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一个省心的?”
朱允熥觉得心口开始有些疼,堵的疼,以至于面目有些狰狞。
邓平大手交错在一起,憨厚的抬头看天,一言不发。
吴铎端着一碗面,在边上低着头跟受气的似的。
“哪有一个省心的?”
朱允熥心中暗道,“昨儿自己刚说让他们仨在家闭门思过....他们仨直接拿他这皇帝的话当耳旁风了...一个半夜跑了,一个搞破鞋去了.....一个半夜打窝要钓鱼.....”
忽然,朱允熥的神色松动了一下。
他瞅瞅吴铎,要跟那俩小子比起来,钓鱼还是比较靠谱的.....
恰好这时,吴铎也看了过来。
“瞅啥呀,吃面!”朱允熥没好气的呲哒一声。
呼哧呼哧...
吴铎端起面条就往嘴里扒拉。
“你好好吃!”朱允熥又道,“呛着呢?”
就这时,邓平站起身朝外走,然后迅速的端着两碗面回来。
鸡蛋酱黄花丝卤的放在了朱允熥的面前的小桌上,还有一头没剥开的蒜。
“我给您剥蒜...”
吴铎眼疾手快,拿起蒜来用牙一咬,紧接着唰唰唰,两三瓣宛若白玉的蒜瓣儿,就出现在朱允熥的碗中。
“你小子这不挺会来事的吗?”朱允熥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
吴铎没说话,但看着朱允熥的目光很是古怪,看了一次,再看一次,继续偷看。
“你总看我干什么?”朱允熥咬一口蒜,剩下的放在碗中,挑了口面条,转头对邓平道,“这新蒜吃着不呛人!”
“昨儿臣家里买了两袋子,用来腌糖蒜...”邓平呼哧呼哧的吃着面条。
“腌好了给我送一些来!”
朱允熥又咬口蒜,而后看向吴铎,“问你话呢?”
“啊?您问啥了?”吴铎懵了。
“我问你总偷看我干什么?”
“我....”吴铎低下头。
“说话!”
“您....”
吴铎看看自己手中的碗,再看看邓平捧着的碗,又看看朱允熥面前放着面碗的小矮桌。
“您....”吴铎低着头,声音跟蚊子似的,“您吃面,怎么不端着碗呢?”
朱允熥正低头,拿着筷子挑面条,闻言忽的顿住。
边上的邓平已放下碗,开始皱眉。
袖子中的左手动了动,朱允熥的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我也想端起碗来大口的吃....”
朱允熥苦笑道,“可是我呀,左手没劲儿,碗端不起来喽!”
“......”
瞬间,吴铎直接呆了一样,表情都僵硬了。
“吃面吧!”朱允熥笑了下,“记住,这事不许跟其他人说!”
吴铎低头,猛的扒拉两口,然后问道,“哪事儿?”
“哈!”朱允熥笑出声,“就我左手没劲儿这事!”
“哎哎!”吴铎连声答应,然后拿起蒜来又飞快的剥了两瓣,放在朱允熥的碗中,“您要是爱吃糖蒜,明儿我去八宝居给您买去.....他们家的味儿正!”
“就是随口一说,也吃不了多少.....”
朱允熥小口的吃着面,抬头道,“你上哪钓鱼去?”
“南河沿呀...”吴铎笑道,“我在南河沿那边搭了个小窝棚....可凉快了!前些天我钓一条三斤多的白鲢......拿回家放了豆腐白菜,熬出来的汤都是白色的!”
“鱼背上的肉给弟弟妹妹们吃,鱼肚子献给祖母和母亲,鱼头祖父喝酒了....”
吴铎咧嘴笑道,“鱼鳔我偷嘴先造了....”
说着,顿了顿,“这几日母亲总是说乏累,我今儿看看有没有鲫鱼,多弄几条回去给她熬汤喝...”
朱允熥的筷子停住,听着吴铎口中连珠炮似的讲话,忽的有些羡慕吴铎的祖父还有父亲了。
鱼肚子最肥的肉,献给母亲和祖母。
鱼头祖父用来下酒!
“你家里还缺这两条鱼?”朱允熥放下筷子,笑道。
“不缺,但我钓的....不一样!”
吴铎笑道, “祖父说了,这份心比鱼好多得多.....他老人家还说,子孙的孝敬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了!我们这些孙辈孝顺,是祖宗积德,家门兴旺....”
朱允熥忽然斜眼,看着邓平,“安陆侯吴杰现在身上还兼着差事呢吗?”
邓平马上道,“吴老侯爷管着战马和后勤呢?”
“那他怎么天天有时间在家喝酒?”朱允熥冷哼,“他这差事当的不咋地!”说着,继续道,“回宫之后传旨给他,朕给他的差事,可不是养老的闲差.....”
“遵旨!”邓平低声道。
吴铎,“.........”
他不知该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现在最该做的是闭嘴!
“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才喜欢钓鱼!”
朱允熥又对吴铎道,“你一个半大小子,钓什么鱼?你有那个耐性吗?有那功夫你读读书不好吗?”
“臣...”
吴铎小声道,“臣自小就喜欢钓鱼呀!”
“喜欢一个人待着?”
“嗯!”吴铎点头道,“臣反正没事就在窝棚里一待,一待就是一天.....挺好啊!”说着,又低头道,“人多了,臣也烦!”
“你还烦人多...”朱允熥瞥他一眼,“那什么,带我去你钓鱼那地方看看去!”
说着,又道,“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
南河沿说是在南,其实是在京城的西南边。
出了城,骑马还得一个时辰。
跟城里暴土扬尘热气灼灼不同,许是因为这地方的周围满是草甸子芦苇塘,所以格外的清爽。
但朱允熥却不知心里说什么好!
“这是南河沿吗?这不马草河吗?”
站在河边,看着远处大批大批的马群,朱允熥没好气的开口。
“南边的马草河...河沿儿...”吴铎小声的辩解。
这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禁地。
西边是丰台驻军大营,驻扎着三营火枪骑兵和一个马拉炮营。
周围这方圆二十多公里,水草茂盛,是五军都督府特意圈起来养马的地方。
其实若论安静,这比南海子猎场还安静。
朱允熥抬头,天上的云层触手可及,阵阵清风吹走心头烦躁,让人忍不住想闭上眼,躺下歇息。
“臣那窝棚在....那!”
吴铎指着岸边,朱允熥抬眼看去。
那哪是窝棚?
河岸绿荫之间,有间用泥砖筑成的茅草房.....
茅草房外边,灶台锅台炊具一应俱全。
一只黄狗,吐着舌头慵懒的躺在草甸子上。
见人过来舌头耷拉老长,肚皮朝上,哼唧哼唧。
“你小子倒会享受!”
朱允熥哼了一声,继续前行,但刚走几步,又豁然停住。
就见一脸上带着点雀斑..
皮肤小麦色...
竖着马尾辫,团团脸的姑娘笑着从茅草房中出来,“少爷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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