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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312章 濒临绝境
    第312章濒临绝境

    对活阎王麾下的火器,农民军早已经见识过了。要说没有防备,怎么可能?开始的时候,张大受就命令各部兵马小心行事,一旦遭到火力覆盖,立刻后撤。

    张大受也不是傻子,活阎王手里那种新式火炮,简直是夺命刀,顶着那样的炮火进攻,等于找死。可是连番交战下来,都没见到官兵开炮,哪怕田坡高地被攻下,高坡上也没落下一个炮弹。正因为如此,才让张大受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以为由于火炮沉重,官兵还没能运过河,少了火炮威胁,再无顾忌,何不大军压境,直接将活阎王赶回河里去。

    在最后的时刻,眼看着就要发动最后一击的时候,那种可怕的轰鸣声在人群中爆开。为了一举拿下渡口码头,张大受几乎将一半的兵马撒了出去,此时围绕着茅津渡南部码头方圆几里,几乎全都是农民军,密密麻麻,让人心颤。此时,炮弹落下来,几乎不用瞄准,必有收获。

    一声声轰鸣,一次次心颤。袁马双目赤红,犹如充血,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嗜血凶狠,反而是因为恐惧害怕。站在高坡上,放眼望去,尽是尘烟弥漫,血肉横飞,惨叫声、怒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松软的泥土被掀起来,留下一个个大坑,好多坑成了现成的坟坑,直接把人埋了。

    一发炮弹在几丈远的地方炸响,泥土飞溅,气浪裹着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将头发卷了起来。脸上有些湿湿的,袁马摸摸脸颊,随后呆若木鸡。满手鲜红的碎肉,犹如跳动的虫卵。

    在这样的炮火下,人士如此的脆弱,再威猛的勇士,也不过是一介蝼蚁。袁马呆呆的,身边的副手徐斌却已经惊慌失措,“袁大哥......不行啊,撤吧,撤吧......”

    “撤吧.....”袁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前的场面又让他想到了当年米脂城下那场血战。那时候的活阎王还只是一名边军小将,仅仅只是一个守备,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觉得活阎王能怎么样。可偏偏,活阎王身先士卒,硬生生在不利的局面下打得他袁马抱头鼠窜。

    活阎王这家伙平时不温不火,真拼命的时候比他袁马还狠。居然把火炮藏到现在才用,之前不用,就是要把大军引到地势狭窄的南岸决战啊。

    不是说岸边不适合火炮做阵地么?为什么活阎王的火炮响个不停?轰的一声,又有炮弹在不远处炸开,几名农民军士兵哀嚎着躺在了地上。听着那痛苦的喊叫声,袁马的心都要裂开了。撤,赶紧撤,再打下去,自己手底下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几千兄弟就全没了。

    袁马撤了,张一川、卫阳、杜文也全撤了,没办法,伤亡太大了。可是回到田坡高地,袁马等人就遭到了张大受一番喝骂,此时张大受也很肉疼,可是对麾下诸将私自后撤的行为依旧很气愤,“撤?没有将令,为什么要撤?”

    袁马吞吞口水,低声道:“那种火炮太可怕了......兄弟们伤亡过重......”

    没等袁马说完,张大受眉头一锁,寒着脸瞪着众人,“伤亡过重?那就可以撤了?如今活阎王的兵马被困在码头附近,只需要最后一击,便可以将他们赶回北岸。伤亡过重又如何?这个时候撤退,那我们之前的兄弟不就白白死伤了?”

    张大受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袁马等人惊醒了过来。是啊,仗打到这个份上,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再难也要撑下去了。同样,这是活阎王留在南岸的最后机会了,抵抗也肯定是最激烈的。想通关节后,张一川沉声道:“张头领放心,稍待片刻,小弟立刻带人冲上去。”

    “嗯.....”张大受总算有了点好脸色,点点头,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诸位兄弟,活阎王有多难缠,想必大家都清楚。要是让他追着我们不放,最后倒霉的一定是我们。既然现在有机会把他挡回去,我们就必须把握住。为了诸位的前途与未来,努力吧!”

    袁马等人心情沉重的抬起头,目光充满了坚定。这一刻,他们再无退却之心,把活阎王赶回去,不为别人,就为自己。

    在张大受的严令下,仅仅休整半个时辰,农民军便再次重新集结,以松散的阵型朝着码头阵地扑去。这一次,明显有了防备,阵型散开,隔着一段距离,虽然炮声再次响彻整个战场,但是伤亡却小了许多。

    高台上,铁墨手持千里镜,看着远处的战况,渐渐地,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果然,战场才是最好的老师啊,这才接触了几次,农民军已经初步掌握该如何应对炮火覆盖了。

    阵型松散,拉得很开,攻击力势必受到影响,可是这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贼兵撑得住,可自己却耗不起啊。难道我铁某人纵横北地,第一次过黄河,就要灰溜溜被赶回去?

    虽然不甘心,但是铁墨其实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丢人也罢,总好过伤亡过重强。自己可没法跟张大受那些人比,农民军最不缺的就是兵员了,席卷一地,制造流民,很快就能拉起十几万人马。但是自己麾下的兵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真金白银堆起来的。

    “哎,看来这南岸渡口是守不住了,定山,通知岸边部队,准备好接应大军回去吧。另外,告诉夫人,尽量筹集辎重,准备从东边南下黄河!”

    铁墨这边做好了撤退的准备,而另一边张大受则好受了许多。此消彼长之下,农民军攻势愈加迅猛,要不是贺靖远狠下心来将炮弹倾泻下来,很难说能不能坚持到第二天。

    傍晚降临,伴着天边余火,双方很有默契的选择了罢兵。打到现在,双方谁都无法再坚持下去,继续停下来喘口气。之所以如此,也是张大受将所有兵马全压上来的弊端。如果留下足够多的预备队,完全可以持续不间断的进攻,可是,如果不靠兵力优势给对方压力,恐怕还真压不住活阎王麾下的精锐之师。

    夜,虫鸣阵阵,滔滔河水在面前流过,古老的长河,在星空下发出寂静的咆哮。铁墨毫无睡意,因为他不知道明天的撤退能不能顺利,想要从农民军眼皮子底下回到北岸,不付出一些代价,恐怕是不可能的。

    星河密布,天际沉沉,脚下突然一软,差点歪倒在地,好在身形灵活,往旁边一侧,稳住了身子。黄河大堤年久失修,若是碰到水量充沛的年份,怕是要决堤啊。挠挠头,只能报以苦笑,这样一想,连年干旱倒是好事了,至少黄河最近没有闹过水灾。

    走过一片低矮的芦苇地,偶尔有巡逻队走过。离着指挥所有些远了,正打算回去,却发现河堤边沿有一个身影,那人弯着腰,似乎在观察着脚下的河水。走近一些,看清那人身形,铁墨不由得愣了下神,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戴绮梦。

    竟然是她!铁墨很纳闷,大半夜的,戴绮梦跑到这里做什么?沉重的脚步声惊动了戴绮梦,她微微一颤,有些警惕地回过头,待看清楚来人后,轻轻地拍了拍心口。月光微弱,素手扶着胸口,竟充满了诱惑力。一时间,铁墨呆呆的,竟有些痴了。不过转瞬便恢复了清明,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戴小姐,天色已晚,你为何在此处待着。刚看你盯着河水看个不停,可是有什么想法?”

    戴绮梦微微福了一礼,往后退了退,纤手放在腰间,淡淡的笑道:“最近两天战事惨烈,奴家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儿,实在有些适应不了。睡不着,便随便走走。”

    “哦?”铁墨背着手,来到戴绮梦原来站的位置,蹲下身瞧了瞧,只见此处河水湍急了些,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戴小姐的爱好还挺有趣的,大半夜的盯着河水看个不停。”

    铁墨打趣两句,戴绮梦晓得并没有恶意,自然不会生气,“让督师看笑话了,刚刚奴家只是在想一件事情罢了。督师仔细看看,这里可有什么不同?”

    见戴绮梦郑重其事的,铁墨不禁仔细观察起来,借着月光,附近的地形大体轮廓展露在眼前,想了想,答道:“这里地势高,水流想对湍急。”

    “不错,督师有没有想过,若是将此处的水,用方法引到南边,会是什么结果?”戴绮梦声音很轻,可是这番话落到铁墨耳朵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旦高处的黄河水引过去,河水倒灌,势必将附近想对低的地方淹没,首当其冲的便是南边的农民军。

    “这......难道你有办法让黄河从这里转道?”铁墨神色复杂的看着戴绮梦,月色暗淡,也看不出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她小声道:“让河水转道,奴家可没这么厉害,不过奴家自幼与家父学过一些引水之法,将高处的水暂时引过去,应该不成问题。借大水倒灌,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

    “但是这样做,贼寇回退去,但崤州附近的百姓还能有好?”

    戴绮梦愣了愣,想了想才答道:“督师之前着令耿仲明火烧贼寇时,也未有此怜悯之心.....”

    “那是因为不用伤及无辜百姓,戴小姐,这引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铁墨就算回到北岸,另寻他处渡河,也不会倒灌南岸,至崤州生灵涂炭的”铁墨深深的望了戴绮梦一眼,饱含深意的点了点对方,“戴小姐,别忘了,我们是正义之师,行事不能像与流寇一般,若非必要,还是不要制造太多无畏的伤亡为好。”

    ......

    就在茅津渡南岸厮杀不休时,在函谷关上也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在得知宣府大军面临的窘境后,经过深思熟虑后,河南总兵丁路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提议分兵偷袭贼兵后方,解宣府大军的困局。不过这个提议,遭到了大多数将领的反对。

    参将曹锷更是急道:“丁总兵,此事万万不可,经之前一战,我函谷关守兵也就六千余人,稳守函谷关尚且不足,哪来的多余兵力去救宣府的人马。洛阳方面需要集中兵力对付高迎祥所部,哪怕一千兵马都分不出来,我们切不能冒险出关啊。”

    游击将军罗恒也劝道:“是啊,听闻铁督师麾下的边军可是能征善战,鲜有败绩。贼寇虽占据渑池,但在宣府大军面前,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

    丁路言抬起手,制止众人再继续说下去。其实他也理解大多数人的心思,只要稳守函谷关,就不会有错,可一旦分兵,就意味着冒险,这种事情又有几个人愿意做?茅津渡南岸渡口的战况不是秘密,这些人心里也清楚,但他们还是假装不知道。说到底,事涉自己利益,也就顾不得其他人了。

    丁路言也有自己的考虑,也有自己的私心,但他比这些人看得更远,“诸位请听丁某一言,铁督师麾下大多数都是北地骑兵,茅津渡一带根本施展不开,如果我们不帮忙,铁督师很可能会被逼的退回北岸去。”

    “眼下是什么情况,大家还不清楚么?流寇高迎祥裹挟十几万大军,已经过了房州,为了保住汝州,都指挥司无暇他顾,根本顾不上咱们函谷关。反观我们呢?目前看似安全,可实际上很快就会陷入绝境。”

    “流寇王自用的主力大军已经绕过崤州南部,你们觉得他们真的会去进攻洛阳?你们有没有想过,贼寇若是不攻洛阳,从南边朝我函谷关扑过来,会是什么结果?”

    “届时,我函谷关南北被断,关城内物资只够半月之用,也就是说流寇到时候不需要打,只需要困住我们一个月,函谷关不攻自破。函谷关陷落,崤州不保,到时候会是什么局面,大家不会想不到吧?”

    随着丁路言娓娓道来,众人渐渐陷入沉默中。一旦函谷关被破,天下震惊,到时候守函谷关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都要被问责。战死还好,若是活着,不仅自己问斩,还得连累家人跟着倒霉。

    这座天下雄关,易守难攻,守函谷关很简单,但同样,丢掉函谷关的责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扛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