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驴车在路上微微的晃荡。
赶车的驴不时的抖两下耳朵,忍不住回头张望一下,坐在车辕上,抱着鞭子愁眉苦脸的朱高炽。
吱呀...
吱呀...
车轮发出摩擦的声响,双手当做枕头躺在板车上的朱允熥伸出腿,有些欠欠儿的踢了朱高炽一脚。
「怎么着?」朱允熥开口笑道,「不想走!」
「不是...呵呵!」朱高炽挤出几分笑来,「是,走的太突然!臣....还没...来得及跟沧州的百姓们告别呢!」
「你可拉倒吧!」朱允熥笑道,「能告别得了吗?沧州的老百姓可舍不得你走!」
「那....」朱高炽低头,「那不是百姓爱戴臣嘛!」
朱允熥戏谑的一笑,「啧啧,人家都说了,开封府有包青天,沧州府有朱青天.....」
朱高炽忙回头,笑道,「那都是民间讹传...当不得真!」
「怎么当不得真了!人家都说沧州有三宝....」朱允熥开口说了半句。
边上骑驴的李景隆接口道,「铁佛,铁狮子,还有王爷您...」
朱高炽咧嘴,「啊?这....怎么话说的?」
李景隆继续笑道,「还有人说呀,沧州有百姓要给您建生祠塑金身呢!」
「呵呵呵....」
朱高炽笑得合不拢嘴,下一秒却忽然发现朱允熥正抿着嘴角盯着他。
「丫嫉妒我....」
心中暗道一句,面上正色道,「哪来听来的无稽之谈?」
说着,转头对朱允熥道,「老百姓就是这样,太....盲从!臣不就是断了两天的案吗?其实压根就没做什么.....」
李景隆在边上忽然又道,「您可别小看这两天的事儿!虽说您认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老百姓不这么认为呀?」
「在您眼里的小事,他们跑断腿也是难如登天....倾家荡产也是难求真相!」
「万岁爷,臣还听说呀!沧州已有说书先生,正把庄亲王这几天在沧州的事要整理成桥段......变成白话话本呢!!」
说到此处,李景隆笑道,「估计用不了多久,这话本就能风靡大江南北!保不齐到时候秦淮河上,还有庄亲王英雄救美的故事呢?」
「我曹你大爷...」朱高炽心中暗骂,「二丫头你咋不替好人死喽!」
要说嫉妒,朱允熥还真是有点嫉妒。
那天在沧州,他这个当朝皇帝要是亲自给百姓们断案的话,那不比死胖子威风多了?
别说什么话本了,哪怕是几百年后,光是这件事就能衍生无数个影视剧,养活半个娱乐圈了!
自古以来,凡是伟大的帝王,必然都是这么接地气的。
「可惜了!风头都让死胖子给抢了!」
朱允熥心中暗道一句,又白了胖子一眼。
后者咧嘴缩脖,「嘿嘿!」
「嘿什么呀?」朱允熥冷脸道,「赶车.....走这么慢!」
「你丫是人吗你,嫌慢你骑马去呀!驴走的慢你赖我?」
~~
一行人没几日,就进了北京地界。
早春四月,哪怕是在北方,也是春意盎然。
依旧是驴车缓缓前行,朱允熥依旧是半躺在板车上。
口中叼着一根带着几颗嫩芽的无名树枝,牙齿轻咬,苦涩之中带着回甘的香。
这是北方的春,独特的味道。
它的春不像江南那样明媚招人,
而是浅浅的,在人盼望之中,慢慢的露出头来.....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
朱允熥晃着二郎腿,闭着眼口中轻轻哼唱。
边上李景隆从驴背上下来,笑道,「万岁爷好雅兴....」说着,把一张毯子盖在朱允熥的腿上,「北方的天儿还是凉,给您盖上点儿!」
忽然,朱允熥张口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朱高炽竖起耳朵,李景隆眼睛四处看看。
「越靠近北京,这脚下的路越好走!」
朱允熥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山峦,还有忙碌的田间,「按理说,北方这时候正是冰雪消融之时,再好的路在一冻一化之下,再加上车马的碾压....」
说着,他一指官道上看不到头的商队和行人,「这路,定然有坑洼,定然崎岖难行!过了山东,路就不好走了!可你们看现在,脚下的路......」
文言,朱高炽李景隆同时低头。
大明朝这些年,一直秉承要想富先修路的理念,尤其是地方官员的政绩,都跟各地的官路挂钩。
但不管怎么修,大致上也就是平整宽敞,车马可以通行,雨雪天也还要沾一脚泥。
最好的官路,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畜力夯实了,踩着宛若石头一般。
可现在脚下的路.....
不但宽且稳,而且真的是石头。
都是长方形的方条石做路基,中间各色石头之中夹杂着碎石,夯实了压在土里,好似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朱高炽低着头,心中暗道,「古往今来,您老人家大概是最难伺候的皇上了!路,修的不好您说是应当的。可路修得这么好,您还说什么呀?」
「呃......」
李景隆眼珠转转,低声道,「北京乃新京....而且不同于江南,道路维修不易,且天气无常更容易损坏,所以......可能务必要修得结实一些....」
朱允熥微微沉吟,「如此的人力物力....?」
「对对,这也就是沾了新京的光!」李景隆看了眼朱高炽,又笑道,「二十多万工匠民夫,修了十多年,城里的碎石,山上的石料,借着修新京正好用来铺路了!换另外一个地方,恐怕是不成的!」
朱允熥皱眉,再次沉吟,「朕的意思是工本....」
李景隆又看了朱高炽一眼,小心的陪着笑脸再道,「这工本肯定是比寻常官路高出好几倍来.......但日后这是我大明的新都,新都新气象....」
忽的,不等他说完,朱允熥不悦道,「什么新气象?你干脆说新朝新气象得了?你知道朕要说什么呀?就一直在朕的身边打岔?」
李景隆慌得直接从驴背上下来,跟在板车边上,「臣无能,请皇上责罚....」
朱允熥看看他,又看看低头的朱高炽,「哦,你俩以为,朕要拿这条路说事?」说着,怒道,「朕是神经病呀?」
朱高炽和李景隆不知什么是神经病,但也晓得这不是好话。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朕知道这路没办法全国推广,工本大着呢....」
朱允熥又怒道,「朕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李景隆瞪眼,「您想起什么来了?」
朱允熥想起水泥和火药了。
他是从路,想到了山东台家庄挖运河河道的时候,用炸药炸石头。
用炸药和火烧是最有效的,开凿隧道河道的方式。
被火烧过的石头成了石灰....
那石灰是不是可以变成水泥?
「当初学点化学好了!」
朱允熥心中暗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老师当初没骗我呀!曾经课桌上以为能挡住老师目光的书本,其实挡住的是我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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