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禅冲拳向前,吐息之间皆有章法,他并不急于将拳打完,反而缓慢异常,有时还会停止不动。他挥拳渐渐生风,犹如游龙过海,荡起满地的竹叶。道禅嘴角一勾,收拳,踏地,连走三步,突然面色通红,他急忙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拳头。
“原来如此,这么多年,我的拳是白练了。师父他老人家到底是什么人?还是机缘巧合?若我那一日在无迹崖没有登上地仙之境,恐怕到现在都看不透。这就好像站在泰山之上,俯视大地,一切都尽收眼底。即使再次身处山底,天下仍在心中。”道禅发出畅快的笑容,躺在地上。
望着晴翠的竹叶,道禅心中不断思量:原来师父让我背的虽是道经,可又完全不是,怪不得师父临终前让我不可在外人面前吐露此事。话说师父师从何人?只是未曾听他提及,而这道经又是从何而来?既然师父有如此精妙的功法,为何自己不练?
“现在我的修为太低,才刚踏进凡胎人阶。内力太少,要不然我出拳,一定可以做到生生不息。话说盘古城的龙老怪就是单凭拳脚踏入地仙,若是我日后与他相见,不知仅以拳脚和龙老怪能过招,又能多少来回?”
道禅自嘲一笑,虽不知腹中珠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是若想内力一日飞升,大概是痴人说梦了,和龙老怪过招,此时自己还是非分之想。
“吃饭啦。”凰鸢拿着食盒走了过来,将刚做好的饭菜放在道禅面前。
道禅坐了起来,用筷子夹了一块肉:“你先吃。”
凰鸢微微一笑。
“开心吗?”道禅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菜叶。
凰鸢看着道禅:“你知道现在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吗?我,爷爷,还有你。无风无雨,安度一声。”
“你忘了一点。”
“忘了什么?”
道禅夹着一块肉在凰鸢面前晃了一下:“有肉吃。”
凰鸢捂嘴笑个不停,随即脸上露出淡淡的悲伤:“其实我不喜欢吃肉,从很早以前就不在喜欢。”
“小七,你脑子是不是病糊涂了?”道禅伸手贴在她的额头。
凰鸢拉住他的手:“我知道那晚自己吃的是什么肉。”
道禅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哪晚啊,真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十三,我虽然事事思量的少,可并不傻,我什么都知道。”
道禅把筷子放下:“活着就已经够了,那些事就当做一场梦魇,现在人都醒了,还提它做什么。”
凰鸢看着一脸淡然的道禅:“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这里都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来。我会一直等下去。”
见道禅不再说话,凰鸢转而露出笑容,将碗筷收拾好:“继续练功吧。”
道禅看着凰鸢的背影,如果有可能,他倒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留在这里,只是他不能,不是心中不想。
收起杂念,道禅折下一根青竹,眼神一凌,练起剑诀。别人剑诀讲究剑招,而风帝先的剑诀,不讲剑招,只讲剑意。书中说,剑无神,而人有神;剑无意,而天地有意。以心为镜,照天地之意。手中无剑,如同有剑。手中有剑,便有天地。张合之中,玄妙无穷。
道禅手拿青竹,随意挥舞,越是无心,剑招越发沉稳。竹枝扫叶,是剑斩千军。竹枝轻颤,是雷霆万钧。道禅越发畅快,好像心中早就练剑多年,一招一式仿佛就在心中,不需刻意,顺势而为。
整个竹林无风自动,周围的一切,全由道禅的手中的竹枝掌控,他就是这一方小天地的主人。
随着道禅沉浸其中,他丹田之内那颗丹丸,开始旋转,化为一道细细的气流在体内流走,道禅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感到神清气爽,头脑越发清明。道禅纵身一跃,随手一挥,随着他斩下的方向看去,竹林一分为二。
道禅落在一根青竹之上,青竹弯而不折,上下起伏。
“原来,凡夫有武阶,地仙为境界。”道禅终于明白,这就是无剑之剑的风帝先的剑诀。
一连十数日,除了吃饭,道禅便是练剑,一旦开始练剑则完全沉浸其中。在他终于将全部剑诀参悟一遍后,这才回到竹楼。
“好臭,快去洗澡。”凰鸢已经为道禅烧好热水,道禅也不客气,试试水温,就开始脱衣服。
“你干嘛?”凰鸢急忙转过身,脸上一片羞红。
道禅不知为何凰鸢要躲着他:“脱衣服啊,不是你让我洗澡的吗,不脱衣服怎么洗?”
“那你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脱啊。”凰鸢气得直跺脚。
道禅这才明白,只是在他看来,凰鸢还是那个抱着自己胳膊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自己也只是和她同岁的少年。
他大大咧咧,嘴角一勾:“咱们小时候,你哪里我没看过,怎么现在如此见外。”
“我现在又不是小姑娘。”
“你的意思是,咱俩更可以坦诚相见了?好吧,如果你真想,咱俩可以一起洗。”
“你胡说什么?色胚。”
“既然你不乐意,咱就去找个乐意的姑娘,一起来个鸳鸯浴。”道禅嘿嘿一笑。
“你敢!”凰鸢转过身,对着道禅大喊。可是道禅已经脱得精光,见凰鸢居然转过身来,将手上衣服丢到凰鸢的头上,人就跳进了浴桶:“我只开玩笑,你居然来真的。”
衣服下的凰鸢被眼前的“盛景”深深所震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躺在浴桶中,道禅舒服至极,见凰鸢还不走。
“小七,老头子叫你。”
凰鸢这才答应了一声:“哦,爷爷叫我,那我就过去了。”
转头就跑。
看得道禅乐得合不拢嘴。
等道禅洗完澡,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凰鸢拿走,他大喊道:“小七,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没多久,凰鸢背朝着他,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远处迟迟不过来。
“你不过来,我可就过去了。”
凰鸢心中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再往后来点。”
凰鸢又小退了几步。
道禅有些无奈:“再退几步。”
凰鸢又退了两步。
道禅索性从浴桶中跳了出来,站在凰鸢的背后,从她的手中把衣服拿过来,迅速穿好。
凰鸢身子一抖,捂着脸又跑掉了。
看到凰鸢的这个样子,道禅是既无奈又感到好笑。在北境时,凰鸢可是每日都要抱着自己的胳膊才能睡着,若是道禅不让她抱,她还会哭鼻子。这才三四年不见,她竟变得如此羞涩。
“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让人猜不透。话说柳若妃为什么不是这样,那女人当真是‘豪放’的很,难道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唉,如果真的是,我倒想让她小上几岁。”道禅忽然想到柳若妃,或者凰鸢和柳若妃的性子能够互补一些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道禅不再练剑,除了每日练拳和以《十八停》练气之外,什么也不做。凰鸢做饭时,他会蹲在一旁,帮凰鸢烧火,不知为何,这几日凰鸢会无缘无故多炒几个菜,明明他们根本吃不完,就算这样,只要是道禅烧火,凰鸢照样如此,即使每日多余的剩菜都要倒掉。这可乐坏了院中的那条大黄狗,还有那些老母鸡。
吃饱饭,闲的无事时,道禅就找鲁尺规谈天说地。鲁尺规整日都在敲敲打打,手中稀奇古怪东西让道禅犹如顽童。看着道禅在一旁喋喋不休,即使鲁尺规再如何专注,仍会心烦意乱,可道禅却好无自觉。
“老头,你觉得我跟你学点手艺怎么样?老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我想这话有道理,你看我整日除了打打杀杀,啥都不会。现在连修为都没了,就只剩下花架子,和人一过招,肯定毫无招架之力。所以啊,咱得为日后打算,怎么也得谋个生计。学了您老的手艺,那就不用愁喽,你觉得我想的怎么样?”
“斧子给我。”
“哦。”道禅把斧头给鲁尺规,继续说道:“可是吧,就是手艺人的地位太低。士农工商。虽然也算个自由身,但是到了哪都要看别人脸色,想想也挺气氛,咱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为何还要低人一等?要不我还是读书去吧,到时候万一祖坟冒青烟,科举及第,狗披虎皮,转眼可就成了老爷啦,若是好运连连,一举乌鸦变凤凰,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将钉子给我。”
道禅又把一旁的铁钉推到鲁尺规面前。
“这么一想,活着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说为啥咱就没那富贵命,生下便是王公贵族,达官显贵。实在不行生在土财主家也好。就算地位低了一些,也完全不影响咱奢侈享受不是。要怪啊,只能怪咱不会投胎。”
“说完了吗?”
“还没。”
“那就闭嘴。”鲁尺规已经忍无可忍。
“您老别急啊,要是不喜欢听,咱就说点其他的。”
鲁尺规看着道禅:“你若闲的无事,就去练你的武。”
道禅挠挠头:“唉,这您老就不动了吧,练武讲究个循序渐进,不可心急。要不我就给你讲讲练武的事吧。”
放下手中活计,鲁尺规拿出烟枪,抽了一口烟,他知道若想让道禅闭嘴,怕是不可能。
等到道禅说得正兴起时,鲁尺规终于忍无可忍,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只留下道禅一个人傻坐着:“这老头,火气就是大。”