耳边响起,但我却没感到任何的不安,只觉得那声音的语气和音调有着无与伦比的怀念,却又何其久远,
“你必须活着,为了我们,为了所有人。”
再无犹豫,我拽起瘫坐在地的瑶,向着未知奔袭而去。
(本章会略加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